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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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 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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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刀,直直刺入侍郎胸肺。

    江侍郎当场身亡。

    周围人惊呆了。

    这考生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抽刀杀人,对着周围挥刀,许多考官和考生都受了伤。在卫士们将他箍住按倒,众人仍听到他口中绝望的狂言:

    “我是来杀林相的!林承是主考官,他为什么不来!

    “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

    那刺杀人的考生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被刺而死的江侍郎尸体未凉。

    瓢泼大雨中,所有围着这一幕的人面容模糊,身影绰绰。

    被风若拉拽着、远离他们的徐清圆震惊地旁观了这一切。她被这一幕的荒唐与凄凉所触动,不知那考生为何要如此。

    ……

    张文快速记录,问:“为什么要杀林相?”

    徐清圆目光微闪,半晌未答。

    风若见她不答,以为她被吓傻了。他对大理寺的官员很信赖,而且他耳力那么好,那天他是听到一些内容、并在事后告诉了徐清圆。

    风若大咧咧回答:“那个学生说,林相瓜分科考名单,私下受贿,他的名额被人……呃!”

    风若怒瞪徐清圆,因徐清圆仓促下,竟拿茶盏打了他的手一下。

    徐清圆对神色幽晦的陈少卿与张文勉强一笑:“那天雨太大,我们听的不是很清楚……”

    陈少卿目光闪烁,意识到这个案子不是自己应该办的。或者说,他不想因为这个案子,而得罪林相。

    张文执着笔发呆,想到了蜀州当初的科举案。难道林相果然知道那些事……

    张文凛然:“徐女郎,你再说得仔细些……”

    徐清圆心中苦笑。

    她不缺正义。

    但她并不傻。

    此时不应该是她多嘴的时候,张文却在之前尝到蜀州案的好处,想要揽一个更大的案子……徐清圆轻声建议:“我再说说林女郎跳楼的事吧……”

    陈少卿无动于衷,态度无可无不可。

    张文则摆手,摸着胡须笑:“徐女郎,科考那个还没说清……”

    徐清圆看他半晌。

    连风若都意识到徐清圆不想说了。

    张文淡下脸:“徐女郎,这里是大理寺,你当协助本官查案。如此态度,是否不太好……”

    “不必问了!”

    大理寺堂门被从外推开,林相大步流星进屋,身后跟着长陵公主。长陵公主脸色苍白、眼睛浮肿,被侍女仆从们搀扶着过来。

    大理寺中正在审问的人全都站起来,向林相和长陵公主请安。

    徐清圆悄悄观察,林相面色不太好,长陵公主更加苍白。

    长陵公主看到徐清圆,一怔之下,双目更红了。她想到她年少单纯的女儿,还尚未长大嫁人,就、就……长陵公主哽咽中带怒:“我女儿不可能死!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大理寺的官员叫苦不迭。

    林相对陈少卿和张文淡淡道:“科考试场发生的事,既然与本相有关,本相自然不会推卸。你们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便是。但那考生说的行贿改名一事,从未发生,大理寺办案,也要看证据定罪吧?”

    陈少卿躬身赔笑:“相公请坐。我等职务所在,也是为了还相公一个清白。无论是陛下还是我等,自然都不会听一学生的一面之词……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林相上茶。”

    张文在旁嗤了一声。

    大理寺两位少卿,若说晏少卿是凭着本事升官的,这位陈少卿便是凭着口舌讨好升官。

    林相对大理寺的态度很满意,他嘱咐其他人照顾妻子,便要独自进来接受问话。他走过时,轻轻看了徐清圆一眼。

    他皱眉:“她怎么在这里?”

    这话让大理寺在场诸人都一愣,徐清圆也不知这位相公为何用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

    ……莫非因为林斯年?

    林相冷淡道:“女子不该登此堂吧。”

    陈少卿解释:“两件案子发生时,徐女郎都在现场,我们找她问话……”

    这样一说,长陵公主的目光就落在徐清圆身上,微有激荡。

    林承则恍然:“女科未开,徐女郎仍是白身,看来上天也不站在徐女郎这一方。本官早就和陛下说过,女子为政,天下要乱……陛下总不信,但如今女科一开,便闹出这样的事,若若更是……”

    他怔忡了一下,目有痛色,一闪而逝。

    林承最终硬邦邦地给了结论:“若若用性命证明上天在警示,女子祸国之罪。若若因此而亡,若能让陛下开眼,死得其所!”

