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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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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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状元郎韦兰亭在旁跪下,亦饮了这酒:“不瞒殿下,臣来参加科考,只是小儿心性,想要戏弄殿下。臣不信什么科考救世,不信一个黄口小儿随手办的科考,真的能有什么作用。恰恰臣才学出众,便瞒了家中人来参加科考。我料定殿下不会动韦家,料定我会给殿下难堪。

    “然而殿下今日见我等,臣只觉得自己何其卑微,难堪的本是臣。不管殿下是出于什么考量,殿下确实是朝中少数的不在意臣女子身份的人。臣受君恩,自然要提携玉龙,报君此恩。

    “臣亦愿意陪殿下走这条路,愿求社稷永固,哪怕魂归山海。”

    一直打瞌睡的榜眼左明被中年女子和少年才俊慷慨激昂的立志激得一个激灵,硬着头皮跟着跪下:“只要殿下不嫌臣老,臣亦愿为殿下驱。”

    屏风后写字声窸窣。

    香烟袅袅,片刻之后,他们三人收到了太子羡新写的字:“如此,你我定下此山海之约。不看今朝,只观来日。五年不短,十年可待,百年可期。

    “待社稷永固,重见山海清宴,孤在长安,等着诸君归来。”

    山海空负,诸君不归。郎沉棺椁,空待囹圄。

    那都是后话。

    ……

    “郎君、郎君?”

    唤声惊醒了本就睡得不沉的晏倾。

    晏倾睁开眼之时,他怀中的徐清圆也听到了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风若轻松无比地立在井底,探头怀疑地看着他们两个。

    徐清圆一惊,忙从晏倾怀中挪开,整理衣襟。

    风若打量着徐清圆,遭到晏倾低斥:“风若,女郎家因为意外而头发散了,你能如此一直盯着看吗?”

    风若:“……”

    他心想你都看了一晚上了,我稍微看下怎么了?

    风若撇嘴,他收回目光,见晏倾扶着井壁站起来。他闻到晏倾身上的血味,一惊之下跳过来,想看晏倾哪里受伤了。

    只见垂着脸的郎君僵了一下。

    风若意识到自己靠的太近了,郎君又不舒服了。

    他不甘地正要退开,见晏倾微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风若,你过来扶我一把。”

    风若茫然地过去搭把手,晏倾手搭在他手背上,瞬间如同被烫到一般甩开他。

    晏倾闭目,难以忍受:“……离我远些。”

    风若:“……?”

    他气得大叫:“是你让我搭把手的,你又嫌弃我?”

    晏倾垂头,扶着井壁的手指发抖,他心里叹气。

    原来他仍然不能碰他人,他只是能够碰徐清圆了而已。

    ……这可真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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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无寐11(晏倾真的有些讨厌自己这些。。。)

    

天快亮了; 晏倾和徐清圆二人都折腾得疲累无比,离开这里最重要。

    但是晏倾让他们稍等他一下。

    他走到那个坍塌的小洞前,弯腰便要爬进去。

    徐清圆道:“清雨哥哥不可……”

    风若更加着急:“您要查什么证据吗?我来就是。”

    ——晏倾怎么能爬这种只容一人通过的小洞?

    不提晏倾是主风若是仆; 便是看晏倾曾有过的经历,风若都不愿意让晏倾再去经历那种完全封闭、空气稀薄的环境。

    晏倾却向他们摆了摆手:“无妨,我总要亲自看一看,心中才有数。”

    风若和徐清圆二人各自有各自的担心; 却都劝不了晏倾。徐清圆才知道; 原来他也是那种说一不二、性坚而狠的人。

    风若还要再劝,被徐清圆拉了拉袖子。

    风若一怔,见徐清圆一双美眸凝视着自家郎君; 说话轻轻柔柔:“那清雨哥哥; 你小心些,我和风郎君在这里等你一同上去。”

    晏倾避开她目光,轻轻“嗯”一声。他的冷淡让徐清圆愣了一下,却没有多想。

    晏倾爬入那小洞; 逼仄阴郁感袭来; 他头昏昏了片刻。四面漆黑目不能视,钉木板的声音“笃笃笃”如同敲在他耳边; 多少人声音遥遥在外——

    “太子羡死了; 这场战乱就结束了吧。南蛮就会退兵了吧。”

    “闷死在里面会不会很难受?我们、我们是不是……”

