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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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 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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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火,快救火!”

    “雪山女神在上,保佑大王不死!”

    “徐固呢?杀、杀了徐固!”

    “都让开!南蛮王已经死了,从此后,我就是新的南蛮王,你们都得听我的!”

    “呸……你算老几!抓到徐固、杀了徐固的,才有资格当王!徐固是凶手,徐固把文字都烧了,该死,我早就劝过父王,不要相信大魏人,大魏没有一个好人。”

    ……

    孔明灯在西北风的呼啸中,如一点点星火,向离开甘州的韦浮一行人飘去,照亮徐清圆的归途。

    徐清圆抬着头,看着天上如蜿蜒星河的寥寥火光,正如一道岁月长河,归途粲然。

    武士们兴奋地讨论着这些孔明灯,风若陪着徐清圆,看到女郎的眼睛中倒映着这些灯海,眼眸如湖,星光熠熠——

    “这是太子羡为徐女郎放的灯吗?”

    “只是为了徐女郎一人吗?”

    徐清圆不回答他们,也不在意他们讨论的窥探目光。她沐浴在漫天飘零的孔明灯海下,慢慢地回头,向身后根本看也看不到的某处望去。

    她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她知道她看的是什么。

    ……

    晏倾跪在雪地中,在一点点飞起的孔明灯光影下,辨认木牌上的字:

    “……火燃我爱爱不销,刀断我情情不已。生死不分,因缘莫坼,刻书贞铭,吉安下泉。”

    晏倾端着木牌的手指微微发抖,他眼睛在一瞬间通红,泪水控制不住地噙在眼里。他恍恍惚惚地抬头,顺着天上漂浮的孔明灯,眺望遥远的地方。

    他希望他看到什么。

    ……

    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告别到来了。

    隔着空间,隔着岁月,山上观望墓志铭的晏倾,与沐浴在孔明灯火海下的徐清圆,都遥遥地凝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

    身逢此世,所有爱意都隐晦难言,无法启齿。

    身逢此世,如果思念化形,爱意不虚,一定如这场皓雪一样辽阔广袤,至死不渝。

    ……

    于是,晏倾返回西域,暮明姝和云延面对动荡的南蛮,徐清圆跟随着韦浮回去长安。

    这一路,有时骑马,有时坐车。徐清圆病了一场,醒来后又在马车中看书,和林雨若说话。

    到十二月时,他们到达长安。

    长安不可谓不壮阔,永远的人潮如织,街巷繁茂。马车与车队进入,多少百姓路人们围观,窃窃私语于“晏少卿怎么没有一起回来”“韦郎君风采依旧”。

    从启夏门入城,掀开车帘,徐清圆望着人群。

    长安城宛如一块块方形棋盘,纵横交错,民居疏落,田垄泥香。日出日落,风光如旧,香车宝马与鳞次栉比的屋檐间接,这里辉煌灿烂。

    这里即将迎来新年。

    即将长安如春。

    长安如春,可是人们不知道,他们信任和敬仰的大理寺少卿晏倾再不回来了。

    徐清圆疲惫地在马车中闭上了眼,陷入昏昏睡梦中。



    长安客1(人生天地间蜉蝣撼树坐。。。)

    

人生天地间; 一苇浮江河。富贵与功名,倏忽浮云过。

    梦中有一片闹腾拥挤的菜市场,他与朋友去菜市场买鸡。商贩弄塌了鸡笼; 五彩斑斓的鸡从笼中跳出,羽毛乱飞。

    他与朋友操着刀帮忙杀鸡,鸡血弄脏所有人的衣服; 血淋淋一片; 蜿蜒如同遮天蔽日的红血河。整个眼前世界,只能看到那片血红色。

    林承煞白着脸、一身冷汗地从梦中醒来。

    他的惊慌弄倒了床帏外的木架,守在门外的仆从立刻察觉; 在门外躬身询问:“相公?”

    林承喘坐在床上; 闭着眼:“什么时辰了?”

    回答他的不是仆从,而是从外步入的妻子,长陵公主:“天刚亮罢了!你也真是劳碌命,不多睡一会儿……今日你休沐; 说好了陪若若放风筝; 不许忙你的公务了!”

