若只以武士彟而论,以武士彟的名望、才干,在这名臣云集的初唐自然算不得什么,只是他的次女武曌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李恪怎会不惊。
李恪连忙问道:“此处竟是荆州都督府,却不知小娘与应国公武都督是何关系?”
这少女已知李恪当时朝中权贵子弟,也不奇怪他怎的知道荆州都督是谁,只是如实回道:“公子口中的武都督正是家父。”
第七十九章 误会
傍晚,天色已昏,遥远的天际处,渐落的夕阳映照赤色的霞光,染红了烟波浩渺的洪湖水,也为江陵城披下来一件霞衣,宛如温婉娴静的待嫁女子。
江陵城为古楚郢都,自古便是中南锁钥,南北要塞,兵家必争之地,当年的萧铣也是立足于此,方才有了临朝称帝,逐鹿天下的资本。
但自打入了唐后,大唐定都关中,以关中为基并重洛阳、太原、扬州等地,却有意无意地,唯独把这个岭南首要的江陵忘在了脑后,甚至就连军务之上也是如此,江陵军政首官的官衔之前也未如扬、并那般缀上一个“大”自,只是一个光秃秃的荆州都督而已。
但也正是如此,江陵便越发显得安静太平,在天下三百余州中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
李恪身处这看似安静的江陵城中,站在荆州都督府的偏院里,感受着湖风拂面,看着天边的残光暗照的斜阳,心中却还有这一丝震首发
他很难想象,此前他在长安见过,这次又救了他性命的女子竟是武媚娘,竟是那个日后会将他李氏宗族逼杀殆尽的武周女帝。武媚娘给李恪带来的震动,远比萧月仙自曝身份时要来的大地多。
不过好在此时的武媚娘尚且年幼,不过是一个少经世事的少女,更没有数十年后的那般狠辣和权谋,李恪倒还远不必担忧。
对李恪而言,现在武媚娘,他更多的只是惊讶与好奇,并无其他更多的顾虑,毕竟眼下他自己虽然逃出了残梁余党之手,但却尚处险境,分不得心,他的首要之事还是设法安全地返回扬州。
“李公子早间落水许久,寒气尚未尽去,大夫特地嘱托公子要仔细身子,不可再着了风寒,怎地还在院中吹风。”
李恪正在院中想着如何独身一人避开在江陵颇有势力的残梁余党,返回扬州的时候,耳中却传来的武媚娘的声音。
李恪听得武媚娘的声音入耳,回头看着武媚娘,笑了笑回道:“小娘多虑了,我乃习武之人,身子骨还算强健,吹些风当还无碍,倒是若整日待在屋中,反会闷坏了身子。”
李恪的身手,武媚娘是亲眼见过的,夜色之中,他尚且能开劲弓,射中三丈之外绑着花灯的丝带,这份武艺纵然是在精锐云集的长安禁军之中也不多见,他的身子骨自然是结实,也不是寻常的同龄少年可比的。
武媚娘道:“公子自幼习武,想必底子不同常人,公子既觉得闷了,出来透透风也是好的,只是勿要贪凉受了寒,自己省得便好。”
李恪听得武媚娘的关切之语,拱了拱手,谢道:“多谢小娘关心,我自有分寸,今日小娘相救之恩,来日如有机缘,自当厚报。”
武媚娘站在李恪的身前,看着李恪虽是一身布衫,却仍旧一本正经,信誓旦旦的模样,笑道:“当初在长安时,你曾助过我,我铭感于心,而如今你时运不佳,我再助回你,也是应当,何曾想过要你什么厚报。不过你眼下还能有此心志也是好的,总好过那些自甘蹉跎,连日只知嗟叹的庸人。”
时运不佳?
李恪听了武媚娘的话,似乎是在安抚于他,劝他上进,一时间稍稍有些愣住了,他不知武媚娘为何会如此说他,于是好奇问道:“我与小娘再遇不过一日,我言语中也并未提及,小娘怎知我时运不佳?”
