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薄见严颜不说话,不由得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往严颜的身后看了看,轻笑道:“本官看你们这样子,想必是吃了败仗了吧!走得时候率领了三千兵马,现在还剩下多少人?有没有一千人?”
说到这里,雷薄的神色陡然间变得严厉了起来,寒声说道:“严颜!你可可曾记得,你临行之前,立刻军令状!若此战损兵折将,徒劳无功,就自刎当场!你自己说得话,可曾记得?”
严颜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记得!”
当啷!
雷薄直接摘下腰间佩剑,扔在了严颜的脚下。
“既然你记得清楚,那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吧!别让我雷薄看不起你!”雷薄冷声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将目光集中在严颜的身上,想看看严颜到底会怎么做!
严颜愣了愣,看了周围的人群,又看了看面前的雷薄,忽然纵声大笑了起来,把周围的人看着后脊背都是一凉。
没有人能够理解,为什么死到临头,严颜没有求饶,没有畏惧,反而放声大笑!
只有严颜明白。
自己的笑声之中所蕴含的那种自嘲、愧恨、无奈、悲伤,种种情绪纷至沓来,汇聚在心头,除了发生大笑,严颜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宣泄自己的情绪。
严颜的思绪,情不自禁地回到了九年之前,回到了那个如往日一般平静的午后,第一次见到益州牧刘焉的时候。
那一年,严颜刚满五十六岁,是他闲赋在家的第六年。
没有人知道,一位曾经纵横沙场的上将,被迫在家闲赋六年之久,内心当中该是一种何等的煎熬。
第294章 轻如鸿毛
0294 轻如鸿毛;
严颜曾经以为,自己这的下半生就会这么虚度,并且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毕竟像自己这样年近六旬的老人,在战场上的表现,又会有什么人看好呢?
直到刘焉入主益州,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古有燕昭王设黄金台,招来名将乐毅,终于大破齐国,报了当年血海深仇。严颜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益州牧刘焉初入西川,立足不稳,求贤若渴,闻听有老将严颜,虽然年了年纪,但神勇无比,便背着厚礼登门求见,请严颜出山相助。
严颜身为蜀人,对于这位新到任的益州牧,很是不感冒,直接就拒绝了刘焉的请求。
可让严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焉丝毫没有气馁,连续几天都登门求见。
严颜内心之中,本就不甘于了此残生,还想着到沙场上建功立业。
刘焉以州牧之尊,这么屡次登门拜访,终于打动了严颜那颗不愿沉寂心,表示愿意从此追随于刘氏麾下。
不久之后,川南就发生大规模的蜀人叛乱,严颜披挂上阵,重临战场,为平定叛乱立下了汗马功劳。
从那时开始,严颜在蜀军之中,不知不觉就被抬到了也给很高的位置。
人上了年纪,总是贪图一些虚名,严颜平日里听着这些赞叹之声,心中非常受用的同时,也越发感激刘焉。
因为严颜很清楚,如果没有刘焉如此锲而不舍的拜访,自己未必还会出山,人生更加不会像这样焕发出第二春。
只是那时的严颜,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九年之后的今天,不但一切的荣耀都化为了泡影,自己还陷入了一种如此尴尬的境地。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或许九年之前……
唉!
严颜长叹一声,无力地摇了摇头,附身从地上捡起雷薄的佩剑。
拔剑出鞘!
星斗月光之下,剑刃闪烁着幽蓝深暗的光泽,看起了异常的骇人。
严颜两手持剑,将剑刃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两行热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严颜两眼缓缓闭上,两手刚要一用力,忽然却听得有人一声断喝:“且慢!〃嗯?
什么人?
严颜手中一顿,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就见城内不远处,有一支兵马正在向城门处狂奔而来,人数差不多能有千余人左右,为首之人正是严颜的副将!
雷薄见此情景,不慌不忙,这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没多大功夫,副将率领兵马到了近前,先是给了雷薄施了一礼,又给严颜施礼一礼,脸上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雷薄用眼皮撩了一下副将,神情有些不屑地说道:“你带着这么多兵马前来,想要干什么?难道想造反不成吗?”