    林承睁目,失神地看着这位在侍女簇拥下轻快步入内舍的公主。

    长陵公主活泼骄傲; 年过半百依然笑言笑语如同天真少女。她的一身单纯; 是暮烈刻意保护的结果。暮烈将自己最疼的妹妹嫁给林承,实在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信任。

    可是近日……从若若回来长安后,林承看着长陵公主,总是会想到另一个女子,王灵若。

    林雨若含泪泣问他:“爹; 你为什么抛弃王灵若王女郎?你知道她在甘州那些年是如何活的,你怎么忍心抛弃一个盲女; 你的心是铁石吗?难道你真的不曾去甘州找过她吗?

    “南国末年她是如何死的,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一点也没问过吗?你如何面对我兄长?!

    “还有……你喊我若若,你给我取名若若,我娘知道么,王灵若王女郎知道吗?你不觉得……这一切很可笑吗?”

    林雨若的质问,被林承用一巴掌回敬。

    多年来,他对这个女儿疼之爱之,宠之护之。他对林斯年有多绝情,便对林雨若有多包容。严肃的、不苟言笑的林相是个女儿奴,这是满长安人人知道的笑料。

    自从林雨若与林承吵一架后,林承当日气得病重,次日不得不告病休沐。在长陵公主连日的多方调解下,林承仍苍老了很多,已经许久没有见女儿了。

    此时此刻,长陵公主坐到床边,强硬又带点紧张地把他拉起来,劝说他:“虽然不知道你与若若吵了什么,但是若若小孩子,你不要与她计较。过几日是我生辰,我办个大宴,给你们父女找机会和解,好不好?”

    林承看着长陵公主,突然说:“我第一次成婚的时候,也不过十六。与若若今日年龄,也差不多。”

    ……盲女王灵若,十六嫁他,十八被弃。也和若若年龄差不多。

    长陵公主听他说什么十六岁成亲,怔了一下后,脸微沉了下去。她与夫君成婚时,夫君自然不是十六岁。那林承所说十六岁娶的女人,自然不是她。

    她同样不喜欢林承回忆她不知道的那些事,不喜欢林承记忆深处的人是另一个女人。

    长陵公主生硬道:“你说那个做什么?”

    他其实很少与长陵公主说自己的事,公务、私事,他都不与妻子分享。今日不知为何,他恍惚着、疲惫着,絮絮和她说菜市场上的血,到处乱跳的鸡。

    林承:“鸡在晌午大叫……我在梦里心跳突突,这不祥到了极致。我却参不透这个梦是何意。”

    长陵公主认真地听了他的梦,握着他汗岑岑的手,认真地给他提了建议:“也许这是提醒你,我过生辰要多多杀鸡?我这就去安排。”

    林承:“……”

    他看着妻子半天,淡淡笑了一下,将手收回,受到噩梦惊吓的心神也一点点回归。

    林承:“好了,我这边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长陵公主满意,并开心于自己帮丈夫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她站起转身,又回头叮咛:“我的生辰宴要在樊川举办,二月初十,你千万不要忘了。”

    林承沉吟:“二月初十,科考开试第一日啊……”

    长陵公主一听就急了:“你让其他官员去操持,你不要去了!”

    去年的科考停了一年,今年加了女科。为了防止出错,林相被调作了今年的主试官。论理说,他应该一直在吏部那边操持此务,确保今年科考不出问题。

    但是……

    林承想到甘州案中涉及王灵若的那部分,想到韦浮汇报说乔应风如何替人顶罪、终生不平以及犯了大罪,想到从甘州回来的人在私下议论说晏倾就是前朝太子羡,而皇帝陛下对朝廷失去了一个大理寺少卿不闻不问……

    这一切,都让林承前所未有的焦躁。

    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冷静。

    林承回答长陵公主:“我会去参加你的生辰宴,会和若若重归于好的。”

    长陵公主露出笑。

    她眼中带点儿天真情绪:“你那学生韦江河如何了?他与我们家若若同行一路,照顾了若若一路,我们该感谢人家啊。你说若是生辰宴上,我再次提出与韦家联姻的意思,你那学生应该不会反对吧?”

    林承皱了下眉。

    他说:“江河本来就从未反对……但这事,还得问问若若。”

    长陵公主嗔笑:“你真笨,亏你是相公!你女儿喜欢谁你真的看不出来?你不必管了,既然两家有这意思,我就把这事儿办了!”

