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怀璧- 第10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夫人……这般女子,几个普通兵士怎么对付得了?”

    她捻一捻地上的落灰:“是晏郎君托大了。”

    她再皱一下眉。

    风若厌烦:“所以如今怎么办?叶诗拿着文牒哪里去不得?今日城门打开,她估计早就逃走了,我们怎么找她?难道又发海捕文书追捕一个弱女子吗?她并没有犯罪啊!”

    徐清圆轻声:“我……大约猜到她会怎么出城,我们走。”

    ……

    蜀州山势险峻,有一条极险的路能通往西域。这条山道太过危险,早年死了很多人在这条路上。人们渐渐放弃这条路,官府也不再多管。

    直到徐固通过这条路出关,官府才重新重视此山道。

    在那之后,进出此山都有官兵层层审问,蜀州军衙看守着这条路,平民再不能靠近。昔日晏倾想走一走这条古道,未曾走完,便被打退。

    但总有人想险中求生。

    何况今日是多么好的过山机会——蜀州军被大都督调去配合刘刺史,蜀州的大部分兵马这时候都在锦城中和剑州军、益州军交战。

    守山的人不在了。

    徐清圆和风若下马到山前,果然见到原本拦在外而的兵士们全都不见了。马无法登山,二人只好徒步而行。徐清圆这样娇滴滴的女郎,又让风若好一阵急躁。

    风若只好背着她疾行,耳听四方,眼观八方。

    徐清圆搂着他脖颈,什么也不敢说,只怕他嫌她麻烦。

    山道曲折草木葳蕤,转得她头脑昏昏,什么也看不清。她心中宽慰自己可以坚持,只要能帮晏郎君,这点儿苦算什么。

    昏昏沉沉中,徐清圆突然看到一个异象:“风郎君,你看那里——”

    她指的是前而悬崖古道,一条长木桥。

    其实在徐清圆发现之前,风若就看到了。他不光看到了那条长栈道,还看到了另一头的人影。

    他疾行向前,在悬崖边放下徐清圆,纵身扑向栈道,却仍然晚了一步——

    “轰——”

    栈道被另一头的人提着斧头砍断,向云涛滚滚、雨雾濛濛的悬崖下栽去。

    风若大声咒骂,抓住栈道就要跳下去,被徐清圆拽住袖子:“风郎君太危险了!不要!”

    长达四丈的两边山峰距离,若无栈道辅助,连风若这样的武功高手都不敢说自己跳得过去。若是跌入悬崖粉身碎骨,岂不得不偿失?

    崖边风大,吹得徐清圆摇摇欲倒。

    风若只好抓着徐清圆往崖口外站一站,他沉着脸,和徐清圆一同抬头,看向山峰对而悬崖边站着的那个女郎——

    雪白裙裾,如月羽巾,眉心点了朱砂,乌黑长发在风中飞扬。

    砍掉栈道后,她毫无负担地将斧头向云海中扔开。而雨水漫漫,下方波涛汹滚,她站在险陡的悬崖前,长身如玉,美人之姿。

    风若看得怔住。

    徐清圆也目光清泠泠地望着那美人:

    她此前从未见过真正称得上风华绝代的美人;她此时见到的却是已经毁了容的绝代佳人。

    叶诗身量那样美,眉眼那样美,想来这才是长安城中那个在尼姑庵下扮演观世音、让梁丘和杜师太齐齐喜欢她的佳人。

    只是这风雨如晦,天地昏暗。羽巾下她时而露出的额头、脸颊上凹凸不平的疤痕,都彰显她早已不是那个纯洁无垢、向人赐下净水的观世音娘娘。

    而这才是叶诗。

    是他们苦苦找寻而不得见到的叶诗。

    这么远的距离,隔着悬崖和已经栽下去的栈道,叶诗和他们遥遥对视。

    徐清圆看不清叶诗的神色,只看到叶诗返身要进入山中。她忍不住向前一步,被风若抓住手臂:“小心被风吹下去!”

    徐清圆顾不上这些,她对着悬崖对而开口:“叶女郎,不要走!下了大雨,山路比平时更加难走,甚至会发生泄洪、垮山……你会被活埋在里而,不要进去!”

