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支的李渊自然就成了世家门的首选,终有天下。
君不见,李世民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除却秦叔宝、程知节、张亮、尉迟恭、段志玄五员战将拔于行伍,起自微末外,余者一十九人俱是世家子弟,更遑论那些早年跟随李渊打江山的老臣了。
若是没有这些世家子纷纷来投,何来今日之大唐之天下?
世家之强,足以改天换地,更朝易代,故有唐一代,立国伊始,皇权与门阀世家之争便从未停止过一刻,直到唐末黄巢之乱,民乱四起,世家门阀也和大唐一起随着战火湮灭,方算告终。
世家太强,若不压世家之力,大唐必亡。李恪倘若登基,他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抑制世家之力。
只不过现在的李恪还是皇子,他若要为帝尚需世家扶持,现在还不是对世家门阀下手的时候。
李恪顿了顿,对岑文本道:“岑师之命弟子谨记在心。”
第十章 将往华阴
皇子外放之官,尤其还是李恪这样甚是得宠的皇子,一路之上自然颇具风头。
李恪自长安东出,过新丰、蓝田、渭南诸县,过路地方官员纷纷设宴款留,李恪也不便强拒,短短百余里的路,李恪一行竟生生走了三日,还未过了潼关,出关中地界。
“殿下,再这样走下去也不知能否在月内赶到扬州了。”出了渭南县,李恪身边的丹儿也被这连日而来的宴请留地不厌其烦,算着三日才走下来的一点路,丹儿都觉得扬州之行遥遥无期了。
李恪算了算日子,回道:“若是这样走下去,恐怕到了扬州,怎也得月余的时间。”
丹儿听了李恪的话,不禁皱了皱眉头嘟囔道:“一路走走停停的,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丹儿久闻扬州春景极美,想着一月下旬自长安启程,二月怎么也到了扬州,可如今南下一行走走停停,真不知到期何期了。
与丹儿一同跟在李恪身后的马周闻言,笑道:“殿下持节出京,所到之处,如陛下亲临,地方官员岂敢怠慢,自然纷纷出城相迎。不过姑娘倒也不必忧心,待殿下至洛阳后便可弃马从舟,自水路南下,直抵扬州,到时便会便利上许多。”
李恪奉帝命持节,代天巡狩地方,所到之处各地官员自然纷纷出迎,以示礼敬,不过待李恪到了东都洛阳之后,便不必再走陆路,而是取水路,借道大运河南下,一路之上除了粮草补给,便不必再临岸停靠了,自然快捷上许多。
李恪的想法固然是好的,可凡事又怎会皆如他意,李恪自渭南出发,行了不过两个时辰,刚刚靠近郑县的时候,竟又有一阵轻快的马蹄之声自他的耳边传来。
李恪听着身后的马蹄声,只当是郑县官员命人前来,不禁眉头轻皱。
其实这连日来的应酬,走走停停,心烦的不止丹儿一个,李恪也同样如此。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李恪心中已经想着该如何推掉今日的应酬早些赶往华阴,因为他去华阴还有正事。
李恪在离开长安之前,杨妃曾专程将他唤入宫中,交代于他,要他过路华阴时前往去一趟杨府,代她上上一炷香,顺道拜见杨氏族老。
早在昨日晚间,李恪已经命人传信至弘农杨府,告知他今日午后将往府上拜会,现在他若是转道去了郑县,必然耽误他的约期。
与名动天下的弘农杨氏想比,区区一个新丰县令又算得了什么?李恪自然能权衡出轻重。
就当李恪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推掉邀约之事,李恪却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殿下稍待,等等小弟。”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言语间还带着几分嬉笑的味道。
李恪听着身后的声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李恪不必看,便能知道他身后赶来的是谁,能在李恪面前自称小弟,还如此嬉笑的除了他的发小秦怀道还能有谁?
李恪转头望去,果然,在他身后不远处拍马赶来的可不正是秦怀道。
“小弟秦怀道拜见殿下。”秦怀道策马赶到李恪的身旁,坐在马上对李恪拱手道。
李恪看着秦怀道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于是笑道:“怀道,你不在翼国公府待着,怎的到了此处?”
秦怀道道:“殿下出京,这等好事岂能不带上我。”
李恪问道:“怎的?难道秦帅准你随本王南下了?”