“末将不敢!”副将赶紧叉手说道。毕竟造反这顶帽子太大了,没有人敢轻易背负。
“哼!既然不敢造反!那你就退到了一边,不要在这里耽误本官的时间。”雷薄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重新看向严颜说道,“严老将军,请继续吧!”
“监察史!”见雷薄还是不依不饶,副将又跨前一步,拱手说道,“末将以为,今时今日以严老将军的名望和地位,就算是身犯必死之罪,也要押回成都,交由州牧大人决断!现在大人你就要这么必死严老将军,是不是有些不和规矩?”
“规矩?”雷薄冷冷一笑,暗怒道,“州牧大人拜我为江州监察史,那在整个江州城,我雷薄就是规矩!你若再敢聒噪,连你也一并治罪!推下!”
“监察史!”副将声音中也隐隐有了几分怒火,“此番严老将军出城袭营,本就是你强行逼迫,与严老将军无关!若是你执意用此事,还逼迫老将军,那就休怪末将无力了!”
刷!刷!刷!
副将话音未落,他身后带过来的千余江州军将士,纷纷拔出腰间兵刃,虎视眈眈地盯着雷薄。
而雷薄身后那一千多人,更是不甘示弱,也都拔出兵刃与之对峙,场面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雷薄连连拍手,嘴角勾起一丝戏虐,“跟我玩这一套?你还嫩了点!来来来,我就站在这,你要是有胆子,尽管来试试!”
你……
副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无论怎么样,雷薄都是成都派过来的监察史,代表了州牧刘璋的意志。
调动兵马威胁雷薄,已经是副将能做到的极限了,要说真得对雷薄动手,或者直接杀了雷薄,那真就是行动叛反,副将还是不敢的。
“呵呵……”雷薄嘲弄了笑了笑,迈步走到了副将的面前,伸手拍了拍副将的脸颊,轻声说道,“我这个人,办事向来都很公平。给了你机会,但你不敢动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副将愣了愣神,刚想问一下雷薄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却猛然感到小腹一亮凉,紧接着一阵刺痛就传遍了全身。
副将艰难的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小腹上,正插着一把短刀。
“一路走好!”雷薄在副将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直接拔出短刀。
顷刻间,副将小腹处血流如注,两腿阵阵发软,整个人再也站立不住,直接栽倒在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有一个人能料到,副将出手竟然是如此狠辣,抬手间就要了副将的性命。
一时之间,一种悲戚的气氛开始在这些江州守军之间蔓延。
芝焚蕙叹,兔死狐悲。
副将的死,让这些江州守军不可避免的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位副将自严颜到任巴郡太守之后,就始终跟在严颜身边,也曾立下过不少功劳,在军中拥有着不小的威望。
可就是这么一位将军,却这么容易就死于了雷薄的刀下,就像是一直蝼蚁一样被碾死了。
堂堂一位副将,江州城内的二把手,在这位监察史的眼中都是如此轻如鸿毛,那余下的那些普通士兵,在这位监察史的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295章 马踏雷薄
0295 马踏雷薄;
一种悲痛的情绪,开始在江州军中蔓延来开。
无论是跟随副将而来的士卒,还是跟随严颜退回城内的败军,每个人的眼眶都下意识都有些发红了。
如果说雷薄逼迫严颜自尽,是因为早就立了军令状,那还情有可原;
但是副将不过就是为严颜说了两句求情的话,就遭到了无情的斩杀,这未免也有些太肆意妄为了吧。
但雷薄显然还是没有察觉到身边的气氛的变化,反而一脚踩住了副将的脑袋,冷冷地说道:“你们在场所有人都听着,州牧大人亲令,在这江州城,本官就是规矩!严颜翻了本官的规矩,那他就要死!你们谁再敢站出来替严颜说话,他就是下场!”
这周围的江州军将士,本就是心有戚戚然,满腔愤怒,无从发泄,而雷薄脚踏副将头颅的这个举动,无疑触动了众人最敏感的神经,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杀!”