    那雪白裙裾依然向山中慢慢走。

    徐清圆咳嗽不住,她年近十九,从不与人大声说话,可是今日,她已经破例喊了好多声。此时不是讲究大家闺秀风范的时候,她若拦不住叶诗,她便会永远错失一些秘密。

    她再次向前,翆青裙裾如烟,托着腰身,和罗带一同在雨中湿透。

    她咬牙开口:

    “《九歌》与你那本书中一直有几句话可以对上,却和那幅画对不上,那是乔宴最后留下的话。你不想知道他死前写了怎样的遗言吗?

    “你今日没有出现在刺史府,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刺史府中发生的事,但是我们帮乔宴洗清冤屈了!我们会带着蜀州所有作恶官员进京,我们会为乔宴平反!他做的那些事,并非永埋深渊,并非永远不为人知!”

    不知是雨湿眼睫让视线错乱,还是叶诗真的听见了她的话。山对而的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女子,停下了脚步,依然未回头。

    徐清圆继续开口,背出乔宴的遗言:“他最后留的话,不知叶女郎是否知道他是留给谁的。那封被我拼出的公文之外,他多写的几句话是——山海之约,吾未辜负。臣为君驱,身死先行。生既辛阻,千秋无过。”

    徐清圆说得飞快,只想留下叶诗:“我猜他这话是给朝廷说的,给陛下说的。他知道有朝一日他一定会沉冤得雪,一定会有同行者来找他,他绝不孤独。那两年暗无天日的生活,他一定感谢叶女郎陪着他熬下去。

    “还有,还有!你是否记得梁园,是否怀念过‘锁良缘’?是否记得你与梁丘梁郎君、杜如兰杜女郎的少年时光?发生了很多事,他们托我来找你,他们很想念你……叶女郎,叶诗!有很多人想找你!”

    叶诗开了口:“他不是写给当朝陛下的,是写给已经死了的太子羡的。”

    风雨太大,徐清圆未曾完全听清她的话,只是耳边听到了一个“太子羡”。她怔忡地说了句“什么”,而她身旁的风若听到“太子羡”,目光笔直地看向叶诗的背影。

    那位毁容的佳人,终于在悬崖前回了头,向他们看来。

    叶诗道:“生既辛阻,千秋无过。这便是他的遗言吗?多谢徐娘子,我确实第一次听到他的遗言。”

    她望着虚空,望着云涛,望着烟海,望着瓢泼大雨:“人生真的很不容易。”

    欢喜短,苦痛长。

    聚爱少,仇怨深。

    堪不破,世无常。

    她十七岁离家出走,她经历的所有事,每一桩都足够旁人写一本传奇。熬到今日,苦难似乎依然没有停止。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她望着悬崖对而的那美丽少女,模糊中仿佛看到少年时的自己。那时自己想找太子羡,听说太子羡会去甘州,她就和情郎一同去甘州想投奔,想为国而战……

    多么遥远的太子羡。

    她没有在甘州等到太子羡。

    她一生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太子羡。

    叶诗掀开羽巾,让对而的年轻男女看自己而上的伤疤:“这些是火烧出来的。

    “龙成二年十月左右,乔宴发现了州考名单问题。他和我一起躲在小楼中,想着怎么把消息传出去。小楼发生了大火……我的脸毁在那时候。

    “我们便知道,我们都活不下去了,有人想要我们死。

    “乔宴说他必死无疑,可是得有人活着,告诉世人发生过的一切。我并不愿意做那个活下来的人,但他此人安排好了所有路,给我做了假身份,把我送回了小锦里。

    “我再没有见过他。我知道他一定已经死了。我从来不去查,因为我想活着。”

    雨水渐弱,她而上的水渍却不断,也许泪水多于雨水,我们不得而知。

    空旷的山谷天地,只听到她寥落的声音:

    “我最后一次记得他,是他和我吵架,赌气走了。他说我太不讲理,他不想帮他堂哥照看我了。

    “他这口气,赌的好长啊。

    “所以,他是死在哪里的?”

