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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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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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清圆听着难受,眼眶湿漉。

    她哽咽着应了一声,这桩彻头彻尾的悲剧,终于走到了人去楼空的一幕。

    可她还要忍耐着,说自己来见梁丘的目的:

    “梁郎君,亦珠身边的那个叫阿云的侍女,真的没有问题吗?你可知道亦珠私奔的那男子,是谁吗?”

    梁丘深深看她一眼。

    梁丘回答:“那个阿云,我知道的和你们知道的一样多。我发誓我并未胁迫她,她为什么突然逃离,卷走所有包袱,我一无所知。也许她真的是忠仆吧,只想给自家女郎报仇,又惧怕我杀了她,像之前卫渺的侍女一样……她才逃离。”

    他沉默一下,抬头。

    他斟酌词句:“至于你想知道的亦珠私奔的男子,我确实知道一二。虽然浅薄,虽然至今不懂他的目的,但我在杀害亦珠的那夜,见过他。”

    徐清圆绷紧脊背。

    梁丘:“是林斯年。”

    徐清圆诧异,睁大眼眸。

    然而梁丘还有其他话要告诉她:“露珠儿,小心林斯年。如今我甚至怀疑,他接近冯亦珠,只是为了你……”

    “嗖——”

    话没说完,一支火箭从外袭入,火花溅开,直刺徐清圆和梁丘之间。禅房门被踹开,高大的男人身后背着火,大踏步入内。

    梁丘一下子站起来:“你是……”

    来人是西风将军宋明河。

    禅门打开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外头火光明耀,寺中已乱作一片。梁丘挡在徐清圆身前,谁知宋明河一把拽住他手腕,阴鸷一笑:“不必当护花使者,要找的就是你!”

    他强悍无比地拖拽住文弱书生一样的梁丘,拉着人一径往外走。

    徐清圆追上两步,烧起的烟火扑来,让她跌倒,摔在地上。她咳嗽着颤声:“宋将军……”

    宋明河回头,他拽着梁丘立在禅房门口,看徐清圆的目光,略微复杂。

    他低声:“你是有缘无份的南国未亡太子妃,你本应该和他同生共死。他回来的时候,你也回来了……也许你本就该死在火里,谁知道呢。

    “清圆,你是好女郎,也没有任何对不起谁。可我已做了恶人,已做了叛徒,不得不将这步棋走到最决裂的地方。日后下了地狱,我向你阿爹阿娘赔罪。

    “你留在这里吧。”

    他“砰”地锁上了禅房门,将徐清圆丢在火海中。外面卫士声音乱糟糟,有的喊“救火”,有的喊“捉贼”。卫士们看到宋明河抓着梁丘上了房,连忙追上。

    他们都忘了困在火里的徐清圆。

    可是宋明河并没有必要锁门。

    徐清圆趴跪在四面燃火的屋中,抱着双臂咳嗽。她控制不住地发抖,控制不住地害怕。她像是被重新丢入了十三岁时的困境,火焰熊熊,烟雾滚滚。

    整个世界,只有她被抛弃在这里。

    ……

    积善寺被宋明河的一把火烧着,所有人都奔出了屋舍,乱作一团。

    晏倾和风若奔出屋子,来到大火烧的最厉害的地方。大理寺和京兆府、女尼们全都在救火,黑夜被那烧了半边天的火照得如同白昼一一样。

    晏倾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只一眼,便判断出:“宋明河逃了。”

    风若当即骂了脏字,火冒三丈:“京兆府这些人怎么回事,让一个疯子逃掉?谁知道这疯子会跑到哪里……”

    他话音还没落,一众人喊着“抓住他”,而眼前黑影一闪。风若定睛一看,鬼魅般的高大男人在屋顶上跳跃,借着树木遮挡身形。那个高大男人突然停下来,立在屋檐上回头。

    他手里抓着摇摇欲倒的梁丘。

    隔着火海与人群,宋明河目光笔直地与晏倾沉静的眼睛对上。

    风若:“……”

    这个疯子!又要来陷害他们郎君了!

    宋明河咧嘴一笑,手在脖子上划了一道。追他的人太多,他抓着梁丘跳下檐瓦,窜上一棵苍树。而他所到之处,他随意拿着火苗子点火,让积善寺这把火烧得更旺了。

    风若快疯了:“他要干什么?!”

