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止步,你等这是作甚,缘何回退?”李恪见修河的众人直忙着往回退,于是喝止住了众人,问道。
后腿人众领头的一人乃是楚州统军府统军李昌松,李昌松见得李恪喝止,忙上前回道:“殿下,淮水决口,我等再留在河堤处也无甚作为,只会平白喂了鱼虾,臣担心麾下士卒性命,便做主先行退回了。”
李昌松自淮水边来,自然知道河堤的状况,于是李恪对李昌松问道:“可是淮泗汇水处的河堤破了?”
李昌松摇头回道:“非是淮泗处的河堤决堤,泗水边的河堤经昨日修补,尚算完好,看这水流的样子,怕是自西边来的。”
西面?
李恪听了李昌松的话,心里反倒稍稍定下了几分。既然确定不是淮泗之交处的河堤溃决,那局势便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等俱都退了,袁承范何在?”袁承范奉李恪之命,在淮水便督视水情,李恪一眼未见到袁承范,于是问道。
李昌松手指着西面,回道:“袁从事见得西面决堤,已经往西去了。”
李恪治水的决心,袁承范比谁都清楚,治水护堤之事,是李恪交托于他的要务,故而当袁承范猜出是西面河堤出事时,便立刻赶往了西面。
李恪闻言,他对袁承范的用意已经有了猜测。
淮水水情李恪也很清楚,西面位处淮泗之交的上游,地势较高,又未受泗水水势大涨的影响,依理而言,断没有最先决堤的道理。
李恪明白的道理,袁承范精通水事,自然也知道,袁承范赶忙往西面探查情况必也是觉得奇怪,去一探究竟了。
李恪对李昌松道:“西面决堤,此事颇为蹊跷,你速率本部人马,带上一应修河所用,随本王一同西往,若是河堤缺口不大,兴许还能堵上,挽回局面。”
西面的河堤不比东面,百里内并无大流汇入,故而水流算不得湍急,若是河堤的缺口不大,未尝还有堵上的可能。
淮南水情干系重大,李恪哪怕还有一线希望,也当尝试。
不过李恪为了治水,固然不惧犯险,但楚州府的这些府军,却大多面露了怯色。
府军虽也在大唐军制之中,但论士卒精锐,令行禁止,却远不及边军,便别提是和身经百战的长安禁军相比了。
此时李恪面前的若是李恪在长安统帅的右骁卫,只消李恪一声令下,必然慨然随往,可这些江淮府军听了李恪的话,却面露犹疑之色,有些逡巡不前。
淮南之地自打李孝恭平辅公祐之乱后,便一直承平至今,淮南府军中自辅公祐军中归降的那批老卒也都尽数除去兵役,李恪眼前的这些府军,除了熟悉些弓马外,和田间的那些农户别无二致,就连统军李昌松,也是如此。
李恪看着包括李昌松在内的众人,看着他们眼中流露出的畏怯,也懒得多言,只是平淡道:“此乃军令,如有违逆者,杀。”
李恪说完,不看着他们,也不做丝毫停留,径直策马往西而去了。
李恪乃扬州大都督,李昌松的顶头上峰,更是手持节钺,拜淮南道黜陟使,代天巡狩地方,李昌松若是敢有半句回绝,李恪纵是此时举刀杀了他,也在便宜之内。
李昌松看着离去李恪的背影,心中哪还敢有半分怠慢,李昌松很清楚李恪眼下的处境,李恪已经没有了退路,他方才的话绝非恐吓而已。
李昌松无奈,只得猛地一拍大腿,带上麾下人马,硬着头皮跟着李恪去了。
李恪也不怕李昌松不跟着过来,李恪策马,顺着水流来的方向,往西寻去,一路走了六里地,终于在淮水的一处河坡之上找到了正在带着数位州府水曹差役,在水边巡视的袁承范。
“臣袁承范拜见殿下。”李恪刚到,袁承范也看到了策马而来的李恪,俯身拜道。
眼下形势紧急,李恪也无暇客套,翻身下马,扶起了袁承范,问道:“此处便是淮水决堤之处?”