    徐清圆垂着眼不吭气。

    长陵公主立刻尖叫:“你这是什么意思?若若没有死,你们都在说谎!”

    长陵公主精神不太正常,被人拖着往外走,她针扎的目光飘移着落在徐清圆身上。她发着抖要冲上来……

    风若手抓住徐清圆的手臂,将徐清圆护到身后。

    他低头,看到徐清圆一段苍白的玉颈。

    他心中浮起一丝怒。

    他见过徐清圆可怜兮兮的模样,见过徐清圆弱质纤纤向郎君求助的样子。但是自从郎君和徐清圆成亲,徐清圆再未受过这种被人当面唾弃的委屈。

    徐清圆是郎君用心保护的女郎,凭什么被林相这样羞辱?

    风若手放到了腰间刀上,忍了又忍,冷冷道:“林相这是什么意思?林女郎身亡,看起来你很高兴?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你是凶手嫌疑人之一?”

    陈少卿当即斥:“风若闭嘴!”

    风若凉凉道:“闭什么嘴?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你无权命令我。”

    陈少卿:“徐女郎……”

    徐清圆低着头不语。

    林承低低笑了两声,他嘲弄:“徐固的女儿。”

    徐清圆低垂的睫毛微微颤一下。

    林相又道:“晏清雨的妻子。”

    徐清圆纤长的睫毛抬起,目光如清亮的雨,幽幽静静地向林承望来。

    她轻声细语:“林相在说什么?”

    林承不屑回答一个小女子的问题。

    他转头向迎合自己的大理寺少卿陈少卿笑道:“徐固叛国,晏清雨有太子羡的身世传闻……这样的小女子说的话,你们也信?你们大理寺找证人,越来越百无禁忌了吗?”

    陈少卿赔笑。

    张文在旁脸色难看。

    张文高声:“徐女郎,与我前来,我且问一问林女郎是如何跳楼的……在场那么多人,一个个吓得破了胆,回答问题支支吾吾,长陵公主一问就哭,林相一问就不说话,看样子都不如一个刚刚赶到的徐女郎啊。”

    陈少卿头疼,赶紧把张文等人赶出去。

    ……

    张文一边带徐清圆去后院另一处审讯屋舍,一边回头对徐清圆抱怨:

    “你既然来,为什么不找大理寺卿在的时候呢?左正卿是晏郎君的老师,他必然护着你们。可巧碰上林相亲自来……你是不是得罪过林相,他那么厌恶你?”

    徐清圆自认为自己和林相的交集,只有一个林斯年。

    但是林承今日的态度说明……

    徐清圆轻声:“他厌恶我爹与我夫君吧。”

    这个话,张文便不好接了。

    张文只说:“你爹的案子,京兆府的韦郎君接了。我无权帮你问一问,但是韦郎君……也涉及这个林女郎自尽一案,你见了他,可以问一问你爹的案子京兆府打算如何办。”

    徐清圆目光一动。

    她看到了院中一些走动的人,日光下,她捕捉到了一廊下的韦浮,与正走向韦浮的长陵公主。

    徐清圆轻喃:“韦郎君那日也在?”

    张文:“是啊……长安大半贵族,都在呢。那可是长陵公主的生辰,居然出了这种事,哎。”

    徐清圆感觉到一灼灼目光。

    她回望过去,见是被一大理寺官员领着进来后院的林斯年。林斯年竟然不和公主与林相一同来被问话,反而和校场的贵族郎君们一起。

    他和自己新交的朋友玩味笑着,一扭头,看到了徐徐而行的徐清圆。

    他目光如火般燃了一下。

    风若手按在腰间。

    林斯年便冲风若笑了笑,露出白齿。他目光仍是不见深渊般的黑寂,但和以前又有什么不同。他伸手在自己脖子处擦了一下,挑衅意味十足。

    林斯年对徐清圆再一笑。

    徐清圆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她静立原地,看着不远处的韦浮,正在接受询问。韦浮回头,对她宽慰安抚地笑了一笑。和他离得近的,还有林雨若的贴身侍女,正在瑟瑟发抖,发愁着自己的前途。