    晏倾始终冷静:“风若,杀了他。”

    风若猛地回头看晏倾,这几乎是晏倾这样温柔的人不可能露出的残酷。

    晏倾闭了一下眼:“我若不杀他,他必要闹出更大的事。”

    ——宋明河所求,就是让他亲自下令。

    风若应了,他要上房去抓捕宋明河,回头嘱咐晏倾:“郎君,你去寻韦府君,韦府君那边应该安全一些……呃。”

    立在屋顶上的风若身子一晃,差点摔下去。因他看到他口中的“安全些”的韦浮,沉着脸抓住一个小吏问话。然后韦浮看了一眼原本关着宋明河的屋子,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韦浮就冲入了火海中。

    风若:“……?”

    他来不及多看,心里骂怎么又来一个有病的,面上他只定神,去追宋明河。幸好同一时间,广宁公主走出了自己的屋舍,明华耀耀,抬目看向这片火海。

    风若招手:“殿下,快帮忙!”

    暮明姝冷冷地看来一眼,看懂了眼前局势,骂声:“废物。”

    ……

    韦浮冲入关押宋明河的禅房,因他听那个快哭了的小吏说,宋明河挣脱束缚之前,洋洋洒洒写了很长一封信。

    韦浮要从火中抢救下那封信。

    身后救火的小吏们纷纷劝阻:“郎君,郎君不能去!”

    “里面烧得最早了,郎君不要冒险!”

    “郎君小心……”

    瓦梁倾倒,扑簌簌塌陷,韦浮半边身被压住,却又挣扎着扶着肩爬起来。旁人都要往火外逃,他非要往火中走。

    他的衣袍上火星在飞,眼中也有火在烧。他的疯狂顽固,此时方让侍卫们见到。

    晏倾静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嘱咐大理寺的人救火、捉人,他避免和人群发出碰触。而他目光在火海中穿梭,寻找着人影。一个个人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哭哭啼啼,大喊救命……

    他始终没找到徐清圆。

    晏倾忽然一怔,想到的那种可能,让他身子一趔趄,如坠冰窟。

    宋明河这样疯魔的、恨他到极致的人,若要他痛苦,必然要毁灭一切他想救下的,想保护的。

    当年那个没有缘分的太子妃名号、当年那个被困在火海中逃不出去的女孩儿……

    宋明河要他后悔。

    晏倾脸色苍白,头微微晕眩一下,他掉头便去寻梁园女郎们。

    那些女郎们正张皇,看到大理寺少卿走过来。她们对这位清隽郎君又惧又畏,低着头躲闪目光时,听到晏倾问她们:

    “可有见到徐娘子?”

    一个凄惨的、带着哭腔的侍女声音从人群中跳了出来,是兰时:“晏郎君,晏郎君!”

    晏倾回头看到满面灰黑的兰时,兰时正在哭:“我家娘子去看梁郎君了……”

    可是梁丘被宋明河抓走了……

    晏倾冷静:“没事。”

    他知道她被宋明河抛弃在哪里了。

    ……

    宋明河抓着梁丘在房梁上跳跃,身后追兵不断,当风若和暮明姝加进来后,宋明河的逃亡变得吃力。

    而他抓着的梁丘也不是省心的。

    当宋明河脱力时,梁丘甩开了他的手,喘气:“你抓我做什么?”

    宋明河沉沉看他一眼,冷笑:“你快要被判死罪了,老子救你一命,你有何不满?”

    他道:“我把你先送出寺,后面这些拖油瓶,我是摆脱不了了,你出去后去一个地方和人联络……”

    梁丘:“我拒绝。”

    宋明河抬头,目光蓦地森冷。

    梁丘:“我是大魏朝子民,杀人有杀人的罪,作恶有作恶的代价,这却并不代表我要和你这样的前朝余孽同流合污。”

    宋明河阴笑:“前朝余孽?”

    他突然发怒:“若不是虏寇袭杀,若不是大魏和虏寇有私下交易,若不是有叛徒,我们南国怎会灭!若不是太子羡那个废物,若不是他、他……”

    若不是他有着那样的病,只要振臂一挥,自会山河永固!

    然而宋明河的一腔悲愤,一腔熊熊复国心,并不被理解。

    连梁丘这样的凶手,这些年不断造下杀孽的人……都说他是罪人!

    宋明河想做更多的,风若和暮明姝已经赶来。那位彪悍公主的骨鞭一挥,卷住他手臂,风若从旁侧袭杀,正如他们当初抓捕宋明河一样。

    还有梁丘这个人:“他在这里!”

