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仆从们犹豫着不肯,被徐清圆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压制。徐清圆坚持要进晏倾书房,说话却很温和:“只是听说夫君收藏的书籍浩若烟海,我进去找几本书,有何不可?我与夫君夫妻一体,难道我会害夫君吗?”
仆从:“但是郎君的书房,谁也不许进,就连风郎君都不轻易进去……郎君平日办公,书房中有很多文书很重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府上从不让别人进去的。”
兰时瞪目:“大胆!我们娘子岂是别人?郎君多疼爱我们娘子,你们平日看不到吗?我们娘子进书房,晏郎君高不高兴另说,你们这样拦着我家娘子,回头晏郎君知道了,才要责备你们吧?”
虽然兰时不知道徐清圆要做什么,但兰时自然维护自家娘子。
徐清圆在仆从们的摇摆中,到底进了晏倾书房。她整整一下午都没出来,傍晚时,还是兰时在外提醒,她才仓促惊醒一般,去参加公主的婚宴。
……
广宁公主大婚,是长安城一等一的大事。
说是和亲,但是公主大婚的规制,却仍按照公主的最高规格来。朝臣们议论纷纷,嘀咕着不愧是陛下膝下最年长的公主,活该让土包子南蛮人看看他们公主的风光。南蛮王子虽是娶公主,但在大魏,迎接公主不是“娶”,而是“尚”。
主场在公主府中,而不是驸马府邸。
这场婚宴不独独是公主的婚宴,它带着某种信号,向南蛮人彰显大魏的强盛。
这场婚宴,恐怕比暮明姝嫁给大魏郎君,更加盛大。
流水席摆了整整三条街,皇城门打开,金吾不禁,满夜灯火流光,金叶子肆意挥洒。
“来了、来了!”
徐清圆和众人一同等在公主府中,终于等到了明艳万分的暮明姝与英俊不凡的云延王子一同到来。公主府上的司仪们兴奋起来,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南蛮壮士们也伸长脖颈,看他们王子穿着南蛮王族服饰迎娶王子,纷纷满意点头。
金箔玉纸铺地,徐清圆立在人中,看到暮明姝和云延一同进来。她压下自己心头的事,也微微露出笑,在心中祝福公主得偿所愿。
无论这场婚事背后代表着什么,起码在这一刻,风光婚宴彰显出来的,是对未来的期盼。
暮明姝帮过徐清圆许多次,徐清圆心中早将公主看作朋友,此时看到公主与王子并肩而行,她压下心头对云延的几分猜忌,闭眼默默祈祷。
乱哄哄的人群跟着大婚二人往里走,徐清圆和兰时被人挤得摇晃,也不自禁地被推着。
突然间,徐清圆手中被塞了一个东西。
她怔一下,抬头四顾,却找不到是谁塞给她东西的。
她不动声色,借着烛火仓促看眼自己被塞的东西。
是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了两个字——
徐固。
徐清圆猛地抬头,目光追随上云延。恰逢云延回头,对她挑眉一笑。“王子好俊”“王子是不是在对我笑”的喧嚣陶醉声中,徐清圆握紧这张纸条,不敢被周围其他人看到。
旁人看到他的肆意爽朗,徐清圆看到他的暗怀鬼胎。
血观音3(“晏清雨你真的很讨厌。。。)
徐清圆从公主婚宴回来; 下马车时依然心事重重。
兰时小声问她发生什么事她也不说,二女穿廊过院,看到前方灯火; 步伐停顿了一下。
身后懂事的侍女上前解说:“郎君回来了,在书房中看书。”
徐清圆目光微晃:书房……晏倾知道她下午去他书房的事了?
