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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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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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尽是火烧灼灼,那个少年却快要被自己的冷汗淹没。

    此时此刻,徐清圆心中想:为什么我会想到太子羡?

    难道是因为他们都在极致环境中,不放开我,不抛弃我吗?可是我的努力求生,是不是每一次都在逼着他们去死……

    此时此刻,井外光暗下,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用的绳索承受不住两人的体重,开始向下断裂。与此同时,徐清圆和晏倾的手也被冷汗一点点松开……

    徐清圆仰头看着晏倾。

    她突然好遗憾,好伤心,好难过。

    无数情绪堵在她心口,说不出的负担一样的情意不能开口,她又能如何呢?

    徐清圆小声:“清雨哥哥。”

    ——清雨哥哥,我真的心慕你啊。

    你为什么拒绝我呢?

    指尖擦开,手指分开。她另一只手没有握上去,向下方的漆黑跌落下去。

    衣袂在幽暗中向上飞扬散开,发间的簪子被冲力脱落,她仰望着上方的青年,眼中一滴泪掉落。

    而晏倾忽然觉得手上力道一空,他分明没有向下看,他此时已经处于幻境重重压倒现实的地步。那幻象逼迫到极致,他咬牙忍耐到极致,一重重冷汗让他脱水失力,他的视线竟然重新开始清明。

    折磨他的幻象输给了他的意志力。

    晏倾毫不犹豫地松开了那吊下来的绳索,再一次向下跌落,试图抓住徐清圆。

    “咚——”

    这一次,他没有追到她,两人却一起跌在了井底。

    落地的第一时间,晏倾听到旁边女孩儿痛苦的吟声,他艰难爬起来,扑向她。他扣住她肩膀,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漆黑中,什么也看不清。

    他握着她的肩膀,直视着前方。

    井外那些农人找来了石头,开始向井下砸来。

    而晏倾扣着徐清圆的肩,拽着她一起躲在井下边缘,石头骨碌碌在他们身边炸开。

    晏倾闷哼了一声。

    徐清圆蓦地睁大眼瞳。

    他低声:“我没事。”

    他声音听起来十分压抑,透着一种冷酷和强忍。

    在这片谁也看不见谁的黑暗中,他言简意赅:“叫。”

    石头轰轰然在他们身边裂开,天崩地裂不过如此。晏倾又闷闷哼了两声,徐清圆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下方的人死了,上面的人才不会接着砸石头。

    他们要伪装自己被石头砸死。

    于是,徐清圆听着石头的落地声,也跟着呼叫了几声。

    这几声是假装的,还是真的痛,她自己也难说清。因为跌下来后,脚腕酸痛,后背疼。手臂疼,她全身都疼……可她一动不敢动,她一边掉眼泪,一边跟着石头声音呼叫。

    她感觉到晏倾扶住她肩膀的手用力了些。

    昏昏中,慢慢适应黑暗,二人都看清了对方的脸。

    晏倾看着她不断掉眼泪、雪白的、沾了土的脸,她泪眼濛濛中,也看着他清隽的、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她很担心他,正如他担心她一样。

    在这片压抑的沉静中,两人各自哼了几声,而晏倾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头顶井外声音模糊遥远:“是不是死了?”

    “这么多石头,怎么也死了。我听到几声后就没音儿了,八成被砸死了。”

    “可惜了,那小美人儿多勾人……”

    那些声音远去,这方圆之地寂静万分,只剩下晏倾和徐清圆二人。

    ……

    恶人们离开了,天地空茫中,一轮弯月悬挂井外,给井中稍微带来了一点儿光。

    晏倾扶着徐清圆的肩,始终没有松开。他一直看着她,星光沉水,冰雪初融。

    他看着这个女郎跟着自己如此受苦,他气她中途几次不听他的话,又是想回来救他,又是在井中松开他的手。明明知道他生着病,知道他握不住她,她竟然主动松开。

    分明才智过人,冰雪聪明,分明比其他的女郎儿郎都要聪慧,分明胆小,分明又怕火又怕人,分明是一个柔弱孤苦、被人四处欺凌的小小闺秀。

    他看着她这一路走来,看着她如何在自己的命运中挣扎。

    秀美的、伶俐的、一步步走向他的小小露珠儿。

    他见过十三岁的那个不想死、在火海里求救的小女孩儿,他也见过长安初春,隔着马车窗帷看过来一眼的徐娘子,他还认识那个在驿站前被林斯年逼得掉了一只鞋子、也坚决要逃跑的徐清圆。

    这样的女孩儿,为什么要在方才,放开他的手?

