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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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 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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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利于自己……

    那是一只落入泥沼的白鹤。

    可是已经落入泥沼,如何一身清白?

    林承喃喃自语:“你犯了怀璧之罪……”

    他落下泪,跪在地上,向暮烈拱手:“陛下,千错万错,你是一定要除世家,要除臣。臣输人一局,天不从我愿,我无话可说。但是陛下,晏倾绝不能留,太子羡绝不能留!”

    他以一个多年老友的身份苦苦哀劝:“他是太子羡,是名满天下的萧羡啊!他在年少时就出名于世人,人人都在等着他长大,等着他带领南国走向强盛之国……他如今已经成年,已经及冠!

    “他没有死在十五岁,卷土重归,他会威胁陛下的帝位啊。陛下当知,世间人知道他还活着,第一个想法都是‘太好了’‘陛下会杀了他吧’,而不是‘他不应该活着’。一个被您塑造了多年的悲剧英雄,一个才华横溢的旧国君主……王者归来,谁不喜欢这种传奇?

    “陛下,你一定要杀了萧羡,杀了晏倾!”

    徐清圆厉声:“闭嘴!你胡言乱语……你胡说!”

    她抓住晏倾手臂,想要保护晏倾,想要隔绝林承仇视的目光,想让晏倾不受到伤害。

    但是她的手落了空。

    她回了头,怔然看晏倾。

    晏倾低垂着眼,慢慢行前。

    在满朝文武面前,他抬起清矍苍白而又俊逸无比的面容。晏倾面朝暮烈:“陛下,你永不用担心我与你争帝位,我永远不可能争得过你。一个身患怪疾的人,永远不可能登上帝王。”

    众人不解地看着晏倾。

    连卫清无都迷惘,不知道晏倾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清圆脸色刷地苍白。

    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她心痛万分,受伤的腿一瞬间疼得她快要晕过去。她想去拉住他:“清雨,不要。”

    晏倾抱歉地看她一眼。

    他仍一步步上前,走到风若面前。

    他低声:“风若,借你手一用。”

    风若迷茫地伸出手,不知道郎君什么意思。众人所见,晏倾手臂上的宽袖扬起,他瘦骨嶙峋的秀骨搭在风若手上。众人还在不解间,便见晏倾瞬间汗如雨下,面色更白,身体甚至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徐清圆从后握住他另一只手,颤声:“够了,够了!清雨,不必再继续了。”

    风若看晏倾咬着牙忍耐,睫毛上沾了水雾,登时明白郎君在做什么了。风若瞬间心痛如割,生起一种强烈的愤怒。他一把收回手一把推开晏倾,瞪着晏倾——

    你在做什么?!

    你明明不能碰任何人。

    徐清圆扶住如同霎时被抽了气血的更加虚弱的晏倾,他咳嗽两声,缓过来,轻声解释:“如诸位所见,我身患隐疾,根本不能接触任何除我妻子以外的人的肌肤。若是不信任风若,其他人也大可试一试。

    “陛下不是说我经常养病吗?这就是原因。我无法长时间见人,无法长时间与人说话,每每处于不同的环境便会紧张惊惧,严重时甚至会当场晕倒……”

    徐清圆咬紧腮帮,泪水在眼中凝聚。

    这种羞辱!

    这种自唾的羞辱!

    她握紧他的手,袖下,他手尾指勾住她,反手握住她。他握着她的手,从她那里获得对抗一切的力气。他抬起头,公然承认自己隐瞒了二十年的秘密:

    “陛下,我永不可能和你争帝位。只要百姓们都知道我身患隐疾,没有人会支持这样的君主。”

    所有人怔怔地看着晏倾。

    那样的高洁,那样的坚忍。那是足以他们仰望一生的君子。

    而他的妻子徐清圆在旁泪若如雨,陪他一同笔直而立,承受着所有人的打量,对于那样高贵的灵魂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剜骨割肉一样的羞辱。

    晏倾淡然看着林相一方人:“你们想维护的世家,我一直在思考那是什么,想我犯了什么罪,世人犯了什么罪,要承受你们这么多年的谋略。

    “思来想去,不过是罪在百姓刁滑难驯,罪在君主昏庸无德,罪在圣人不能临世天下万物不如你愿……罪在所有人都是愚钝的,只有世家是高洁无辜的。”

    晏倾平静之声响彻庙宇:“罪在我们不如你愿!”