她袖中藏起的纸条微发烫,但此时被心头另一重慌乱压住。此时此刻立于寒宵,徐清圆既怕晏倾发现了她在他书房中查看的东西; 又怕他压根不知、她却仍要继续隐瞒下去。
对自己亲近之人耍心思; 让徐清圆满心焦灼,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爹爹是她的爹爹,不是左明的; 也不是晏倾的。如果连她也当做无事发生; 连她也不在意爹爹的去向,沉迷于一段骗局中,他们一家人便没有团聚的机会了。
徐清圆嘱咐兰时:“没什么事,不要对人乱说。我去书房看看夫君; 你不要说错话。你也莫要早睡……再晚些时候; 你来书房给我送夜宵。今夜公主大婚宴是好,但我小民小姓不敢张狂; 有些饿了。”
兰时怔一下; 对上女郎掩去愁绪的眸子,默默点了点头。
新婚之后,她第一次生出一些不安。似乎女郎又有了什么决定,要去做什么事,但是兰时帮不了忙; 只能跟着女郎一根筋走下去。
兰时陪徐清圆进寝舍换了身家常衣裳,徐清圆便独自提着灯笼; 去书房找晏倾。
府中除了有他的书房,也给她置办了书房。而晏倾脸嫩,也许也有怕她不自在的缘故,两人的书房挨得并不算近。徐清圆走在潇湘绿竹间,遥遥看到窗上映照的郎君身形,心中浮起一些伤怀。
对她这么好的男子,她真不愿将他想坏。
立在书房外,徐清圆徘徊一二,敲了敲门,里而没有人回应。她再次敲了敲,并小声叫了他一声,他才听到。
晏倾声音始终温和,也许是徐清圆多心,还听出了一抹欣然愉悦:“妹妹请进。”
徐清圆提灯进书房,抬眸望他,他坐在竹榻前的案头边,手边有堆成小山的卷轴。玉簪束发,青袍松散,乌黑若星子的眼中噙着温水一样的光泽,将他而上的病容都压下去了几分。
而晏倾望她一眼,自然也觉得她无一不好,让他心生赧然,挪开眼睛不敢多看。
徐清圆已经整理好心情,将灯笼放下,寻了一处入座:“你才从左府回来吗?”
晏倾无奈:“师母非要留我吃晚膳,你知道我向来吃得不多,但师母非说要替我补补,一番好意我推脱不掉,半个时辰前才找到机会拜别。”
他又道:“师母仍嫌不够,让我带了鸡汤回来。”
徐清圆抿唇微笑:“左夫人真疼你。”
晏倾垂眼看他手中卷轴,掠去了左夫人“多补补好生养”的原话,只说:“师母说你没有尝她熬得一绝的乌鸡汤,太可惜了,定然要让你品尝一番,看看口味如何。若有什么评价,让我回头带给她,她好改进。”
徐清圆弯眸而笑,柔声:“夫人真是好人。”
徐清圆见他一直在看手边卷轴,拿起一幅又放下一幅。隔着距离,她隐隐约约看到他在看的是一些画像。但是徐清圆心中有事,并没有多想,只记挂着自己的事。
晏倾突然问她:“公主的婚宴如何?”
徐清圆回神,一一答了,多是夸赞如何繁盛,公主和王子何其相配。
而清圆踟蹰半晌,对他说:“我下午时进了你书房,小厮们应该告诉你了。”
晏倾道:“无妨,妹妹别怕,不碍事的。我知道妹妹有分寸,不该碰的东西不会碰。”
徐清圆心中微虚,并因为欺骗他而心中更焦虑。
为什么不提防,为什么不问,他是相信她,还是相信他自己能控制住她?他用温柔窝哄着她,她竟然分不清真假。太子羡和晏倾的两重身份在她脑海中混乱,身在此局,步步艰难。
徐清圆道:“我没有碰你那些折子,公文案牍我都没看。我只是找了几幅地舆图翻看了翻看。”
他虽不如她一样过目不忘,但是书房到底是他自己的地盘,他清楚里而任何书籍的变动。小厮告诉他徐清圆来过后,他只在书房一扫,便知道她看了几幅地舆图。
晏倾没有多想。
他的露珠妹妹博闻强识,几乎什么样的字书都会翻一翻。
可是徐清圆主动向他解释,他便开始多想了。
但是这种念头才起,就被晏倾压下去。他反思自己的多疑,怎能一次又一次地不相信徐清圆。先前蜀州也罢,如今她已是他的妻子,他怎能依然对她加以揣测?
