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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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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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晏倾温温和和地打断:

    “这里逻辑不对。你们想陷害梁老夫人,杜师太这么多年没有对梁老夫人举起匕首,是因杜师太不想做凶手。但是杜师太为什么却在卫渺一案中做了凶手?

    “这里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梁郎君想等着看,他知道梁老夫人还会发疯。他想等梁老夫人下一次发疯杀人的时候,他让徐娘子看到这一幕。但是杜师太等不下去了。

    “谁也不知道徐娘子何时就会离开梁园。徐娘子有父有母,她终究和梁园其他女子不一样。杜师太怕梁老夫人迟迟不动手,于是她模仿了梁老夫人杀害卫渺,只为了让徐娘子看到。

    “所以,卫渺的死,是杜师太仿照梁老夫人往日所为,所犯的案子。这个案子,将所有人逼入了积善寺,将大理寺吸引了过来。梁郎君和杜师太便知道,真正的时候到了。”

    梁丘挫败无比地看着晏倾。

    这人将事情理得太清楚,如同亲见一般。

    梁丘无法再替杜师太隐瞒什么,他说的话更加小心:

    “那一日,冯亦珠也说要跟人私奔,要逃离梁园。她这话,是跟我说的,希望我帮她。我本应该帮她——可我在那时候,想到了珠珠,想到了‘说良缘’这出戏。我知道冯亦珠的离开,一定会刺激到祖母。

    “于是,我将冯亦珠要走的消息,告诉了祖母。那夜冯亦珠扮观音后回来,祖母就与她在房舍中对峙。两人争执得厉害,祖母动了手。冯亦珠没有防备祖母突然发疯,她被吓傻了,当祖母把白绫缠上她脖子时,冯亦珠没有挣脱。

    “冯亦珠闭气了。我以为她死了,在祖母昏昏沉沉离开后,我习惯地帮祖母处理尸体……这时候,冯亦珠却睁开眼了。

    “我才知道,原来她之前只是晕了过去,她并没有死。这可太难办了。

    “可是……有一瞬,其实我是想放她走的。”

    ……

    那夜,冯亦珠咳嗽着醒过来,见梁郎君抱着自己向外走。

    夜雨淅淅沥沥。

    她不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抬着迷离的眼睛,虚弱地唤:“梁郎君……”

    梁丘低头,看到怀里的女人睁开了眼。

    冯亦珠恐惧无比地颤抖,又落泪:“你祖母疯了,她要杀我。”

    梁丘沉默片刻,对她嘘一声:“我知道,我把她打发走了,我送你出去。以后你逃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冯亦珠在她怀里,轻轻应了一声。

    当二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游街入口,冯亦珠回头,对梁丘笑:”这个样子,好像叶诗写的那个戏文,对不对?

    “那个戏是叶诗写的话,当年,梁郎君是不是也是这么把叶诗送走的?

    “梁郎君,你是好人,叶诗一定没有死吧?”

    这话击中了梁丘的心,让梁丘全身发麻。梁丘看着冯亦珠,想到了这么多年梁园里鱼儿争前恐后吃的那些女尸,梁老夫人一次次杀人、一次次在事后故作无事问也不问。

    梁丘想,如果冯亦珠走了,这个梁园,就永远毁不了啦。

    当梁丘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他敲晕了即将离开的冯亦珠,将她娇软的、温暖的年轻的身体抱在怀里。

    潮湿阴冷的雨夜,一切都昏昏然。

    他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在歪脖子树上挂起了白绫。

    他将冯亦珠挂到了树上——

    于是“咔擦”一声。

    就像风若看到冯亦珠尸体那晚,眉飞色舞描绘的那样——

    冯亦珠就好像是临死前抱着大无畏的心,将脖颈悬挂在白绫上,向下重重一跳。

    夜色微弱,雨帘绵绵。她像飞鹤,像要奔去自己即将得到的美好未来。

    她的颈骨因此断了。

    ……

    佛堂居烛高烧,鸦雀无声。

    坐佛之前,金光辉煌。

    晏倾说的累了,咳嗽几声,声音更加疲惫:

    “这就是冯亦珠脖颈上勒痕很多次,颈骨还跟着一起断了的原因。

    “爱之使其毁之。

    “梁老夫人以为天下大乱,要保护叶诗,不让她离开梁园。叶诗为了摆脱她,宁可与人私奔。叶诗抛弃祖母的爱时,将仇恨留给了梁老夫人。梁老夫人这些年无法追回叶诗,沉溺于昔日噩梦。她越是伤心,便越要说服自己没有错,便犯下更多的杀人案。她靠一次次杀戮来说服自己——外而很危险,自己没有错,叶诗不应该离开。

    “梁丘无法告发老夫人。因自古以来的律法,因孔子的圣人教诲,儒学带给世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孝’。他沉浸在痛苦中,帮祖母不断掩藏尸体的过程中,仇恨加深,让他走到了这一步。

    “杜师太带着对叶诗的爱,对梁丘的爱,毅然决然地进入此局。她宁可自己成了杀害卫渺的凶手,也要帮梁丘走完这个局。

    “梁园的女子们因为怯懦,因为无依无靠,被迫成为帮凶。

    “故事就是这样。梁园是个大戏台,所有人浓妆艳抹,红白脸换,不辨真伪。它同时是个巨大的樊笼,锁住了所有人的青春年华,良辰美景。所有人奋力挣脱,铤而走险,只为拼个鱼死网破。

    “我无意评价你们所为,整出戏落幕之时,便到了你们该为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而本官,只能披露此案,垂戒后人。”

    佛堂中的人依然不说话。

    梁丘突然抬头,问:“晏少卿并没有证据,我是哪里出了纰漏,让少卿怀疑我?”

    晏倾因为疲惫,半天没说话,佛堂门口传来女郎清越的回答:“因为你的花。”

    坐在佛堂门口的林斯年第一时间抬起头,目光灼灼亮起,盯着这位已经换了妆容、粉袍素裙的美丽女郎。

    徐清圆走进来,目光盯着梁丘:

    “亦珠死的那夜,我去寻晏少卿时,曾在院中见过你。我叫了你,你抱着花在雨里走,脚步匆忙,却没有理我。

    “我一直没有注意这个细节。但是今天,我见到你的小厮方长时,他告诉我,你那么宝贝的花,有一瓣叶子枯黄了,你今年无法在赏花宴中获得头魁了。

    “我心想这怎么可能呢?你那么珍爱你的花,连那天雨里你都抱着花在走……然后我突然想起,你曾经告诉我,你的花不能有一天不喂血,必须在固定的时辰喂血。不然花就开不好了。

    “我便想,一定有一日,在固定的时辰,你六神无主,忘记了给你的花喂血……那便是你杀害亦珠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你帮老夫人处理尸体,你明明抱着花,但是居然忘了给花喂血。

    “梁郎君,你的花枯萎的那瓣叶子,是你唯一露出的纰漏。除此之外,没有人能找到证据指认你。”

    梁丘看着走进来的徐清圆。

    他眼神模糊,怔怔看着她片刻,神情渐渐清明。他认出来了,今晚原来是徐清圆假扮叶诗。

    梁丘低声:“我不得已……”

    徐清圆站到了晏倾身边,离这满佛堂的人远了些,才觉得安全。

    她温温柔柔地打断梁丘:“不,你没有不得已。你明明可以说服冯娘子和你一同揭穿祖母,但你选择了杀害冯娘子。

    “梁郎,你不得不承认,在梁园这个扭曲的戏台上,你已经对杀人变得很麻木了。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帮助叶诗逃离老夫人魔爪的梁丘了。

    “你变成了和你最恨的祖母一样可怕的人。

    “许多时候,爱之使其毁灭。你们是一样的。”



    中山狼1(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

    

梁园事毕; 犯人皆被关押。

    只待大理寺官吏前来与京兆府交接,将犯人带下山。之后该如何判刑,皆遵照大魏朝的律典。

    过了一日; 大理寺官吏上山。下午时分,风若从外头回来,眼中皆是兴奋。

    他看到晏倾端坐于案前,手持着笔; 却对着案头的砚台出神; 便格外不解。

    风若:“郎君,这个案子已经破了。大理寺正卿白日又写书催咱们下山,再加上寺里关着那个疯子宋明河……夜长梦多; 咱们不如今夜就下山吧?”

    他絮絮叨叨半天; 晏倾仍坐得笔直,端正肃然。

    风若见怪不怪,他又叫了好几声“郎君”,终于让晏倾听到了声音。

    晏倾那如同霜结的睫毛颤了下; 回头; 看眼风若,幽声:“案子真的一切谜题都解答了吗?没有任何纰漏了吗?”