    徐清圆握着晏倾的手,面朝所有人。夫妻并肩而立,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坚定而温柔地告诉他们:“萧羡不应该死,晏清雨不应该死。

    “我知道这很难,我知道人生是很不容易的。我们回到这里面对一切指责与各异目光,想要试一试,陛下——

    “怀璧非罪,毁玉何冤!”



    南国雨2(终)(清雨我因你而骄傲。。。)

    

“他们没有造反; 但他们聚集在一起,有造反的能力……这正是你们眼中的怀璧之罪。可怀璧之罪,本不是罪。”

    三天后; 皇帝暮烈的话,为这段跨越十年之久、甚至更长时间的案子画上了句点。

    暮烈不给前朝太子羡治罪,并且太子羡若愿意,他可以继续当晏倾; 继续做朝廷的大理寺少卿。不; 因左明提出辞别,而皇帝不可能只给太子羡一个少卿之位,若太子羡愿意; 他可以做朝廷的大理寺卿。

    若是不愿意; 太子羡要带着“上华天”的故人回去西域,暮烈也会当他不存在。

    朝臣知道晏倾真实身份是谁,但为了天下稳固考虑,暮烈不打算向天下人公示晏倾的真实身份; 以免造成更多乱章。民间如何猜测; 朝堂将不置一词。

    同样的,卫清无可在大魏朝廷任职; 徐固可以在大魏任职……如果这对夫妻还愿意回来的话。

    同时; 韦浮因与林斯年共谋杀害林雨若一事,因林雨若未死,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鉴于他在最后的长安战中做好了他的京兆府少尹一职,朝廷将对他不贬不褒; 他将继续做自己的京兆府尹。

    广宁公主和亲归来,杀死云延是功; 造成西域中南蛮没有统一首领无法成气候也是功,再加上她曾于建国时跟随皇帝南征北战,数功并赏,封她为定王。这是大魏王朝第一位封单字王的公主,前无古例,之后她要如何走自己的人生,朝廷拭目以待。

    皇帝暂停科考,重新修改科考规程,临时将科考时间改为下半年,并且将不废女科。女科能实行多久,且看后续。而这一次的科考进步在于,从此科考答卷将“糊名”,将在之后统一誊抄,主考官再无法从中牟利,好安排自己提前选中的人进入官场。

    在世家联名犯下这么大的罪前,在“行归于周”的名单压在皇帝的案牍前,皇帝考虑之后,决定对林家与韦家严惩不贷。与这两家联系紧密的世家难逃其责,那些小世家则暂时不予惩罚。

    暮烈是要压世家,他是借这桩案将不稳固因素严惩,但他也不可能让朝廷空一半。这次事件后,没有了林家与韦家,世家当真进入势微,这正是暮烈想要的结果。

    为了走到这一步,已经牺牲了太多人。皇帝将在长安城外的樊川为死去的人修陵修碑,纪念他们。

    鉴于韦松年年老体弱,叛其流放,族人或多或少地跟着受罚。林承的罪,则是死罪。

    长陵公主得知夫君死罪,去皇帝兄长那里求了一顿,但她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是将女儿林雨若带入宫中,关上宫门,从此不闻窗外事,不让外界风雨波折到她女儿身上。

    这些事,林承在大理寺的牢狱中都听说了。

    四月风起,他在牢狱中等到了皇帝派来的内宦,内宦将宣判结果告知于他,告诉他哪些人会死,哪些人会被流放,哪些人将被罢官,哪些人会远走高飞。

    败家之犬,他脸色郁郁,无话可说。

    火把照着内宦扭曲的面孔,这位内宦见这位相公已经失势,便趁机奚落:“若时间来得及,相公大约还能看到徐女郎参与科考呢……对了,晏少卿,不,如今是晏正卿呢,那位不打算辞官,不打算离开大魏。相公秋后问斩的折子,说不得还会经晏正卿的手。”

    林承又问:“陛下……可有话带给我?”

    内宦幸灾乐祸地摇头,嘲笑他难道指望陛下给他免罪吗?陛下包庇他多年,如今已然对他失望。

    国之何往,他只是与暮烈政见不同,只是大家共同走着一条路,中途失散,各自走了不同的方向。他有什么错?