    林女郎不在了。

    这世上最悲痛的人只有长陵公主,其他人各怀心思。

    ……

    那天,长陵公主生辰宴的请帖,徐清圆也有收到。

    自然不可能是公主请她,只能是那位善良天真的小女郎,林雨若准备了请帖给她。

    林雨若知道徐清圆要参加女科,应该没可能出现在母亲的生辰宴上。但是满长安城,因为晏郎君身上奇奇怪怪的传闻,都对徐清圆避之唯恐不及。

    只有林雨若不避。

    林雨若给徐清圆递了请帖,她不求徐清圆到来,她只想用自己的身份表明态度,让长安贵族不要排挤徐清圆。也许徐清圆并不在意她的举动,但林雨若仍笨拙地给出了讯号。

    哪怕她当日被林承斥责,得母亲圆场。

    那天,林雨若被林承训斥不要碰触朝廷政务,要离徐清圆远远的。她在樊川自家园林中被骂哭,独自抹了一会儿泪,被侍女劝说。

    侍女离开后,她打起精神,想到韦浮来了。在自己母亲自作主张之前,她仍有一事要与韦浮说。

    于是,林雨若将刚刚赶到的来为她母亲庆生的韦浮约到了一处私密假山后。

    她与韦浮说:“韦师兄,我不同意我爹娘给我定好的婚事,我不愿意嫁给你。今日,我母亲一定会当众问你这个话,到时候我与你一同站起来反对,好不好?”

    韦浮幽幽看着她。

    她固执地仰着脸,在日光下,秀面苍白透亮,眼眸清中含哀,重复道:“我不与你成亲,我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家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离我们远远的,好不好?”

    ……

    这正是那日韦浮与林雨若的交集。

    韦浮如实讲那天的话转述,转述中,他看到了徐清圆走过来,也看到了忍着怒火的长陵公主。

    长陵公主不顾侍女劝阻,大步走近:“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徐清圆也盯着韦浮。

    韦浮脸偏了偏,秀美清致,眼眸如盛满一碗淡色清酒。他何其温雅,卓尔不凡,轻轻地笑了一笑:

    “我回答她,好啊。”

    他道:“林女郎的要求,我向来是满足的。”

    长陵公主目噙怒火,她觉得荒唐,到今日,她才发现韦浮的凉薄与无情:“若若那么喜欢你,她说什么你就应什么?你可有问她为什么那么说,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挽留你?

    “韦江河,你根本就不在意若若心里怎么想的,你对这门婚事根本就不是满意,而是无所谓对吧?可笑!所有人中,只有若若看出来了,只有若若明白……”

    韦浮轻声:“师母怎能如此说呢?”

    长陵公主癫疯一样地向他怒骂,连大理寺的人都不得不来拦。

    韦浮只温和地看着他们:“我老师也清楚我的心意,不是吗?”

    他对他们笑:“我之后的行程,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我与林女郎说好了一起拒绝婚事,我们合作愉快。林女郎之后为什么自尽,我是真的不清楚。”

    长陵公主:“必是被你逼的!”

    韦浮:“哦,怎么不能是被老师逼的,被师母逼的,被林郎君逼的呢?

    “为什么她喜欢一个郎君,那个郎君就必须接受权势交换,成全这段虚假的恩爱?连林女郎都知道是错误的事,我们倒一直觉得理所当然。公主殿下是真的爱林女郎吧,可这种爱会不会杀了她呢?”

    他眼中笑意收了,冷冷淡淡,如尊玉人:“她活得很不快乐,你们知道吗?”

    长陵公主呆住。

    ……

    徐清圆闭上眼,回忆起那日——

    女科无法举办,考场被封,雨渐渐停了。

    她听了风若的建议,不应掺和进科考一事。她想到了林雨若对自己的相约,便与风若前往樊川。到达樊川时,天已昏昏,夜色已浓,雨也停了。

    徐清圆拿着请帖,在仆从的带领下去寻找林雨若。

    在这座芙蓉园的最高楼阁上,她站在下方地上,看到一道黑色斗篷披在女式粉红裙裾上,女子站在楼阁高处,飘然欲仙,背影与夜色融为一提,赫赫狂风吹动她的斗篷。

    徐清圆并没有认出那是林雨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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