    林承话到口边,长陵公主已出门扬长而去。林承想了想,终究没再说什么。

    韦浮……这个学生,办了大案,升了高官,越来越让他控制不住。

    这是一件好事吗?

    韦家人……总让林承想到甘州,想到韦兰亭。他说服自己韦家人并不全是韦兰亭,韦浮什么也不会知道,他这样劝说自己,让自己不要多想。

    但有时候自我的麻痹与调解,本就说明自己敏锐的直觉已先行一步。

    ……

    甘州案后,回到长安,韦浮官拜京兆府少尹,领长安二十二县,一时间风光无限。

    而中枢给满朝文武的交代,是大理寺少卿晏倾在甘州身亡,只留遗孀徐清圆跟随韦浮回来。原本对徐清圆参与女科颇多不满的朝廷官员们,听到晏少卿为国捐躯的结局,唏嘘之下,也不再反对徐清圆参与女科了。

    毕竟只有她一名女子。

    毕竟她一人不可能撼动整个朝堂。

    众人唏嘘更多的,是韦浮向上走的风光路,伴随的是晏倾的陨落。

    曾风光一时、引无数儿女敬仰折腰的“长安双璧”,再也不会有了。

    二月初八,烟雨连绵,韦浮在北里的一家酒楼中吃酒。

    曲水流觞,琵琶声悠,黄金歌台。

    清逸多端的俊朗郎君手持一酒壶,坐在栏杆旁,一手轻轻拍打木栏,听着音律,他垂眸浅笑。酒意让他面染红霞,醉意又让他肆意不羁,青衫袍袖在细雨前翻飞,曳带纵扬。

    大魏的官员们更多喜欢夜里的北里,如韦浮这样白日坐在这里喝酒,实在少见。

    因为少见,便格外清静。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呜呜呜,又有人自尽了,都是可怜人……”

    韦浮靠在围栏上,一边吃酒,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下方曲水畔,不远处的北里女郎自尽案。

    很快会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争着抢着来处理此事,北里这样的风月场所,女子悲苦并非偶尔。在这里呆久了,便看多了……

    韦浮给旁边一侍从一腰牌,慢悠悠说:“下去告诉大理寺和刑部,本官既然在这里,这个案子京兆府便接了。”

    侍从躬身退开,韦浮仍坐在楼上慢悠悠地看着。他喝酒间,旁边窗前帷幔轻轻晃悠,一个男声响起:“韦江河是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吗?还是自从甘州回来后,你改了性子了?连这种小案子都要跟人抢。”

    韦浮看过去。

    窗帷后,男子身形笼在斗篷内,面容轮廓看不清。

    韦浮笑一声。

    他靠着身后墙壁,手中拿着一箸子,心不在焉地在空碗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外头的琵琶声遮掩了他和神秘男子的对话,遮掩了他透着几分醉意的低凉声线:

    “我有个计划,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不如合作一把?”

    男子“嗯”了一声,发出疑问,但并没有离开。

    很久之后,躲在窗帷后藏头藏尾的黑袍男子突然停顿一下,侧了头,隔着屏风,看向楼梯口。

    他说:“有人来了。”

    韦浮噙笑,侧耳听了一下:“哦,我约了露珠儿……你要见一见吗?”

    男子沉默。

    他的呼吸略有些急促。

    隔着窗幔,韦浮感觉到他的挣扎与紧张。韦浮笑眯眯地等着,听那人声音沙哑地回了一句:“你叫她露珠儿……不必了,我走了。你行事多诡也罢,我不在意,不介意与你合作,但你若连累了她,若伤害了她,我不会放过你。”

    韦浮“噗嗤”笑出声。

    窗子晃两下,那人走了。

    轻而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徐清圆来了。

    ……

    徐清圆是在风若的陪同下,一起来北里见韦浮的。

    韦浮说,他有些历年考卷讲义,是他以前总结的。她是唯一参与女科的女郎,受天下人瞩目,也许需要这份讲义。

    徐清圆谢了他,不劳烦韦浮亲自跑一趟,又为了避嫌,便与他白日相约。却没想到韦浮在北里的酒楼中等她。

    风若陪徐清圆撑伞走在雨中。

    风若抓紧时间诋毁韦浮:“他与你约在烟柳之地见面,可见不安好心。你要十足警惕,别上了他的当。”

    徐清圆无奈,轻叹:“你已经念叨很久了……风若,韦郎君与我约在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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