无言的愤怒,有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愤怒。
在副将带来的那千余军卒之中,不知道是谁最先发出了一声怒吼。没有多余的语言,但却能最直接地撩拨起大家的情绪。
最原始的愤怒,一时间席卷了所有的江州士兵。千余人挥舞着刀剑,直奔雷薄冲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疯狂与狰狞,似乎是要将雷薄生吞活剥了一般。
雷薄显然被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就向后闪躲,但脸上却没有多少惊慌,招呼着身后由吴懿派过来的亲兵,迎上了这些暴动的江州士兵,两股人马顿时就厮杀在了一起。
现场的局势瞬息万变,严颜在一旁看得都有些发懵了。
直到看见双方真刀真枪的打了起来,严颜才蓦然惊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严颜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阻止内部冲突的发生。要知道敌人还有五万大军在城外列阵,强敌未退,自己人就要内耗一波,这是何等的不明智。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严颜明白想要压制已经不可能了,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结束战斗,尽最大的可能减少内耗。
可是到底该帮哪边,严颜又陷入了犹豫。
从内心情感角度来讲,自然要打压雷薄,甚至杀了雷薄才好;
但从理性角度来讲,雷薄代表的又是刘璋的脸面,若是任由这些人杀了雷薄,岂不是等于在打刘璋的脸?
严颜正在犹豫的时候,雷薄急促的声音忽然传来。
“严颜!你还在犹豫什么?本官代表的是州牧大人!现在这群乱匪作乱,你还不出手相助,难不成你要造反吗?”雷薄理所当然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命令的色彩。
雷薄不说这话然还罢了,雷薄这话一出口,严颜心中的怒火真的是忍不住往顶梁上撞!
这位副将跟随在严颜身边已有三年之久,两人之间虽然还谈不上过命的交情,但三年来一起共事,情谊也非是旁人可比。
副将被杀,严颜心中自然是无比愤怒,但还能凭借强大的理清勉强克制住。
可现在雷薄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要求自己去扑杀那些江州军的将士,直接就让严颜心中的情绪失控了。
“雷薄暴虐无道,残害同袍,二郎们,随我杀之!”
说着话,严颜直接翻身上马,从得胜钩摘下大刀,策马直取雷薄。
那身后千余败军,本就在荆州大营憋了一肚子气,现在正好发泄出来,跟在严颜的身后,如狼似虎一般杀入乱军之中。
“雷薄!你杀我同袍,今日便要为州牧铲除你这个奸佞小人!看刀!”
严颜冲到近前,一声断喝,掌中刀便乌云盖顶一般奔雷薄的劈来。
与平时阵前斗将,往往会收招留手不同,此时严颜就一门心思就要取雷薄的性命,因此手下毫不留情,直奔雷薄的脖颈砍去。
要说雷薄也是一位究竟沙场的宿将,与曹军名将曹仁、夏侯惇都有过交手,在天下武将子中,也算得上是二流。
若是两人在战场上相遇,短时间严颜未必就能奈何得了雷薄。
只可惜雷薄今日完全料到会有这种突发情况,不要说马匹兵刃了,身上连盔甲都没有穿。
随手的防身兵刃,也就只剩下方才斩杀副将的短刀,如何能是严颜的对手?
见这一刀劈开,雷薄心中慌乱,也来不及多想,直接就地一滚,算是躲过了严颜这致命的一刀。
可还来得及起身,就见严颜提马上前,两只硕大的马蹄,就向着自己胸膛踏来!
一个人身后再快,又怎么能快得过战马?
雷薄虽然有心躲闪,可是还哪里来得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只马蹄,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放大!
咔嚓!
严颜胯下这匹战马,双蹄稳稳地踏在了雷薄的胸膛上。
马蹄上的力道何止千斤,再加上由上至下,一斤变十斤,千万斤大力,就像是巨石一般砸中了雷薄。
雷薄宽硕的胸膛顿时就塌陷了进去,血留了一地,当场就气绝身亡!
看着眼前的尸首,严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