李恪所问,本是意在问武媚娘何出此言,竟会觉得他近来时运不佳,可武媚娘早已先入为主,李恪的话到了武媚娘的耳中,武媚娘却只当李恪已经承认了时运不佳之说,只是不知武媚娘从何知晓罢了。
武媚娘说李恪时运不佳,自是有她的揣度,贞观六年,武媚娘曾在长安见过李恪一面,那时的李恪鲜衣怒马,随扈如云,甚至还可当着面与长孙兄弟分庭抗礼,自然是权贵人家子弟。
可如今不过过了一载有余,李恪已经自长安沦落至此,当初的一身锦衣华服也换做了粗布衣裳,身后的随从也不见了踪影,若非时运不佳,又怎会如此。
只是武媚娘心中虽是如此揣度,自己也对自己的揣度深以为然,不过当着李恪的面,她又担心李恪有些心气,若是坦言了面子上恐挂不住,于是婉言道:“我不过是胡乱猜的罢了,公子本在长安,如今却贸然孤身现于江陵,想来是府上生了变故,才会如此吧。”
李恪听了武媚娘的话,这才明白了过来,难怪武媚娘会有此一言,原来竟是如此。
不过武媚娘的话李恪倒也乐得接受,不愿去反驳。
武媚娘把他当做落魄了的权贵子弟也好,如此一来反倒省了许多麻烦,也免得有其他的风声传出,叫有心人知道了他的行踪。
于是李恪也顺着武媚娘的话,应了下来:“数日前在下府中确是突逢变故,叫小娘见笑了。”
武媚娘闻言,忙道:“公子何出此言,公子年少,突逢巨变,尚能有如此豁达胸襟,已是不易。不过公子倒也不必太过伤感,公子武艺不俗,眼下西北边线未平,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公子若是有心,大可往西北参军,待建功立业后也必有再兴家声的一天。”
武媚娘本就聪慧,又是武士彟之女,出身显贵,眼界自然不是寻常人家女子可比,故而从她口中说出这番话,李恪倒也不觉得讶异。
李恪道:“小娘所言甚是,我也正有此意。”
武媚娘笑道道:“公子有如此打算便好,我已与家母提及公子之事,若是公子不弃,便可在府上暂住些时日,待身子大好后再另做打算。”
李恪道:“若能如此,自是最好,只是麻烦府上了。”
武媚娘摆了摆手笑道:“这倒无妨,家父正是荆州都督,亦是武臣,最喜提携后辈,若是公子有意,我也可将公子引荐于家父。”
武媚娘之言,自本是好意,可李恪听了她的话,却连忙摇了摇头。
武媚娘非是朝臣,自识不得李恪,但武士彟乃是重臣,与李恪在朝堂之上也有过数面之缘,是识得李恪的,若是武士彟见着了李恪,自然就认了出来。
李恪是君,武士彟是臣,若是往常,李恪倒也不怕武士彟认出自己,不过如今李恪落难在外,而武士彟在朝中又党派不明,若是武士彟与太子亲近,叫他知道了李恪在此,李恪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恪当即道:“小娘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欲振家声,靠的还是自己,此事便不必麻烦应国公了。”
第八十章 武士彟
时值盛夏,正是炎热之时,也正是一载之中日头最长的时候。
时辰已是戌时,若是搁在春秋时候,天色早就暗了下来,但是此时,江陵城的天南之际,还留着一丝残光,而就算趁着这缕残光,在衙中疲累了一日的荆州都督武士彟终于回府了。
“阿爹,你可算回府了。”武士彟刚一回府,正自偏院往主院回走的武媚娘正巧撞上了,于是道。
武媚娘乃武士彟次女,一向聪慧,比起男儿亦尚要强上几分,故而也极得武士彟的疼爱,武士彟下了值,见了武媚娘,便上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对武媚娘问道:“今日府中家奴带着你去洪湖游水,耍地可还乐呵?”
武媚娘点了点头,又看着武士彟面有疲态,回道:“湖上凉爽,又还宽敞,自是比府中待着要乐呵多了,只可惜今日阿爹府事太多,未能陪着一同去,却是一件憾事。”
武士彟闻言,好奇地问道:“二囡今日未去府衙探视,怎知阿爹今日忙地紧,走不开?”
武媚娘回道:“阿爹平日日落前便该回府,可今日到了此时才回,不是府衙事紧,还能是为何?”