早在李恪即将外放的消息出来时,秦怀道便曾来寻过李恪,也向其父秦叔宝请命,欲随李恪一同南下扬州,只不过秦叔宝却并未准允,反倒将秦怀道训斥了一顿,责令他不准出京。
可如今秦怀道竟出现在了李恪的眼前,李恪自然觉得讶异。
秦怀道听了李恪的话,悻悻回道:“阿爹并未准我出京,我是趁着阿爹不备,溜出来的。”
之前因秦怀道欲从李恪出京,故而被秦叔宝责令关押在府中,连李恪离京都未能亲自前来相送。
可李恪已于日前出京,秦叔宝对秦怀道的管制便松了许多,秦怀道这才得以偷偷溜出翼国公府,只身逃了出来。
李恪讶然问道:“你是瞒着秦帅出京的?”
“那是自然,若是阿爹知晓,以阿爹的脾气,我岂能出得来?”秦怀道回道。
李恪闻言,面露难色,对秦怀道道:“你瞒着秦帅出京,若是秦帅知晓了,追出京来,你该如何是好?”
秦怀道摆了摆手,混不在意地回道:“这有什么,咱们只需走的快些,待阿爹知晓时咱们已经出了关中,他还如何能抓得了我?更何况还有殿下在此,只要殿下准了我,我不信阿爹还能自殿下手中抢人不成。”
李恪看着秦怀道的模样,一副打定主意要随他同往的意思,为难道:“秦帅与本王有救命、授业之恩,我若是忤逆秦帅之意,强带你出京,也不知妥还是不妥。”
李恪与秦叔宝之间的关系自然不是寻常的君臣,秦叔宝曾玄武门救过李恪的性命,后又以一身武艺相授,甚至还将自己随身多年的虎头湛金枪赠予了他,秦叔宝待李恪可谓恩深义重。
而李恪若是忤逆他的意思,带着他的嫡长子离京千里,使他父子每日不得相见,李恪于心何忍。
秦怀道听着李恪的话,顿时大急,忙道:“自古扬州便是烟花佳绝之地,三郎前往扬州快活,如何忍心留小弟一人在长安。”
秦怀道心急,竟连以往他们私底下的称谓都叫了出来。
秦叔宝于李恪有恩,可秦怀道又与他情同手足,李恪被夹在两人之间,一时间倒是为难地很。
倒是一旁的王玄策见李恪为难,出言对李恪道:“殿下不必为难,依臣来看,小公爷能以一己之力溜出翼国公府,未尝便不是大将军的意思。”
李恪听了王玄策的话,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秦怀道骑着的骏马,果然,在马的两侧正挂着他秦家祖上传下的金装锏。
若是秦叔宝当真不愿秦怀道随李恪南下,秦怀道岂有机会自翼国公府带出金装锏?
兴许秦叔宝表面上不准秦怀道随李恪南下,却暗地里使秦怀道得以偷偷溜出府门,未尝不是为了堵住朝中那些官员的嘴,免得叫有心人多疑。
李恪想了想,道:“本王当私下去信于秦帅,先将此事告知秦帅,不使秦帅忧心,后面的事情且待看了秦帅的意思再说。”
第十一章 弘农杨氏
弘农杨氏,以西汉丞相杨敞为祖,世居华阴,自汉始,便为当世名门。
于杨敞玄孙“关西孔子”杨震后,杨震子杨秉、孙杨赐、重孙杨彪更是连任太尉,时人称之四世三公,与同样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的汝南袁氏同执天下世家牛耳,一跃而为天下有数的世家门阀。
但这还远远不是杨氏荣光的全部,自汉末之后,经权倾朝野的西晋三杨,再到北魏杨播、杨椿兄弟,甚至到了杨坚、杨素的手中,弘农杨氏一跃而成皇族,显赫一时。
而如今的隋朝虽然已经亡灭,但杨家却并未随着前隋归于尘埃,杨家的辉煌还在续写。
现弘农杨氏族老,前隋宗室子弟观德王杨雄长子,观国公杨恭仁,武德年间极得太上皇李渊重用,官拜中书令兼吏部尚书,如今虽以致仕,但仍拜特进,在朝中颇具威望。
杨恭仁次弟杨续,官拜郓州刺史,幼弟杨师道官拜鸿胪寺卿,俱是朝中三品大员,余者杨家子侄,朝中及州郡地方官任五品以上更有十数人,而这仅仅只是弘农杨氏观王房一房,弘农杨氏之盛,有此可见一斑。
李恪在来华阴的路上,生怕行程再有变数,便命王玄策、马周、秦怀道领着大队人马,而李恪自己则带着席君买和岑长倩两人轻车简行直奔华阴杨府而去,左右有秦怀道这个混不吝的小公爷在,对付那些地方官员倒是无往而不利。
弘农杨氏可谓天下世家翘楚,在关中更是位列樊川韦杜之前。
杨氏家声已然如此,原本在李恪想来,杨府的府门想必也是修的富丽堂皇的。
可当李恪真的站在杨府门外,看着杨府的正门时,却发现,原来杨府正门不过是宽约一丈,暗红色,最为寻常的杉木门,而门前悬着的门匾也没有半个字的多余坠饰,只是一块看着很有些年头的古旧木匾,上书简单的两个字“杨府”!