    “他是王,天下乱成这样本就是他的错!他自己都说了以死谢罪,我们都没错……南蛮说了,太子羡死了他们就退兵……”

    额上冷汗渗出,脑袋深处有弦绷紧; 每碰一下,金鸣之声都让他头痛欲裂。晏倾撑着土的手也微微发抖; 他恍惚了好一阵子,才将那些声音压下。

    汗水沾在睫毛上,渗入他明水一样的眼睛里。他忍不住闭了眼,继续向前爬。

    晏倾这时候有些感谢自己的病。

    呆病带给他很多痛苦的同时,也有些不足以道的好处——比如他记得过去所有的事,但是当时那些事伴随着的情感,他是很难再重复当时感触的。

    他有感情,有情绪。可是这些感情和情绪,在过去了之后,都无法从记忆中拉回来。

    喜悦无法让他共情,悲痛也再伤不到他。

    无论天历二十二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有多难熬,有多击毁当年的那个十五岁少年。五年之后,他们都再无法让晏倾记住。当风若为他难过的时候,晏倾并没有那种情绪。

    晏倾想,这也许是他能熬过来、活下来的原因。

    同时这也是他不能娶妻、不能去祸害别人的原因——谁愿意自己的丈夫是个怪物,也许在很多年后会忘记一切呢?

    外面徐清圆的声音里掺杂着担忧,晏倾只听到她说话,却听不到那些情绪。她在说:“清雨哥哥,你找到那具尸骨了吗?”

    晏倾思绪回到现在,压了压自己空茫的情绪,回答:“还没有。”

    他在这个洞中慢慢爬,不管额上汗水渗出多少,不管冷汗浸湿了内衫,他至少从面上都看不出来。

    这个洞挖的并不深,可见当年想逃出去的那个人,没有爬出去多远。晏倾很快到了尽头,摸到了徐清圆提过的骨头。

    徐清圆当时不敢乱摸,晏倾此时则细致无比地在黑暗中摸这副骨架。五年时间过去,衣服早已腐烂,骨架流露出来,完全暴露。

    晏倾在黑暗中判断,和自己先前与徐清圆一同道出的猜测吻合了:这是一副成年男子的骨架。

    他得把这副骨架弄出去。

    晏倾在一片漆黑中摸索,摘了腰带,艰难地脱了自己的外衫。他此人清瘦,至少比这具尸骨活着的时候要瘦一些,所以勉强下来,能脱掉外衫。

    晏倾小心地将尸骨用衣服包起来、保护好,才喘着气向洞外爬。

    这里的空气实在太稀薄了,他胸闷心慌,气短头晕,面颊更加苍白。也许因为他待的时间太久了,外头风若已经着急唤了好几声,晏倾糊涂地应了他们一声,继续拖拽着尸骨往回爬。

    他头撞到了上方,土淅淅沥沥地掉下来,晏倾咳嗽起来。

    徐清圆声音里不禁带了哽咽,都忘了叫清雨哥哥了:“晏郎君,你真的没事吗?”

    晏倾:“没事。”

    他缓了咳嗽,手向自己头被撞到的地方摸。那里本是有一个小窝,他之前没有注意,撤退的时候以为退路在那里,头碰到了,肩膀却堵到了土壁上,才震碎了土。

    晏倾手在那个小窝中掏了半天,神色微妙一下。

    他摸到了一本书。

    晏倾将书塞入怀中,才继续朝外撤退。

    这一次,没有遇到意外了。

    风若早在外接应,他听到晏倾声音,就扑到洞口。

    晏倾声音沙哑:“露珠妹妹,你背过身,不要看这里。”

    徐清圆怔愣一下,她点头应好,听话地转过了身,不看自己背后。她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风若吃惊又无奈:“您怎么把它搬出来了!”

    晏倾:“把它带出去后检查一下尸体,看是否有过中毒。处理好这些,就把它就近埋了,给它个安息处。”

    风若:“这是谁的尸体啊?您有想法吗?”

    晏倾在咳嗽,没有再回答风若的话了。

    徐清圆情绪低落地面朝着井壁,看着空荡荡的这里。她想自己一点儿忙都帮不上,晏倾还怕吓到她、而让她背过去。她到底是累赘……

    晏倾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一边掩袖低咳,一边将一本书递到了徐清圆眼皮下。

    徐清圆茫然:“清雨哥哥?”