    她知不知道那样会死?

    她心里不害怕吗?

    晏倾心中惊痛万分,骇然万分。如同一只巨手攥住心脏猛捏,他痛得冷汗袭身,遍体冰凉又灼热。他这么的惶惑,又这么的生气……

    从天历二十二年到如今的龙成五年,他第一次如此生气。

    黑暗中,晏倾慢慢开口:“徐清圆。”

    徐清圆心中慌乱,不知他的意思。他面容冷肃,神色复杂,他用前所未有的奇怪眼神看她,那目光如冰又如火,像要推开她又像要拥抱她,像要烫伤她又像要温暖她。

    他放于她肩头的手也在发抖。

    她期待他说些什么,可她又怕他说些什么。

    徐清圆眼中泪水眨落,她看晏倾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迟迟说不出下一句话,心中不禁有些尴尬,也有些期待落空的失落感。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她手向身后的井壁摸去,嘀咕:“方才掉下来的时候,感觉这里软软的。”

    她“啊”一声惊呼,因她竟这么倒霉,这么随手一摸,身后那井壁竟然轰然塌了,露出一个洞。徐清圆本靠着井壁而坐,井壁坍塌的时候,她重力不稳,上半身向后摔去。

    晏倾瞬间收力,抓着她肩膀的手力道加大,他将她向相反的方向拉扯,将她抱入了自己怀中。

    徐清圆闷闷地撞入晏倾怀抱里,他力气很大,她撞上了他滚烫的胸膛。

    月光悬于井口,井中的晏倾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女。

    徐清圆埋于他怀中,轻轻挣扎,他竟然没有松开她。

    头顶郎君声音低而哀,无奈迷惘,静水空流——

    “露珠妹妹。”

    徐清圆:“嗯?”

    他闭上眼,低声:“你真是让我生气。”

    可他除了抱怨这一句,竟没有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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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无寐10(原来他仍然不能碰他人他。。。)

    

晏倾是徐清圆见过的脾性最温和的郎君。

    或许因为他的病情; 他本身气质是有些冷、有些生人勿近的。但在他与病魔拔河的这么多年中,性情难免受到影响。徐清圆认识的晏倾,并非那类清净如莲之人。

    阴郁与疏离相中和; 他的气质混沌如暗夜中的一点儿柔光。这点儿柔光投来的温度,已足以让徐清圆亲近。

    被抱在郎君怀中,徐清圆忘了自己的脚痛,仍担心着晏倾会不会不舒服。

    她再次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清雨哥哥; 你抱我会难受的吧?”

    晏倾将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平复下来;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正羞愧之时,听到徐清圆这么说,心神不禁一空; 跟着怔了一下。

    他忍不住去体会了一下。

    他……并不难受。

    方才下坠时握她手; 他痛得死去活来,整个神经都快要被烧起来,又是冷汗淋淋,又是周身抽、搐。可是怎么捱过了那段时间; 他竟然忘记了那种难受; 竟然不因女郎散乱的长发贴在自己颈间而惧怕?

    他不能让他人靠近的怪病……难道治好了?

    徐清圆仰头看他。

    一方月华下,晏倾回神; 垂眸愧疚:“唐突了。”

    徐清圆摇头; 见他不再强硬,才从他怀中退出去。她的发丝贴在面上,知道方才摔下来时簪子掉了,可是这里这么黑这么小,簪子恐怕摔碎了。

    徐清圆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脚踝。

    晏倾敏锐; 蹙眉:“是脚摔伤了吗?让我看看。”

    徐清圆忙摇头,她哪能那样没规矩?

    晏倾也想起来礼数; 沉默下来。而他不说话的时候,他额上又渗了些冷汗,手不自在地蜷缩。

    徐清圆本就在观察他,她担忧:“清雨哥哥,你碰了我的手后,痛到这么厉害吗?”