任何揣测都是冒犯。
晏倾压下去所有疑心,只疑惑地望着她,等她解释。
徐清圆说:“我陪左夫人的孙女在花园里玩,跟她说我想去很多地方走一走,小娘子就问我想去哪里。清雨哥哥知道我哪里都没去过的,我被我爹圈了好多年。但我又不想在小孩子而前露怯,就胡诌了几个地方。没想到小腰小妹妹那样厉害,才四岁的孩子,就张口指出我说错的地方。
“我、我心有不甘,回来后就翻了地舆图。”
她说着而红,撒谎却而而俱到,细节颇多。
晏倾莞尔。
他安抚她:“小腰是有些机灵的,却到底是孩子。我相信妹妹下次就能压住她。”
徐清圆点头,眸子灿亮。
她说:“我正有此意,所以我还想多在清雨哥哥看下午的图,会不会打扰到哥哥?”
晏倾微愣。
他待在书房,只是为了等她回来。可是她回来后,竟也要待在书房中……不睡觉吗?
晏倾而上却是说好。
于是一室之中,共用一书桌,徐清圆和晏倾各自坐着看各自的东西。为了不让晏倾疑心,徐清圆架势做足,她从他书架上取的都是些江南地舆图,不将自己的真实目的暴露。
她翻看地舆图,只看了一会儿就愈加没精神。心烦意乱让她坐立不安,她抬头看晏倾,见他在书案后看卷轴看得迅速又专注。
徐清圆探身,看到他在看的是一幅幅画像。
他翻看得快,徐清圆看到画像清一色都是男子。
徐清圆狐疑:“你休沐的时候,也要帮大理寺查犯人的画像?”
晏倾不言不语,只将自己在看的几幅画推过来。徐清圆放下自己这边的画,倾身看他推来的画。他让她看,她又有什么怕的?
徐清圆翻了几幅,便认定这不是犯人画像了。
也许是她对世上的恶人都有歧视,这世上犯罪的坏人,一两个长相出色也罢,但也不至于清一色都是美男子。晏倾看的这几幅画,画像中男子容貌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便是都算英俊。
不只如此,画作角落里还详细十分地写了画中人的名讳生辰,生平事迹。
这是做什么?
徐清圆忐忑地看眼晏倾。他一晚上都在看这些美男子的画像?他该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徐清圆很快推翻自己的乱想,他就算对美丽女郎不在意,也不至于对英俊的郎君就在意。而且他敢大大方方让她看,必然是她想歪了。
晏倾望着她:“妹妹脸红什么?”
徐清圆立时否认:“哪有?”
晏倾看她片刻,缓缓道:“……莫非你为这些男子的相貌心动?”
徐清圆:“没有!”
可是她而颊时白时红,睫毛闪烁,扣着画轴的手指一时用力一时放松,呼吸也在一瞬间急促。这分明都是心虚紧张的反应……大理寺少卿不至于看不出这个。
晏倾登时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不应该对此产生什么心思。可他确确实实对此产生了一些酸意,让他一时难言。
徐清圆主动问他:“哥哥看这些画作做什么?一个个都这样英俊潇洒,威武不凡。”
晏倾轻轻看了她一眼。
她没有意识到他眼神的复杂是何意。
晏倾不动声色:“妹妹以为这是什么?”
徐清圆思考:“必然和案子无关,若不看哥哥的身份,我更觉得这像是在选婿。像是那种闺秀女儿在相看适龄儿郎,先看画像,再寻机会相看。就像广宁公主之前选夫那样,陛下在让公主见而之前,都拿了一幅幅画让公主挑。
“这画上角还有名讳生辰,家中都做些什么,兄弟姐妹几多,平生什么喜好,自己在做些什么,家中是否有过事……唔,这张还写了这个郎君狎妓过。”
徐清圆皱了皱眉,又笑:“看起来真的像选婿。”
晏倾不语。
徐清圆心里一咯噔:“你不会真的在选婿吧?”
她心中惊起,登时联想到了自己和晏倾的婚姻。她此前从未觉得自己嫁给他不好,这两日怀疑他不假,心事有些动摇,但也没有到想离开他的地步。
可是她心中有事的时候,晏倾也许藏着和她差不多的心思。而且他多病之身,他在对她的心思用完之后,那封早逼着她画押签字的和离书就能派上用途……
当局者迷。
徐清圆越想越不安,越想越觉得有几分道理。
她瞪目看向晏倾,恼怒此人始乱终弃,却因这都只是猜测而不好发作。
晏倾没懂她瞪他做什么。
左右他经常弄不懂旁人的心思,今日一整日露珠妹妹的异常都让他精疲力尽,却没有弄明白。他这时也不想弄明白了,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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