袁承范点了点头回道:“不错,盱眙城外的大水俱是自此处缺口流出,,若是能堵住此处,大水便可止住了。”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看向了河堤,果然,就在不远处的河堤上,被开了一道丈宽的口子,河水正是自这道缺口中奔涌而出。
李恪看着这道宽绰的口中,问道:“若要重修这倒口子,大约几日可成?”
袁承范道:“两日,最少也要两日,此处地势偏窄,人手再多也铺展不开,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李恪自袁承范口中听到两日这个时间,对袁承范道:“两日便两日,本王已命李昌松率楚州府军来此,便交由你来调用。”
袁承范当即应道:“所幸被掘开的只是此一处河堤,殿下放心,两日内臣必能完工。”
被掘开?
李恪自袁承范的口中听到这四个字,这才反应了过来,难不成这处的河堤是被人有意掘开,而非天灾?
李恪问道:“你的意思是此处河堤是为歹人所掘,非是大水所致?”
袁承范自脚边捡起一把土翻交到了李恪的手中,道:“不错,这把土翻是臣方才到此时捡到的,这把土翻极有可能便是歹人掘堤时所用。若是歹人掘的不是此处,而是淮泗之交的,后果不堪设想。”
李恪听了袁承范的话,心头猛地一颤,脑海中浮现出了四个字:“调虎离山!”
第六十四章 调虎离山
当李恪自袁承范口中得知,淮水决堤竟是人为时,心中为之大惊,李恪的第一反应便是调虎离山。
在李恪想来,奸邪之人若是欲水淹淮南,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淮泗之交处的河堤,不过淮泗之交处的河堤因为泗水大涨的缘故,李恪遣了人手在水边修堤,日夜不停,旁人想要接近并掘开自然不易,故而便先掘开了此处的河堤,骗得李恪将注意集于此处,淮泗之交自然就空了。
李恪听得袁承范的话,当即便坐不住了,留下助袁承范修堤的人马,自己则带着人,马不停蹄地往淮水东面而去。
李恪担心淮水河堤,故而一路策马扬鞭,当李恪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淮水河堤时,却看到了尚算完好的河堤,还有带着麾下数十名衙役,在淮水边专后的盱眙县令林远图。
“臣林远图拜见殿下。”李恪策马走到林远图的跟前,林远图也连忙上前,对李恪拜道。
“林县令不在盱眙城中安抚百姓,怎的在此?”李恪看到林远图竟出现在了此处,对林远图问道。
林远图回道:“臣方才在城中接到消息,淮水河堤上的缺口竟是人为所掘,臣觉得很是蹊跷,便担心有人意欲调虎离山,趁机决毁淮泗之交,便先行到了此处。”
李恪听了林远图的话,脸上露出了些许诧异之色。
在李恪眼中,林远图最多便是平庸之辈,才干寻常,若是能本分些,勉强也算是个循规蹈矩的亲民官,倒是没想到他竟还能有这般见地,莫不是淮水决堤,也帮他开了窍?
李恪问道:“林县令既早于本王赶到此处,可有所获?”
林远图回道:“臣来时便见到了有数人手持土翻,正在河堤便聚集,有掘堤之意。”
李恪闻言,当即神色一正,对林远图问道:“你可曾将他们拿下?”
