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呵斥他,逼着他成亲,终让刘禹把所有的不安丢掉。
刘禹打算给祖宗们烧最后几炷香,求他们保佑自己和映娘私奔顺利,也保佑他这个爹在他失踪后不要乱了阵脚。
如果说,刘禄有过什么扭转命运的机会,此时的刘禹正是其中之一。
但是人面对一次次机会,更多的选择是放弃。
在刘禄目视着刘禹离开的这一瞬,他的命运正急转直下,再不复返。
……
晏倾撑着伞走在大雨中。
天未亮,在风若的帮忙下,晏倾便从刺史府的后院小门离开。刘禄派人去他院落叫门,自然是叫不开的。
今日晏倾的精神依旧不好,但他此人每逢大事,总能先稳住自己,是以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如何如何。
风若和他分开,张文也和他分开,他只身撑伞前去和钟离等镖局好儿郎汇合。风若和张文各自被他安排了事情,借来的兵马在大雨中悄悄聚集,晏倾也该去做自己的事了。
晏倾在钟离这里换上和刘禹如出一辙的绯红衣饰;隔着一间厢房,徐清圆自己为自己描眉涂粉,将自己扮成一位新嫁娘。
有刘禹的告密,他们轻而易举地得知迎亲队伍的行走路线。
刘禹正带着人从家中出门,浩浩荡荡地去迎接新嫁娘。
……
比这个时辰稍微晚一些,大柳村迎来了披着漆黑锁甲的军人们。
大雨霖霖,双方对峙。
大柳村的盗户们以为刘禄出尔反尔,想对他们下手。他们派出一壮士大喊:“我们有你们府君的把柄,你们敢做什么?!”
可是这些军人,等着的就是他们这句话。
为首的军人手一挥,冷喝:“持少卿手书,将他们全都拿下!若有反抗者,死生勿论!”
身后的张文本来打算离开,一听这位长官的话,愕然道:“少卿的命令分明是留活口。”
这位军官冷笑:“张主簿,你们调我益州军,我们前来是奉大都督之令。如何捉拿要犯,就不必你们这些文弱书生指手画脚了。”
张文想到晏倾叮嘱他说莫要跟军人发生冲突,以免发生当初蜀州发生过的恶事……他只好忍气吞声,道:“但留一个活口,好让我们少卿问话也好。”
这军官却不屑:“晏少卿不是很了不起吗,把我们益州军使唤得像狗一样为他来回奔波,却不告诉我们目的是什么。这么厉害的少卿,我等从未见过,正想见一见来自长安的书生要如何审案!”
一身肃杀的军人们前往捉拿大柳村的人,战斗发生的同时,这位军官发出有趣的笑声。
武臣自古不服文臣,何况两人品阶相同,凭什么武官就要被呼来喝去?
张文摇摇头,嘀咕着“有辱斯文”,却也不和他们这些粗人争辩。张文将这里的事留给他们,骑上马赶往其他地方——
晏少卿说,大柳村的盗户可以先放一边,最要紧的证人,必须前往审案现场。
那审案场所,自然是正在大办婚宴的刺史府。
……
雨大如斗,连绵织烟。街巷空荡荡,杨柳依依,芭蕉垂搭。栖息在屋顶上外头梳理自己羽毛的云雀被下方的喧哗惊吓,振起翅膀飞向凝碧色的天空。
迎亲队伍和一支运镖队伍在巷口撞上,因雨大而发生冲突。
在这场冲突中,颤巍巍掀开帘子的新嫁娘被人打晕,被掳走到旁边的小门楼下。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徐清圆仓促换上新嫁娘的衣服,轻轻抚平新嫁娘昏迷后也蹙着的长眉。
已经吓傻的新娘贴身侍女看到一群武力强盛的人,唯恐他们对自家女郎做恶事,她求饶不得后被点了穴。在钟离冷漠的眼神逼迫下,她含泪点头,表示会听他们的话。
于是小侍女扶着已经被掉包的新嫁娘回到马车中。
新嫁娘手中捏着一把却扇,靠却扇掩饰从容貌与原本新娘的不同。
这迎亲队中大部分人被打晕,被藏入门楼下,他们都被钟威虎镖局的人替代。
当晏倾和刘禹换完身份后,刘禹背着小包袱,和映娘牵着走走向城门,刘禹回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身后那场变乱平息下来了。
映娘问:“你后悔了?”
