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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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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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倾道:“据我所知,梁家这一辈,只有一位年轻郎君,好像叫梁丘。”

    他说“好像”,语气却很肯定。

    听他这么说,徐清圆一下子呼吸微急,面颊染血,因难堪而说话断断续续:“是,梁家有位郎君,叫、叫梁丘……但是梁家主人心善,接济了很多如我一般无家可归的女郎一起住在梁园。

    “我们一众女子和他一同陪梁家祖母住在梁园,女郎们确实经常因梁郎君而发生争执。但是我身上罪名存疑,我岂会有心思与人、与人……行争风吃醋之事。”

    徐清圆眼神飘忽,声音虚弱:“昨日傍晚,我们如往常一样,和梁家祖母一起在园中玩耍。祖母心情好,让我们饮酒。我不擅饮酒,却推辞不过,只能喝了……之后、之后我便醉了,模模糊糊中,我好像有见过卫渺一面。

    “昨夜三鼓,我可能是酒醒了,口干得厉害,又觉得冷。兰时在外头睡着,我不想打扰侍女,就一人起夜去找水喝。

    “我看到窗子没关,雨下的很大,整张案面都被淋湿。我就去关窗子……”

    晏倾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他垂下眼,观察到她手指甲紧紧掐入手心,她身子微晃,单薄伶仃。

    徐清圆茫茫然然:“我关窗的时候,捡起了那把沾着血的匕首。那光照到我眼睛里,我手上染满了血,于是我想起我似乎醉酒中,和卫渺发生争吵。兰时说她睡得沉,不知道我夜里是否出门行凶……但是今日,卫渺是确确实实的不见了!”

    她目中水波闪烁,怔怔看着晏倾。这么波光粼粼的一双眼,潋滟多情,不知多少郎君会因为这双眼而忍不住同情她,相助她。

    晏倾只是安静地听着,烛火的光和屏风的阴影一重落在他身上,一半亮一半暗。

    徐清圆仰着脸,忽有这么一刻,觉得他像是深渊中的幽鬼般吓人。但是晏倾似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身子向前坐了几分,他回到烛火光华处,便仍如孤鹤般清矍。

    他判断着她话中真假,却不动声色,声音依然温而静:“所以,你觉得是你杀了卫女郎?你是来找我投案自首的?”

    徐清圆压下心头凄茫,默默点头:“我白日没有见到卫渺,也四处找不到卫渺。虽然梁园风景如旧,我却满心不安,怕我如恶魔般逍遥法外。我若杀了卫女郎,自然应当自首。可是我醉了酒,我又确实没有太多记忆。”

    晏倾缓缓说:“梁家没有人报案。”

    徐清圆没有注意他的话,幽幽静静道:“卫渺不应死的悄无声息,我也不该心安理得地当做无事发生。若我没有杀人,我求郎君帮我洗清冤屈;若我真的杀了人,我愿意赔命……”

    晏倾再次重复:“梁家没有人报案。”

    他稍顿一下:“大理寺没有收到梁家死人的报案,刑部应该也没有收到。”

    徐清圆怔一下,她仰着头看他,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又似乎没有完全明白。

    晏倾终于站了起来,从矮案后走出,走到徐清圆身前。他的影子罩住她时,他身上淡淡的熏香拂来,暖融又端然。

    徐清圆低着头,看到云履如烟。

    晏倾平静得近乎疏离:“我知道你的诉求了。这件事若发生在旁家女郎身上,恐怕旁家女郎不敢如娘子你这般来找大理寺官员投案。”

    他袖子微展,示意她站起来,却不知出于什么顾虑,并没有伸手来扶。

    徐清圆恍惚地站起来,身子微微发抖,心神仍是迷离的。

    她听晏倾说:“若是梁园死了人,梁家却无人报案,这件事便远比女郎你想的复杂了。你明明酒性不佳却被灌酒,再加上无人报案,某方面来说,大约你是凶手的可能性很低。

    “若你无罪,我会帮你的。”

    徐清圆猛地抬头看他。

    他清逸秀挺,进退有度,温和之余,可见克制。

    她眼中烟波浩渺:“我不信我会杀人……”

    晏倾看她惶惑的眼神片刻,眼神略空,不知在想什么。

    在徐清圆再观察之前,他回了神,仿佛十分认真:“我也不信你会杀人。”

    也许他只是安慰她,但是从昨晚到今晚所经受的惶惑和焦心,在他的目光下,好似烟消云散了一半。

    她孤身来长安,四处碰壁,出了事也不知道寻谁求助。一个陌生郎君的相信,让她心中泛酸泛暖。

    她分明不想,但她睫毛颤一下,一滴泪滚出眼眶,垂在腮畔上。

    徐清圆当即面染红霞,向后快速退开一步。她有些懊恼地侧过肩,急忙用手背擦泪,擦得面颊绯红。

    她背对着他,声音含糊:“失、失礼了。”

    此番仓促姿态,不见方才刻意端出来的稳重,方见几分少女娇憨。

    晏倾移开的目光略微泛空,如同没看到她的狼狈。

    ……

    “娘子!”