    晏倾声音很低:“这是尸体生前藏在洞上方的。我方才大略翻了翻,没看懂里面内容。你承你爹多年教诲,他的一生所学应当都教给了你。不知露珠妹妹可愿帮忙,破解这本书?”

    徐清圆眼睛微微亮起。

    她接过了书:“我愿意的。”

    她心怀激荡,忍不住想现在看。但是古井之下月光没有几缕,还是等上去再说吧。

    这一趟出行,徐清圆扭了脚,等出去就医时,脚肿的如馒头一样高,让风若吃惊;晏倾背上手臂上都有伤,草草包扎没多久,他支撑不住,喝了药后昏睡了过去。

    然而不过睡了半日,风若就摇醒晏倾,说到了晏倾和原永约好的见面时间。

    晏倾头昏昏沉沉,草草洗漱后,不得不用一些易容手段来掩饰面色的苍白,这才在下午时,能以一翩翩雅致郎君的形象,去赴原永的宴。

    ……

    一阵冷风吹了几日后,秋雨好个凉。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很久,关内道山峰陡峭之地,一路乔装成大魏子民的南蛮王子,云延终于停了下来。

    在悬崖边,他将背着的背篓放下,置于悬崖边凸出的一块山石上。

    雨丝如绵,山势如鞘,云与烟在悬崖外流淌。而与此崖相隔三丈,便是另一道山峰。

    云延长身而立,低头俯视背篓中的“战利品”。

    一个娇弱的女子周身被他点了穴,头上戴着帷帽,帷帽下眼睛上也蒙着白布,被他摆弄成跪坐的姿势,如木偶般在这背篓中已经陪伴了他许久。

    云延低下眼,英俊眉目中带着笑,看风轻轻吹起女子的帷帽。

    而身后韦浮的追踪如影随形,已经距离他非常近了。

    云延低笑一声。

    他用不连贯的大魏话和这背篓中的少女说话:“林雨若,这一路,我除了用你出城,也没有亏待过你。真正和我合作,要置你于死地的那个人,是你那位虚伪肮脏的兄长,林斯年。你若要算账,回头得记住自己真正的仇人。”

    林雨若被点了所有穴道,不能动不能说话,她温顺无比地坐于背篓中,云延知道她一定能听到他的话。

    云延耳朵一动,听到了身后的兵马越来越近。

    他嘶一声,抱臂而笑:“我本来带走你,想和你有一段故事。无奈你爹确实不愧是宰相,派来追我的人,真的让我没法停下来。他和我越来越近,我猜他大约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才会如此紧迫。

    “但我不能落到他手中——哪怕我们都知道我的身份。

    “这两国相交呢,如同雾里看花。心知肚明即可,凡事点破就没意思了。我一直给你蒙面,也是希望你不记得我的脸,日后不要跟人说你认识我,见过我。林雨若,我除了用你出城,从没有冒犯过你。

    “他来救你了。林雨若,我只好最后利用你一次,好让我逃脱——”

    话音一落,被蒙着眼睛的林雨若猛地感觉到身子歪倒,背篓不稳,像是被大力往外推下去。同时,一只修长的手伸入帷帽下。

    这只手轻轻一挑,替她摘了蒙眼的布条。他在她锁骨下点了几下,她身上所有穴道瞬间解开。

    云延将背篓向悬崖外推的时候,长身而纵,运用轻功踩着绳索,飞跃向三丈外的另一座山。

    林雨若凄声:“救命——”

    韦浮和兵马出现在悬崖一丈外,众人取出弓要射那贼人,韦浮眸子一缩,看到了背篓向下摔去。

    韦浮厉声:“救那个背篓!”

    众人反应慢半拍,见韦浮下马飞奔,直扑向悬崖,双手抓住那即将掉下去的背篓。

    韦浮:“林娘子,抓住我!”

    林雨若整个身子跌靠在背篓上,听到一道清而厉的郎君声音,本能地去抓他的手。

    淅沥雨中,韦浮一手抓住背篓边缘,一手抓住她的手。

    背篓加里面女子的重量,让一切向悬崖下倾倒,韦浮的身子也跟着滑下去一些。

    林雨若的帷帽被吹开,斜斜搭在眼上的蒙眼白布脱落。她仰着脸,苍白着脸,看着韦浮沾了雨水的清俊面容。

    她水洗一般的清雨眸中,倒映着这从天而降的俊逸郎君,让她目光一眨不眨。

    她看到了云后的羽鹤,看到天上的流云,看到云鹤展翅,将她护于怀中。

    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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