刘禹:“不……我们赶紧走吧。”
——他怕自己停下步,便会忍不住回头。
……
迎亲队大换人后重新上路,刘禄队伍和新嫁娘队伍彼此不认识,却因为大雨而双方皆未上上心。
侍女颤颤:“郎君,我们女郎说可以上路了。”
钟离在晏倾耳边低声交代时,多瞧了眉清目秀的绯红衣袍的青年几眼:“少卿要的东西我准备好了,已经和他们送亲队里面一个箱子换了。”
晏倾颔首。
重组后的迎亲队上路,晏倾才要上马,那被威胁的小侍女又颤巍巍开了口:“郎君,我们女郎找你说话。”
晏倾停顿一下。
晏倾来到车驾前,隔着马车帷帘问候:“女郎?”
立在旁边的侍女好想哭:“我们女郎说雨太大了,请郎君登车。”
晏倾迟疑,马车车门推开,一只秀白的手伸出。
这只手向外递来,晏倾踟蹰间被她握上。
车中清圆柔声:“小女担心夫君淋雨,请夫君不要推脱,快上车来。”
雨声轰鸣在耳。
虽然心中知道徐清圆叫他上车必然是有事商量,但是她这话,仍让他心跳快一拍。
在那小侍女瞪大眼睛的注视下,他只好咳嗽一声:“我去看看你们女郎……夫人。”
好雨知时节。
他撩袍,被她拉着手,劝上了车。
诗无寐33(他说 “乖一些”。。。)
雨水沾湿袍袖一角; 车帘飞卷间,车外的潮气入内。
一只素白的手,牵着另一只修长瘦削的手; 一路坐进了车中。
清圆将镶金嵌玉的却扇向旁边一展,她的面容便露了出来。
柳叶眉,鹅蛋脸,杏仁眼; 丹朱唇。
何其标准的古典美人相。
被她拉入车中的晏倾原本满心思都在一会儿即将发生的正事上; 此时一见她,三魂六魄似乎都被定住,飘飘然飞出神窍。
平时她总是淡雅端庄; 今日却华丽美艳。
她的华美与广宁公主那样吸魂摄魄不同。公主是花下血; 美人刺;她是山中茶,温柔刀。
秀致无双的美人穿着锦绣绫罗,换上绯红嫁衣,金丝红线在她袖间、腰间勾勒; 而她绿鬓如云; 环佩琳琅,弯眸抿唇; 望向晏倾的美眸流波; 几分笑、几分羞。
她亦偷偷端详晏倾——好一位宽袍缓带、衣薄履轻的美郎君。
郎君目有流雾,睫毛沾水,袖袍垂委至地间,被外面的雨淋湿了大半。他像淡淡青烟下,淋湿翅膀的羽鹤。羽鹤在黄昏池畔徘徊; 黑白两色混沌无比。
徐清圆咬唇,用扇子遮了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乌灵灵的眼睛:“晏郎君这样,不像刘郎君。大约被人一照面,就会认出来。”
晏倾仍发怔,被她轻轻推了一下,他才恍然惊起,倏地收手,将方才与她牵着的手藏入了袖中。
他借说话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心乱:“无妨。我这假新郎,本来就不是扮的很诚心。”
徐清圆点头,目中噙笑:“是不太诚心。”
——身为大理寺高官,他擅长易容。若他当真想扮演刘禹扮演得惟妙惟肖,便不会如现在这样,只是换了身新郎服饰。
可见晏郎君只是要将注意力吸引到他自己身上罢了。
徐清圆想着这些,在车马缓缓行走间,她观察到晏倾紧贴着车壁,轻轻挪动,坐得离车门很近。他垂着眼,随着打算下车,随时避开她的容貌。
烟雨重重,车中静谧。
晏倾打破沉默:“叫我上车做什么?”
她问:“我不是说了,怕郎君淋雨,让你上车避避雨吗?”
晏倾摇头,道:“假话。”
今日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会是那种目的?