    书舍门打开,兰时冲过去,扶住重新戴上帷帽的徐清圆。徐清圆扶住她的手握紧,兰时放下心,向徐清圆身后看去。

    雨水哗哗,徐清圆拉住兰时,声音嗡嗡的:“我们走吧。”

    兰时迷茫地被徐清圆拖下台阶,跟着徐清圆向府外走。身后,一把清润、迟疑的声音响起:“且等等。”

    头顶一暗。

    徐清圆没感觉到,只听到兰时呼吸一滞。她便抬起头,隔着帷帽纱帘,雾濛濛的水汽中,看到一把黑伞撑在上方,晏倾低着头看她们主仆二人。

    徐清圆受惊地向后一退,晏倾竟也被吓到般地向后一退。

    雨幕之下,他低着眉眼,露出的苍色下巴紧绷着,看不清神色。

    徐清圆有些不解,忍不住想探究,却觉得这不礼貌。她低着头压抑自己的冲动,多亏有帷帽挡着。

    她无话可说,便屈膝行礼。

    晏倾沉默一下后,与她对着作揖。

    徐清圆一慌,再次行礼。

    晏倾再作揖,衣袖微飞,清光熠熠。

    徐清圆被兰时拉住袖子晃了晃,便僵住身子而不动。

    晏倾身后追出来的风若目瞪口呆,见自家郎君犹豫片刻后,将伞送到侍女手中,道:“我会再联络女郎的。这几日,女郎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的话,既显得冷静,又有几分温情。徐清圆再次屈膝行礼。

    风若本来不满意自家郎君淋雨,却是看到这女子一而再地屈膝,温婉娴雅,他便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

    徐清圆在兰时的陪伴下离开了晏府,晏倾本想让车夫送她,她却说怕梁家人生疑,她仍和侍女走回去便是。

    雨水滴滴答答,混着徐清圆模糊的声音:“我说我与侍女出门买璎珞做坠子,必然要……”

    有风吹来,帷帽飞扬,一把从玉佩上拆下的璎珞坠子递到了她眼前。

    她扬起脸,透过飞起的纱幕与他对望,乌眸如水。

    他说:“这把璎珞坠子是风若的,是新的,改日风若再向娘子取回。”

    风若:“……?”

    自家郎君快速地把他的璎珞坠子给人,他想说什么,但是看看晏倾,风若诡异地沉默下去了。

    而徐清圆和兰时,也因他的安排而微顿: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给出他自己的坠子吗……

    徐清圆不敢多想,她收了璎珞,悄悄瞥了那个绷着脸的侍卫一眼,给双方找补道:“……那我先替风郎君保管几日。”

    晏倾礼貌地“嗯”了一声。

    天地黑黝,雨雾浮动。风若受晏倾的命令,在后护送二女回去,徐清圆并未拒绝。走出很远,徐清圆忍不住回头,向灯火幽若的晏家府邸门口看去。

    她看到府邸门口的两只摇晃灯笼下,雨水拍袖,郎君腰背挺直,骨貌皆清,其余皆看不甚明。

    静落小雨中,兰时扭头,看到徐清圆紧紧握住手中的璎珞坠子。

    兰时揶揄:“看娘子见晏家郎君一趟,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晏郎这么好吗?”