林远图回道:“臣已将他们尽数拿下,现正命人压往县衙关押,已经在回盱眙县城的路上了。臣担心这些歹人贼心不死,尚有同党余孽,便留在此处守候。”
林远图其人才干寻常,又少有但当,李恪此前一向对他颇多几分微词,没想到他今日所为轻重急缓把握得宜,倒是叫李恪多了几分赞许。
李恪道:“林县令所为甚好,决堤之人背后必有主谋,若是能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也算是大功一件。”
林远图谦虚道:“不过臣份内之事,臣不敢居功。”
李恪道:“林县令护堤有功,本王自不会忘。只是他们此番决堤未成,必还有后手,林县令可曾问出缘由。”
林远图回道:“此事干系重大,也不知事涉何人,臣官卑职微,不敢善断,只等殿下亲自审问。”
若是淮水被决,受损不止是淮南百姓,还有身为淮南首官的李恪,谁知道这决堤之事是不是朝中哪位李恪的对头遣人所为,以林远图的官职,自然开罪不起。
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远图留由李恪亲自审问倒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也好,你随本王一同前往。”林远图只是盱眙县令,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的很,李恪对林远图的所为颇为满意,吩咐道。
“诺。”林远图拱了拱手,当即应了下来。
李恪随林远图一道回盱眙城审问掘堤的歹人,而河堤处的守卫自然也不能松懈,李恪便留下了随他来此的府军来此戒备,自己则带着席君买还有数位王府卫率,便往盱眙城而去了。
如今的盱眙内忧外患,李恪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起初在慌乱中,李恪听了林远图的话倒也未曾多想,而在回城的路上,迎面吹来的凉风拂面,李恪的内心稍稍安宁了一些,却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自淮水便往盱眙城,若是快马加鞭,差不多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但就是在这一炷香的功夫里,李恪发现了问题的端倪。
李恪辰时在县衙门外接到林远图的传话,淮水决堤,林远图已命人前往打探,可待李恪快马自盱眙城赶到淮水决堤口边,再回到淮泗之交时,林远图竟已经在那处等候。
林远图原本奉李恪之命在城中镇抚百姓,自他在城中收到从淮水便传回的消息,到他一路赶到淮泗之交,再到他发现并拿下决堤之人,将他们押送回县衙,最后到他等来李恪。这么多的事情,怎么算,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尽数完成。
李恪思虑了许久,唯一的解释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林远图根本就未等到传信的人回了盱眙城,而是径直带人来的此处,然后才等到的自己。
可若是如此,那林远图方才所言便都是假的,是在欺瞒李恪了,可林远图不惜冒此风险,欺瞒李恪,他又是图的什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恪想着,心中竟突然冒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讶异非常的揣测:林远图根本就从未抓过什么决堤之人,决堤之人就是林远图自己,或者和林远图是一伙人。
若当真如此,那李恪随林远图来此,他的处境便危险万分了。
李恪心中本能地想要为林远图寻得开脱的理由,但除了林远图的这身官袍,他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因由了。
谁能想到,堂堂朝廷县令,牧民之父母官,竟是这决堤为恶的凶狠之徒,李恪看着林远图的背影,心中满满的寒意。
而随着李恪的心里有了这种想法,他再看向周遭的情况,却发现,林远图走的路确实可疑。
林远图走在最前,他所挑的路并非宽敞,人迹常见的官道,而是相对僻静,难走不少的小道。
李恪乃堂堂楚王,身份之重自不必多言,林远图带着李恪专走这些路,已是怪异地很。
李恪故意放缓了步子,对林远图问道:“林县令,前往盱眙的路不止一条,你为何专挑着这条冷僻难行的小路走?”
林远图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听了李恪的话,竟是头也不回地回道:“殿下有所不知,此路虽然冷僻,但却是捷径,殿下赶着时间,走此道会快上许多。”
林远图同李恪说话,何曾敢背对着李恪,如此失礼,林远图反常的表现不止李恪看得清楚,也落入了席君买的眼中。
席君买身为李恪卫率统领,见得如此情境,心中已然警惕,席君买一把抓住了李恪的马头,勒马停下,转而对林远图喝道:“林远图,你竟敢对殿下如此无礼,未免太过放肆了吧。”
席君买乃李恪心腹,若是往常,席君买如此喝他,林远图早已吓地魂不附体,可今日,他的底气却足地很。
林远图看了看周边,对李恪和席君买道:“已经到了此处,二位方才觉出不对来,不觉得迟了吗?”
第六十五章 伏击
李恪看着林远图这副模样,哪还不知他的心思,只怕今日的局便是他设下,与掘堤的歹人意欲擒拿李恪的。
这一瞬间,李恪一下子全部明白了过来,难怪李恪觉得今日的林远图竟似开了窍一般,原来今日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圈套,从淮水决堤,到林远图在淮泗之交等候,再到回盱眙城,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圈套,而这个圈套的目的就是为了捕捉他这个猎物。
李恪贵为亲王,身边王府卫率从不离身,戒备森严,平日里林远图想要拿下李恪,无异于痴人说梦,故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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