杨府的正门与李恪恢弘阔丽的楚王府根本不能相比,但李恪看着眼前这简朴的门脸却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弘农杨氏,千古名门,哪怕摆在李恪面前的是一间草屋,他又岂敢有半分轻慢。
“我乃楚王府文学岑长倩,烦请通报贵府主人,唐三皇子楚王殿下如约拜会。”到了杨府门外,岑长倩把楚王府的拜帖递到了杨府知客门人的手中,拱手道。
楚王李恪将临,这也是杨府门子早就知道的,他听闻岑长倩之言,自岑长倩手中接过名帖,当即命人开了府门,对李恪道:“还劳殿下和两人大人随小人入府稍待,主人稍后便至。”
“有劳。”李恪道了声谢,随着杨府门子进了府内。
杨家虽然清贵,但李恪却为当朝亲王,如今虽是代其母杨妃前来,但杨府上下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李恪方一入府,已有人飞奔前往府内传告。
李恪在会客的偏厅坐了不过片刻,便有一年过六旬,虽须发花白,但精神倒还尚好的老者进入了偏厅中。
“老臣杨恭仁拜见殿下。”杨恭仁入内,便对李恪拜道。
杨恭仁虽以致仕,但却为李世民拜为特进。
所谓特进,散官之列,官拜正二品,唯以功德赐位特进者,位次三公,见礼如丞相。故而杨恭仁虽以辞官,却仍有官身,需以臣礼相见。
杨恭仁年迈,李恪又有拉拢之心岂会要杨恭仁以大礼参拜。
李恪见状,连忙箭步上前,扶起了正欲下拜的杨恭仁,对杨恭仁:“老国公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杨恭仁起身,看着李恪,对李恪笑道:“老臣见殿下之时,殿下尚是孩提,如今再见,殿下已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
武德九年时,李世民继位,杨恭仁去宰相位,罢吏部尚书,改任雍州牧,为大半个关中名义上的首官,那日李恪请命北上,杨恭仁自也在大殿之中。
不过李恪武德九年北上为质,杨恭仁致仕于贞观三年,而李恪贞观四年返京,故而自李恪北上之后,近七年来,杨恭仁还是初见李恪。
李恪道:“老国公乃李恪母族长辈,本该早来拜见,无奈朝务在身,一直迁延至今,还望老国公勿怪。”
杨恭仁闻言,忙道:“殿下言重了,殿下身兼数职,能借南下之机得空来见我这个赋闲的老朽,臣已不胜感激。”
李恪笑道:“老国公自谦了,老国公虽已致仕引退,然老国公乃朝之干城,如今国务繁忙,父皇还时常当着李恪之面提及老国公,恐怕父皇早晚还需召见老国公商讨国事,”
李恪所言,多半是嘴边的恭维之词,毕竟他的话谁又能去分清真假,难不成还去想李世民询问不成?
杨恭仁自贞观三年致仕后,虽长居华阴,甚少在长安露面,但他对朝堂的关注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减少。
自打贞观四年,李恪回京后,他就从未断过对这个三皇子的关注。李恪之事,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了若指掌,在他看来,李恪虽然年少,可却丝毫不简单,跟这样的小狐狸打交道,杨恭仁绝不会有丝毫的大意。
杨恭仁知道李恪来此的心思,也知道李恪这么说的意思,但他却故意绕开话题道:“承蒙陛下错爱,老臣如今已是闲人一个,更兼老迈,朝中之事已无力也无心多问了。”
李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