    众叛亲离,皆是敌人。

    ……

    徐清圆倒在火中,火越烧越旺,烟雾更加浓烈。

    她低伏在地砖上,勉强保持着神智,但她知道她对火的畏惧,让她压根逃不出这里。她惧怕万分,眼中掉泪,昔日的噩梦总在折磨她。

    好像她注定死在火中。

    她不断掉眼泪的时候,听到外头模模糊糊的喊声。

    那声音原本遥远,后来近了。

    她听出了晏倾在喊她:

    “徐娘子!”

    “徐女郎!”

    “徐清圆!”

    晏倾进了这片院落,在燃烧的火树间穿梭。他从未来过梁丘关押的地方,他也没有在夜里走过这里。密密麻麻的一排禅房,他一时间难以判断哪里关着她。

    他只好在外呼唤她。

    可他本就很难听到外界的声音,如今火烧得猛烈,他更加难以听到细弱声音。越是这样,他越是紧张,而越是紧张,他越是冷汗淋淋,心跳加速……

    他隐隐觉得他的病要被逼出来了。

    他好不容易好一些了,宋明河却非要他困于病笼,永世无法得救。

    晏倾站在火海中,忍着头痛与心悸,他咬紧牙关,跌跌撞撞地向那排禅房走。

    他开口沙哑:“露珠儿……”

    “露珠儿!”

    他知道她的小名,他只是不想知道。此时此刻,烈火飞檐,遍地荒芜,他只盼着她听到熟悉的名字,能够有反应,能够回应。

    就在这时候,晏倾听到了极轻的敲打地砖的声音。

    “笃、笃……”

    她在求救。

    ……

    晏倾撞开那道门,便看到徐清圆倒在火焰中,仰着头看他。

    她脸上挂着泪,眼睛却笑,声音虚弱:“晏郎君……我求救了的,可你没听到……”

    晏倾一言不发,跨过飞纱过去,将她扶起来。前方的房梁快要倒了,这屋子已经灼然无比,很快就要坍塌,他们必须离开这里。

    但是他握着她的手,却发现她不走。

    他回头,徐清圆哽咽:“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晏郎君,我对火真的很害怕,我一动都动不了……”

    晏倾只怔了一瞬,心中蓦地被针扎一下。他重新到她身边,低声说一声“得罪”,他弯下腰,将她横抱在了怀中。

    徐清圆眼中泪掉落,溅在他手背上。

    晏倾低声:“别怕,害怕的时候,抱我便是。”

    她哭着说一声“对不起”,还是伸出皓白手臂,抱住了他脖颈,闭上眼。她的脸也埋入他脖颈,整个身子发着抖。

    他抱着她一步步走出火海,正如他的十五岁,精疲力尽地抱着她走出火海。



    中山狼3(二人一低头一抬头呼吸只。。。)

    

火势大起来的时候; 林斯年咳嗽着被侍卫搀扶出院子。

    黑夜火海半边天,他意识到积善寺有人放了火。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徐清圆——那个一饼之恩的女郎。

    刚刚救出林斯年的侍卫,便见郎君不顾他们的劝阻; 转身重新冲入了火海。

    他们追在后:“郎君,如此情形,恐怕是京兆府与大理寺办案惹出来的祸事。我们应当去助京兆府……”

    林斯年回头,英俊面容染着丝丝阴气:“你们想助谁就助谁; 不必跟着我监视我!我要做什么; 也由不得你们过问!”

    侍卫心中对他有轻视,心想不过是一个半途回家的乞儿。若非郎主膝下没有儿郎,岂会找这样的人回来?

    侍卫前来架这位年轻郎君; 不料林斯年刷地拔出剑。剑光如鸿如电; 瞬间刺死一侍卫。那侍卫怔呆着,不敢置信地低头看自己胸襟上的血迹。

    侍卫:“你……”

    他“噗通”倒地,周围侍卫面色变了:“郎君!”

    林斯年微微笑,他漆黑的眼睛与他手中的剑一同对向侍卫。侍卫面色僵硬; 看这位郎君再重复一遍:“别惹我。我杀人不眨眼; 和你们长安城的人可不一样。”

    袍袖在夜中翻飞,林斯年掉头转入女郎们歇息的禅房院落。

    侍卫们面面相觑; 然后蹲下身把已死的侍卫眼睛合上。

    一个侍卫咬牙切齿:“此君不足恃!郎主若日后将家业交给他; 我必卷铺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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