徐清圆叹口气,唏嘘:“晏郎君满心公务,确实不懂儿女之情。晏郎君不知道,我还从未出嫁过。”
晏倾一滞,不好说“我也从未”。他始终觉得她这个主意太狂妄,若非她坚持,他也不会许。眼下徐清圆的表现,让他觉得她大约还是有些怕了。
他便不再刻意坐得那么远,微倾身,安抚她:“不要担心。待风若回来了,我会让风若陪着你。到时候你们先出城,我们在城外汇合。”
徐清圆见他根本没懂她的小儿女心思,微有失望,却也不好多说。
她只好与这位看都不看她的晏郎君说正事:“我的判断只是自己的猜测,从未实际实行过。若是出了错,岂不坏了郎君计划?”
晏倾:“你不必担心。我相信你。而即使错了,也是我的失误。娘子到时候尽管与风若离开,不必管我。”
徐清圆凝视他,蹙眉忧郁:“晏郎君,我们真的会在城外相汇吗?我真的能等到你吗?”
晏倾声音温而低:“自然,你不信我吗?”
他眼睛始终不抬,只露出乌浓的睫毛,一段秀白的长颈。他虽然胸有成竹,可是徐清圆不敢信他——他总是将自己置于险境,过于保护她。
徐清圆轻轻哀叹:“郎君,我们再把计划重新说一遍吧。不然我心中不安。”
晏倾便在车中与她低声说话。因车外迎亲唢呐声过大,他不得不靠近她一些。
徐清圆挨着他肩,蹙着的长眉微微舒展。
马车走了不久,戴着蓑笠的钟离在外敲车壁:“两位,刺史府要到了。”
晏倾说:“我要下车了。”
他对徐清圆一点头,伸手想碰一碰她,却又半途停下。他对她笑了一笑。
他撩袍弯腰下车,背过身时,身后的素手伸来,徐清圆握住了他手,轻轻拉着。
他怔了一怔。
他并未回头,只脊背微僵,面容隐红。他低声:“莫怕,风若回来之前,有钟郎君和你在一起。不会有人伤害你。”
徐清圆:“我并不怕有人伤害我,你将我保护得这么好,我一点事都不会出。我也不惧怕一会儿会发生的事,我只是想着你——”
她倏地收口,不说话,只坚持地拉着他的手不放。
自上元节那夜,只有今日他允许她牵手。今日的拉一拉手,都像奢望,像他对她的抚慰和宽容。
晏倾:“想我什么?”
徐清圆不语。
晏倾背对着她,没有回头,但是被她轻轻勾着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的耳根红了,不好意思到了极致。可他既满心公务,又觉得时机不对。
他轻声:“若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便下车了,待会儿见。”
车内徐清圆坐得更直,目光微抬,穿过晏倾肩头看向时而被雨水推开的窗缝。她说:“晏郎君。女为悦己者容,今日是我第一次穿嫁衣,第一次当新嫁娘,虽然是假的,但是我希望第一个看到我新婚模样的人,不是旁人。”
晏倾沉默很久。
她几乎以为他依然听不懂她的委婉暗示,她几乎要对晏郎君的木头脑袋心生绝望,她听到他慢慢说:“第一个看到你新婚模样的人,应该是你的夫君。”
徐清圆失落松手,手被他反握住。
他突然回了头,目光迎上她。他认真地看了她许久,像要将她此时的美丽铭记于心。他的眼睛比世间大部分郎君都来得清澈无尘,他的凝视也比大部分人都要专注真诚。
晏倾望着她微笑:“如此佳人,世间难求。”
徐清圆一下子用却扇挡住了脸,遮掩自己一瞬间的慌乱和赧然,以及欢喜、心悦。
他说:“乖一些。”
他放开了她的手,车门打开,凉风与春雨一同灌入。他听到身后女郎投桃报李的轻声:“你也是。”
——如此良人,世间难求。
晏倾离开去骑马,守在马车外的、原新嫁娘的侍女打个冷战。她见车中美人探出头,对她招招手,露出一笑:“你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待会儿你只消躲入人群中,懂吗?”
见她面善和气,小侍女心想这么好看的女子,应该是好人。
小侍女鼓起勇气问她:“你们要做什么?我家女郎被你们带去了哪里?她还会回来吗?”
徐清圆抱歉看她:“其他的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今日之后,你家女郎一定平平安安地回到家——只要你今日配合我。”
……
迎亲仪仗队到了刺史府门前,众人乱糟糟地往门里挤。钟离那些镖局人刻意装着粗鲁,刻意吵着“雨太大了”,不管府门口迎亲的人如何阻拦,他们一径闯入。
府门口维持局面的管事被冷雨浇着,只好道:“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