    徐清圆没说话。

    在今夜之前,她还见过晏倾一面。那时她入长安,他出长安,她隔街望他,见到惊鸿之美。



    锁梁园3(可是徐清圆看的人不是状元。。。)

    

风若护送两位女郎回梁园,他在梁园外徘徊数圈,没发现有异常动静,才回返晏府。

    此时雨已经停了,寒夜长行,听到院中梧桐叶声簌簌,衬着廊下悬挂的金红纱栀子灯,有一种幽深阴冷感。

    风若敲了至少五声门,叫了几次“郎君”,寝舍中传来轻轻的“嗯”一声。风若这才推开门,一边反手关上门,一边端着药碗往里舍走去。

    他大咧咧道:“四郎,我把药给你端来了。”

    穿过屏风,他看到晏倾立在盥洗木盆前,正在拿巾帕擦手。

    晏倾低垂着脸,手指被搓得通红,手背上青筋都因此凸出。他缓缓地将巾帕叠好后,才走回书案坐下,接过那碗药。

    只是一个时辰不见,郎君面色更见苍白,只眸色幽黑清澈,平静无比。

    风若注意到晏倾的发尾微湿,身上衣衫也重新换过。衣衫拢得严密无比,晏倾仰颈喝药,只看出一点喉结滚动,上翘的浓长睫毛。

    风若关好门窗,如同做贼一般偷偷问他:“郎君又病重了?因为见了徐女郎的缘故吗?我们今日不应该见那么多人。”

    晏倾安静清雅:“无碍。”

    他将一碗苦药喝得一干二净,放下药碗时,还用帕子将唇碰过的地方擦干净。之后他提笔伏案,垂着眼作出要写字的架势,并询问风若:“梁园四周可有异常?”

    风若正看着晏倾出神。

    他跟去晏倾身边的时候,晏倾身上发生了些事,致使他内里虚弱,精神极差。那一次事故掏空了晏倾,让晏倾的身子从此坏了。在那之前,风若只从教自己武功的哥哥口中听说过晏倾,哥哥说晏倾自幼是一个童昏语迟、极度羞涩的人。

    那次事故后,晏倾为了能看上去像寻常人一样,不得不服用一种烈性药压制他虚弱体质,而这药与慢性“毒”无异。

    靠药吊着身体的晏倾,今夜不应见徐清圆。这般超乎计划的事情,会带给晏倾极大疲惫和痛苦。

    晏倾硬撑着不适,和徐女郎说了那么久的话,徐清圆离开后,晏倾必是精力耗损太过,去洗漱换衣了。

    他分明没有碰到徐清圆一丝一毫,却仍因不适而将手背搓得通红。

    晏倾没听到风若回答,就抬起头,耐心地再问一遍。眼眸乌澈,清明若水。

    风若回过神:“梁园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只是大的有些过分,快占据一整个坊了……郎君,你要管徐女郎的事?万一她真的杀了人,却主动报案诱导我们,让我们觉得她没杀人呢?”

    风若犹豫一下,为了郎君的身体,他睁眼说瞎话:

    “徐固失踪了,疑似叛国。他女儿坚持自己不知道父亲的事,大理寺没证据,只好放过徐清圆。但是徐固是一代大儒,他教出的女儿又岂会简单?

    “徐固一失踪,长安梁家就伸出援手来照顾徐清圆。这说不定是徐固和他女儿早就做好的准备,徐清圆装作不知道罢了!再说,梁家一直平平安安的没出过事,怎么她才去梁家住了几天,梁园就死人了?

    “四郎,说不定就是徐女郎中意那个梁家郎君,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杀了人。现在装失忆,说自己没杀……”

    风若兴致勃勃还要再分析,发现晏倾闭了一下眼睛,眼神憔悴,他倏地闭嘴。

    风若大受打击:“难道我跟郎君说话,郎君也会不适?我都跟着您好多年了……”

    晏倾默然,不知该如何安慰侍卫,且他沉默的时间久了,已经错过了安慰的最佳时机。

    晏倾低睫轻颤,重新提笔写字,悄然转移话题道:“徐女郎是否有罪,要查了再说。梁园为何不报案,本就奇怪。你既然提供不了线索,就回去歇着吧。”

    风若沉默许久,惭愧行礼,退出了屋子。出门前,他回头看晏倾——

    青年袖口轻挽,用一根木簪束发,伏案书写,露出的手骨劲瘦苍然。他半个身影投在窗上,如鹤展翅,却振飞不得。

    一盏灯火相照,晏倾恐怕又要为不相干的人和事熬夜,在还没有拿到卷宗前就要为梁园的凶杀案做准备了。

    这位郎君,相貌清雅,性情却强忍孤勇,世间罕有。

    ……

    和晏倾相反,回到梁园的徐清圆主仆二人,松了口气。

    梁园素来夜间清冷,女郎们都已入睡。就算有龃龉,恐怕也要等天亮以后了。

    徐清圆和兰时摸回她们住的院子后,进了屋,兰时就开心:“有晏四郎帮我们,女郎放心吧。”

    徐清圆微微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嘱咐侍女洗漱后去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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