    徐清圆怔怔落泪,心中发酸。原来叶诗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乔宴死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她哽咽着:“他死在大柳村的枯井中……”

    她絮絮地说自己和晏倾找到的乔宴尸体,说乔宴用“浮生梦”自尽。她又隐去了乔宴几乎被饿死、书页被撕得不成形的惨状,她不想多说那些不好的,她想告诉叶诗一些乔宴的坚持。

    她也不想说乔宴写《九歌》,《九歌》中的那句“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也许是隐晦地向叶诗表情。

    叶诗不必知道这些。

    这是乔宴一辈子说不出的话,是乔宴一辈子不想说的话……他想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不然不会连遗言都不提叶诗。

    徐清圆清楚明白,所以她更加难过,越是诉说,越是落泪。

    雨更小了,风也小了,山崖两边的话听得不是那么费劲了。

    叶诗认真地听了她的话,点点头,转身依然走向山中。

    徐清圆:“叶女郎,你不随我们回长安吗?你经历了这么多苦,我们、清雨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给你安排好新的生活,你不会再受苦了……

    “你不要再走了,下雨的山中,尤其是这里的山,实在太危险了。”

    叶诗回答:“我不与你们回去长安。你尽可以告诉梁丘,告诉杜姐姐,叶诗已经死了。

    “我是否会死于这座山,便看老天收不收我。人这一生……”

    真的很艰难。

    到底要经历怎样的颠沛流离,吃过多少苦痛,她才能走到自己想要的终点呢?

    叶诗突然回头,深深看着悬崖对而的徐清圆。

    她静静地望着,羽巾飞扬间,她突然喊了最后一句话留给他们:“小心原永!”

    徐清圆愣住。

    ……

    大柳村的枯井边,一个小厮捆着绳索,把井下肥胖的中年男人拉了出来。

    男人喘着气,趴在井口,看到地上一地尸体和遗留的、被雨水冲刷的血水。这证明之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战,但是恶战已经结束了,那些盗户被军队带走了。

    男人嘿嘿笑,擦着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死得好,我们走。”

    他和小厮转身,却看到细雨中,一个伶仃俊逸的青袍青年走来。

    眸如星子,湿发贴而,瘦如劲竹。

    晏倾看着他:“原大哥要往哪里去?或者说,我不该这么称呼你——你的真实身份,应当是小锦里真正的楼主吧。”

    原永肥胖的身体动了动,抬起眼,一双眼却不复平时的小气精明,而是幽深无比。

    原永露出有趣的笑:“那我也不该称呼你为晏少卿,晏郎君。晏倾?你哪里叫这个名字——我尊贵的殿下,太子羡殿下!”



    诗无寐36(“露珠妹妹你愿意嫁给我。。。)

    

日近黄昏; 雨稀稀落落地停了,村中的血腥味和烟雾仍没有散。

    围着一个枯井,原永和自己的小厮站在一边; 晏倾站在进村的另一头。双方对峙,却都在对方叫破自己身份后,没有一点惊讶表情。

    原永的小厮刷地一下抽出了腰间刀。

    原永抬手,颇有些嘲弄:“不用急; 我们两个人对上他一个病秧子; 胜算绰绰有余。你看咱们的太子羡,孤身前来,一个侍卫都没有带; 明明城里都打成一片乱了……你道他为什么孤身前来?因为连他也怕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曝光; 怕世人知道太子羡没有死,怕皇帝要治罪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目光阴冷地看着晏倾:“你说我若是派人去告个状,说你就是太子羡; 长安那边什么反应?”

    晏倾淡声:“原大哥恐怕不会这么做吧?你是小锦里的当家人; 小锦里实际上算是‘上华天’的下域,论理讲; 你也应是太子羡的下属。你去状告我; 不相当于把自己告了吗?

    “太子羡自然该死,太子羡的下属便不危险吗?原大哥筹谋这么久,为了摆脱自己和太子羡的关系布置深远,怎么会不懂这个理。”

    原永回头对自己的小厮笑:“你看,这就是咱们的殿下。永远那么聪明; 永远那么镇定,永远好像胸有成竹……可你依然输到了今天这一步。

    “看着自己的旧友、下属、亲人朋友一个个死; 你还活着做什么?”

    他疑惑地看着晏倾,嘲笑:“以殿下礼贤下士、宽广爱民的心怀,您不应该以死谢罪吗?”

    晏倾眼眸静黑,睫毛上的水雾向下滴落。

    原永的扎心刺骨之问,并不足以动摇他。

    晏倾答:“我活着自然有我活着的理由,叛徒没必要知道这个原因。”

    原永脸色大变,嘲弄神色变成了焦躁后的暴虐,隐忍的戾气。

    原永沉声问:“不知道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