荆州地处岭南,不属边城,腹地之中又少蛮夷,唯一能添些乱子的就是各处野湖中的水匪,而这些水匪又大多不成气候,最多的也不过寥寥数十人罢了,故而江陵城一向太平,少有战事。
地方太平,武士彟这个荆州都督也不甚忙碌,除了月末点卯,少有晚回的时候,今日却突然回地迟了,武媚娘自能猜得出来。
武士彟听了武媚娘的话,原本脸上积着的愁容倒是散去了几分,转而稍稍展颜道:“你倒是聪明,比起你两个整日只知在街头厮混的兄长强上不少。”
武士彟年已过五巡,四十出头的时候方才续取武媚娘生母杨氏,得了女儿,属中年得女,故而对女儿很是疼爱,甚至还要超过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武元庆、武元首发
武媚娘被武士彟抱在怀中,对武士彟道:“阿爹还需仔细身子,整日不歇可别累坏了才好,有些事情若非紧急,丢到明日便可,何必非得今日。”
武士彟轻声叹了口气道:“凡事又岂是为父所能一己定夺的,今日之事不同寻常,为父哪敢有半分怠慢。”
武媚娘闻言,脸上露出了不解之色,在她的眼中,阿爹武士彟乃荆州都督,当朝应国公,莫说是在这岭南了,就算是放到长安,也算的上是号人物了,究竟是何事竟能叫他如此为难,半分不敢松懈呢?
武媚娘问道:“不知近日州县发生了何事,阿爹怎的如此难做?”
武士彟回道:“叫为父难做的倒也不是荆州的事情,而是在淮南。”
武媚娘接着问道:“淮南能有何事,怎的能波及至江陵?”
武士彟看了看四周,见得四周并无旁人,于是对武媚娘道:“今日早间自长安南下,提调两淮军政的杜相使人传来急令,陛下次子楚王殿下在淮南被掳,下落不明,要邻近个州县仔细排查水陆关卡,寻觅楚王行踪,不可大意。”
武媚娘虽是女子,但却并非那些从不出门墙的家中闺秀,相反地,她对朝中那些鼎鼎大名的人物大多都听过一些,甚至有一丝好奇。
武媚娘向来如此,故而对时常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李恪,更是颇多了解,当武士彟之言入耳,武媚娘清秀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满满的惊讶之色。
纵是国公之女,但武媚娘也听了太多关于楚王李恪的传闻,在武媚娘的眼中,楚王李恪这样的人物便是宛在云端的一般,方才却听得这个消息,哪有不惊的道理。
楚王李恪,陛下爱子,这样的人竟在自己治下的淮南地界失踪,这个消息想必早已震动朝堂,震动天下。现在的,尤其是临近淮南的各州关卡,恐怕早已是严阵以待。而他的阿爹在今日收到消息能有这般表现,也就不奇怪了。
“原来竟是如此!”武媚娘轻声惊叹道。
武士彟看着次女满是讶异的模样,对武媚娘道:“眼下的消息尚未尽数传开,荆州所知者亦不多,你也不可说于旁人,为父将此事告知于你,也是要你近日多多仔细些,最好便待在府中不要出门了。”
武媚娘连忙应道:“阿爹放心,我这些天就在府上待着便是。”
“如此便好,明日我也会同你兄长讲明,这些天,除了府内采买所需,索性府门便闭了吧。”武士彟闻言,点了点头,对武媚娘道。
李恪乃李世民次子,极得李世民疼爱,李恪失踪,李世民极是重视,否则也不会遣了在府上休养许久的心腹近臣杜如晦南下主事。因受到波及的又岂会只有淮南一地。
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知将来会发生些什么,在这个时候,还是不听、不说、不做地好,就是府中之人也需约束好,免受了池鱼之殃。
不过武媚娘听了武士彟的话,心中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对武士彟道:“阿爹所言倒是叫儿想起了一事,想来还是要跟阿爹讲明的。”
“何事?”武士彟看着武媚娘一脸郑重的模样,问道。
武媚娘回道:“今日儿在洪湖游玩时,遇到了一个险些溺死的落水之人,便将他救了回来,暂且安置在了府中,不知可否?”
溺水之人?
武士彟想了想道:“听你这么一说,为父倒是想起一事,今日早间确有一艘商船在过湖之时在湖心为水匪所劫,船上财货、人等失踪了大半,说不得你救的这人便是这商船上的。”
武媚娘闻言,附和道:“那想来是了,我听他所言,他落水也正是此因。”
武士彟道:“今日被劫的乃是一艘商船,想必你今日所救的便是这船上的船夫,身家应该还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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