    林承:“可否求陛下见臣一面……”

    内宦冷笑一声,不耐烦地挥一下拂尘,掉头就走。牢中火光照在潮湿的石壁上,照在跪在地上的林承衣袍上,林承低着头,许久后,凄然笑了一声。

    他不愿秋后问斩,不愿面见晏倾,再受折辱。死前,他以血为书,在石墙上留下了一行触目惊心的字:

    “我有数行泪,不落十余年,今日为君尽,并洒秋风前。”

    临死前,他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午场的梦——

    梦到中午鸡鸣,自己与友人一同杀鸡,半途友人失踪,自己身上全是血。

    如今他看清了那友人的面容,那是暮烈。

    如今他明白了那个梦预兆着什么,那被杀的鸡,那身上所溅的鸡血,不正是他自己的死亡预言吗?

    原来上天在很久以前,就为大家安排好了结局。

    朝堂大清洗时,徐清圆想见林雨若一面。

    长陵公主不愿让他们打扰林雨若,徐清圆只好沉默告别。她不知道林雨若跟在长陵公主身边,算不算好。她担心经过这么多事,林雨若会撑不住……

    不过,也许娘亲是公主,娘亲活着,跟在娘亲身边,对林雨若是一种慰藉吧?

    满朝堂讨伐林承与韦松年之际,晏倾解散了“上华天”,陪徐清圆一同去樊川看碑陵。这里将建一碑林,将建一座陵海,纪念那些为了正义与公道而牺牲的故人。

    哪怕是衣冠冢,大家的清白终得见天日。

    在朱老神医赶往长安来为晏倾治病之前,晏倾与徐清圆便是来挑选碑陵地址的。

    当夜小雨淅沥,晏倾身体不太好,许是因为那些药与他根子差的缘故,小小一场风雨就让他得了风寒,并且一直不见好。晏倾坚定地将徐清圆赶去另一屋,与她分榻而睡,好不将病染给她。

    徐清圆独睡一榻,却并没有睡得不好。

    她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梦中回到少年时,当是十三岁的她与爹一同在门楹前踩着梯子贴春联。这时落雪,父女二人不停地搓手,雪覆满发。

    梦中少女娇嗔:“这是你写的字,我不要,我要挂我写的字。”

    梦中徐固没有日后那样沉默寡言,不像日后与她隐居时那样总是和她发生争执,梦中这个徐固,还是她那宠爱她宠爱得没有底线的爹爹。这位爹爹清儒风雅,是世间第一才子。

    他笑着和女儿说:“那就一边挂我的字,一边挂你的字,等你娘回来了,让她认是谁写的,好不好?”

    梦里的小露珠儿便笑染眉目:“那她一定认不出来。她好笨。”

    徐固莞尔。

    风雪中,父女二人用同样的角度仰起头,一起看他们写好的春联:百年佳偶人争羡,双修福慧神仙眷。

    他被小露珠儿扶着梯子,被抓着手。父女二人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猛烈的马蹄声从远而近。

    那铁马冰河穿过银河越过岁月,由远而近,马上的卫清无远远挥手,高呼:

    “徐固!露珠儿——”

    笑吟吟的十三岁少女扭过脸,目中清亮,看着雾破,看着娘亲回来,看娘亲跳下马,向等候在雪中的父女二人飞奔:

    “露珠儿——”

    “露珠儿。”

    轻柔的唤声,来自梦外。

    温和的不紧不慢的声音,来自晏倾。

    徐清圆听到晏倾的声音,一个激灵抱着被褥坐起。一头乱发下,女郎酣睡得唇瓣鲜红眸子水润,迷惘地看着坐在她榻边的年轻郎君。

    她一把抓住晏倾的手。

    至今心惊肉跳,每每看到他好端端地坐在自己身边,总是担心这是一场梦。

    晏倾十分清楚她的心思。

    她抓住他的手,他也不挣,即使她指甲抓痛了他,他心中也只在想该给她剪指甲了。晏倾对徐清圆一向和气:“别怕,我还活着。”

    徐清圆探手摸他额头,沮丧:“……你烧得更厉害了。”

    晏倾莞尔。

    徐清圆微怒:“笑什么!”

    晏倾:“如今已经很好了。”

    徐清圆要反驳他的不求上进,就听晏倾告诉她:“对了,朱老神医来长安了。”

    徐清圆睁大眼眸。

    晏倾微笑,告诉她一个她更喜欢的消息:“你娘接你爹回长安,会与朱老神医一同回来。他们应该一个时辰后就能到了。”

    徐清圆说不出话,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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