    风若:“自然!证据确凿; 犯人认栽……难道还有什么没发觉的地方?”

    晏倾边思量; 边缓声:“梁园此案,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没有现身,永远活在别人的口述中。你从来没觉得奇怪吗?”

    风若:“……”

    他挫败无比:“您直接告诉我是谁吧。”

    晏倾看他这副头疼的不想动脑子的样子,不觉笑了一下。

    晏倾温和道:“所有人叙述案件时; 都必要提一句——‘冯亦珠和野男人好了,要去私奔’。那么那个和冯娘子约好的野男人; 到底是谁?”

    晏倾说话很慢:“这个男人,为何从头到尾没有动作?”

    风若悚然一惊,自脚底开始向上窜起一股寒气。

    他找补道:“……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不重要。”

    晏倾轻轻摇头。

    晏倾说:“徐娘子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们,在那日下午戏台之前,冯娘子都坚定地要嫁给梁郎君。戏台之事吓坏了冯娘子,短短半日,冯娘子就选好了一个男人,要跟着这个男人走。这不是很奇怪吗?

    “一个孤女,凭什么这么快就能挑好?除非这个人就在我们这些外来者中,这个人家世极好,是冯娘子认为即使私奔,对方也能照顾好他的人。那这个男人必然身世显赫。

    “如此一来,范围便小了很多。

    “但是私奔,又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据我所知,我们这些外来男子,位高权重者,没有一人有婚配。那有何必要私奔?便是看不上冯娘子的出身,不肯以正妻之礼敬之,一个妾室,最差一个外室,都当给得起。

    “难道此人表里不一,此人是装模作样的君子,不肯损害一点自己的名声?

    “或者这个男人从头到尾就没打算私奔,他只是在戏耍冯娘子。如此一来,梁园案中,这个男人介入得有多深,便不好说了。”

    晏倾沉思:“梁丘也许隐瞒了这个部分。”

    所以他们还不能下山。

    但是连梁丘的罪证他们都查不出,这个背后藏着的男人,只会更加狡黠。晏倾有些担心……

    风若探过头,看到晏倾那迟迟不肯落下的笔尖下,宣纸上写了两个名字:韦浮,林斯年。

    风若当机立断地手指着韦浮:“肯定是他诱拐冯娘子。”

    晏倾眉头跳动了一下,意外地看风若。

    风若振振有词:“他非常符合郎君你说的‘伪君子’的形象。什么‘长安双璧’,听着就非常沽名钓誉。在他来之前,长安可没人说郎君你是什么璧啊。分明是这个虚伪的韦郎君为了自抬身价,却又不好意思,非要把郎君你捎带上。

    “像他这种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做出诱拐女郎、却不肯以名分待之的事,简直太正常了。”

    晏倾听一半,就知道风若在趁机宣泄他对韦浮的不满。可见风若对于能和晏倾齐名的人,心里不满了很久。

    风若:“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和郎君齐名!郎君这般君子,我能见一个,就三生有幸。我绝不相信这世上,同一个长安,能冒出两个不分上下的来。郎君必然是真君子,那这个韦郎君一定是伪君子。”

    晏倾摇头,淡声:“以自身喜好评价他人,皆是大忌。修身养性,风若你是白学了。”

    风若不服气,嘀咕:“你就不担心的吗?!”

    晏倾怔一下,目光不解地看侍卫。

    风若见他全然一派无察,心里不由为郎君急死了:“这个韦郎君……自称是徐娘子的‘师兄’,天天对徐娘子笑得莫名其妙。你就不担心他天天凑徐娘子身边,抢走了徐娘子?”

    他这话,说的晏倾更不明白了。

    晏倾慢慢说:“抢?”

    ……徐娘子何时是他们的了?

    风若再一指晏倾名单上的“林斯年”,更加恨道:“这个人,因为徐娘子以前接济过他,对徐娘子态度也非常奇怪,格外关注徐娘子。那天徐娘子假扮‘叶诗’的时候,我看到他盯着徐娘子,眼睛都亮得快烧起来了。

    “郎君,你看,你觉得这两个人有问题,我不懂他们谁有问题,但是他们都对徐娘子的态度很亲近。你得有点行动啊。”

    晏倾:“……”

    他后知后觉,听了许久,迷茫了许久,才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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