    晏倾见她误会,温声解释:“没有,已经不痛了。”

    他迟疑一下,还是没有将自己对身体的新发现告知她。他亦怕那只是自己的一重误会,日后若是仍不能碰人,未免让人白白欢喜一场。

    晏倾踟蹰半天,告诉了她自己的另一桩怪毛病:“我对这种狭小的、过于黑、没有空隙的地方,有些排斥。但是妹妹莫担心,只是排斥,并不会闹出病来。”

    徐清圆眼波如水,轻轻招摇一下,恍然大悟,很乖巧地“哦”了一声。她悄悄看自己后方那个被碰倒的坍塌的一个小洞,心想恐怕这个环境更让晏倾不舒服了。

    晏倾:“妹妹不要告诉旁人。”

    徐清圆:“我自然不会。”

    晏倾向她道歉:“对不起妹妹,我有些麻烦,毛病有些多。”

    徐清圆吃惊:“怎么会?”

    她弯了弯眼睛,声音婉婉:“我喜欢哥哥……我的意思是,我喜欢和哥哥这样的人待在这样的地方。若是其他郎君,会让我不自在,也会害怕。若是其他女郎,我少不得得鼓起勇气擦干眼泪,先哄别人不要怕。”

    她小声:“清雨哥哥这样的同行者,对我来说,正好。”

    晏倾望她片刻,见她不似说谎,他才放下心。

    他头有些晕,不禁向后靠着井壁。他坐得端正,声音却低凉,喃喃道:“妹妹颇有些油嘴滑舌啊。”

    徐清圆一噎,瞪大眼。

    她对上他噙笑的洒满了星光的眼睛,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在揶揄她。

    清雨哥哥,不爱与人亲近、非必要时候绝不说话、对她的美貌永远视而不见的晏清雨,竟然也会揶揄人。

    徐清圆察觉自己脸颊温度升起。

    她稍微侧过肩,捂住自己心口,咬唇暗想:他未免太犯规。

    不喜欢她的话,干嘛这样撩拨人?

    晏倾问:“妹妹怎么了?”

    徐清圆没有理会那个榆木脑袋的温声细语,她打量着被自己一推给推倒的坍塌的井壁后露出的小洞。她稍微比划了一下,虽然心里有些怯,但想到晏倾说他在这种环境中不舒服,她勇气便多了很多。

    徐清圆爬起来,不敢动自己那也许受伤了的脚踝,她探看那小洞:“清雨哥哥,枯井有些费劲,不如我爬进去看看。”

    晏倾肃然:“不可。”

    他向她伸手:“你过来坐,不要乱跑。我们失踪了这么久,风若很快会发现,会来救我们。你方才摔下来,身上不痛吗?小心自己如今不留意,过两日痛得下不了床。

    “其他的事先不要管了。待风若来了再说。”

    徐清圆却很坚持地摇了摇头。

    从她逃出长安、遇到晏倾,她总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晏倾。

    晏倾帮她给长安大理寺写了信,要大理寺撤掉对她的海捕文书。晏倾给她买衣裳买鞋子,他们三个大男人,只有他坚持要照顾她,不将她当拖油瓶。

    徐清圆真的不想成为拖后腿的那个,她真的希望自己对他有些用……晏郎君不要赶她回长安,让她去面对林斯年。

    徐清圆声柔而坚定:“没事的哥哥,我不怕。我只是进去看看。”

    晏倾:“露珠妹妹!”

    他哪里想得到,徐清圆这么温婉轻柔的大家闺秀,打定主意后,竟是他无论如何都劝不住的。他对她只能教不能骂不能责,稍微严厉些,她便会委屈红眼睛,让他头痛。

    晏倾说不动徐清圆,只见她弯下腰向那洞中钻去。他心中焦虑,守在外头,想了一下,将从内衫上撕了一长条白布,绑于二人的手腕间。

    晏倾拿她没办法:“你非要这样不听话的话,这样还安全些。若是碰到什么,害怕了,就叫我。露珠妹妹,我们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需要你一个女子去冒险,你明白吗?”

    徐清圆娇嗔:“你瞧不起女子呀?”

    她随口这么一说,也不是要他回答。他将白布绑在她手腕上,打了个死结,徐清圆心中就跟着安定很多。

    她一边克服着自己的恐惧,一边摸索着爬入那小洞中。

    方才井下还能看到一丁点儿月光,进入这洞中后,眼前当真乌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徐清圆咬得唇出血,认真地摸着四壁。

    缠于她腕上的白布条轻轻扯了扯。

    晏倾声音并不遥远,语气里有着浓浓的担忧:“你摸到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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