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了血战之后,当这些战马再回到这里,自然是心情愉悦,撒着欢儿的向前狂奔。
而这时候,和那些马儿截然不同。马上的骑士们却是越向着大漠深处走,越显得心情沉重。
直到后来,他们越过了重重大漠草原,一路来到斡难河畔的时候。当孛鲁身边的那些幸存的士兵看到了远远成片的蒙古包,在远处犹如洒落的珍珠一般星罗棋布。
这些蒙古士兵们竟然同时捂着脸,失声哭起了起来!
此时的耶律无极非常震惊,在他的印象中,这些蒙古士兵们凶残狠辣,即便是战死也不会让人看到他们露出怯懦的神情。怎么如今眼看着到了家门口,他们却哭得如此伤心?
难道是触景伤情,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乡,让这些蒙古士兵们心中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
这时的孛鲁也看到了无极的眼神,就见他也是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
“出去时几万个兄弟,就剩下我们这几个人回来了。真要是有人问起我们,为何抛下了兄弟独自返回大漠,我们拿什么来跟人家说?”
这时的孛鲁,语气沉重的向着无极说道:
“每当战败回来的时候,我就怕看到我们大汗失望的神情。那种滋味真是比死还难受。每当那个时候,我真是恨不得抽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当无极听到这里的时候,他虽然低下了头,但是却在心里暗自心惊不已!
……
原来这些战士之所以回到了家乡后却掩面哭泣。原来是因为他们丧失了荣誉,也让他们的大汗失望了!
这些人根本不是情感脆弱,而是对他们的大汗,有着一种近乎于狂热的崇拜和景仰!
想到这里的时候,无极此时虽然是面无表情,但是心却紧紧的揪在了一起。
……
当他们这一行人越过了宽达数十里的庞大营区,在一片片草场和蒙古包中穿行而过之后。这才终于来到了斡难河北岸,一片平凡山坡之上的大汗金帐附近。
这时,当耶律无极看到大帐外面竖立的那根黑色牛尾制成的大纛。此时他的心里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就是这枝大纛,它就像王旗一般,象征着大汗的地位和权威!
在蒙古士兵的簇拥下,它伴随着铁木真一路征服了无数的土地和国家,屠灭了不知多少各族百姓和军队。
据他的老师沈墨讲,仅在金国一地,那位大汗的军队就屠杀了三千万人。
而铁木真这一路西征远至欧亚,他的大军身后留下的就是一条血路。光是花刺子模一个国家,人口的四分之三就死在他的手里。
铁木真这一次西征归来,他手上的冤魂早已经超过了一个亿!
一想到他就要见到这个人,此时无极的心中也忍不住一阵心潮翻涌,难以自制。
……
就在这个时候,金帐外面的卫兵看到孛鲁大将军远远的跳下马走过来,他们随即就进去禀报成吉思汗去了。
在这之前,孛鲁全军覆没的消息就已经被他送回了草原。所以此时金帐中的铁木真一定知道了孛鲁惨败,全军覆没的事。
七万蒙古大军出征,这一次返回草原的还不足百人,可想而知这次孛鲁即将面临的,是一次多么严重的惩罚!
就在刚才进去的卫兵出来传唤之后,孛鲁拉着耶律无极,两个人一路向着金帐里走进去。
这面金顶大帐占地极为宽阔,几乎可以同一个百余间的豪门大宅相比。高大的帐篷全都用原色的毛毡搭成,三十余丈方圆的占地面积,甚至可以供人在里面跑马。
进去之后,无极发现里面被毡子分隔成了一个一个的房屋隔间。无极和孛鲁两个人顺着中央一条宽阔的通道向里走。
脚底下的沙子沙沙作响,头上的白色布幔挡住了风,却隐隐透下了光线,使得这条通道里面安静又敞亮。
通道两边是身穿铠甲的武士护卫,看着他们站在那里并没有腆胸叠肚,故意做出威武的样子。但是无极却感到他们身上,有一股危险的味道隐隐透了出来。
这就是传说中,成吉思汗的护卫,也被人称作射雕手。之中每一个人都是箭法如神,武艺高超。是草原上万中选一的勇士。
看到了这些人,无极本能的感觉到他们身上,有一股老师训练出来的特战营战士身上,相同味道的凌厉杀气。
在走到了通道尽头以后,两名卫兵掀开了帐幔。这一次孛鲁终于带着耶律无极走进了金帐之中,一个极为宽阔的大厅里。
第2012章:一代天骄铁木真、惨败将军、金帐涕零
这个大厅是位于整个金帐的中央部分,头顶上是高高的穹顶。它的前后左右都有十丈余宽。里边的光线并不算昏暗,反而还十分亮堂。
在这个大厅的周围,一圈桌案后面,有百十个人正在欢快痛饮。
一进大帐,无极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腥膻味道。那是牛羊油脂混合着牛乳,还有马奶酒加在一起的黏腻气味。
……
等到孛鲁拉着无极上前拜倒,这时的无极百忙之中,向着大帐的中央看了一眼。
就见一个身穿着白色衣袍的雄壮老人,正坐在整个金帐的主位上。
在两个人叩拜之后,无极就听旁边的孛鲁大声说道:
“大汗!您负罪的将军孛鲁回来了!”
“我这次损失了好多草原勇士的性命,请大汗重重处罚!”
听到了孛鲁的话语声,整个金帐之中全都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大帐中间的那位老人。
而这时的无极无极抬起头来,终于看到了这位名震天下的大汗……铁木真!
……
只见上座的这位老人身材壮硕如山,肩膀和手臂上筋骨如铁。他大概六十多到七十岁的年纪,须髯和头发全是一片花白。
看他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像是一头暮年的雄狮一般。虽然神色淡淡的并没说话,但是一股威势,却已将整个大厅里的人震慑得噤若寒蝉。
这时无极就听这位铁木真大汗缓缓地说道:“七万大军全军覆没,自从我率领族人在草原上崛起以来,在刚起事时和蒙古诸部交手的十三翼之战后,就再也没如此战败过……”
“大汗!这全是我的过失!”
就见这时的孛鲁接过了铁木真大汗的话,他一句话才说出口,满脸泪痕就从眼眶中流淌了出来。
孛鲁趴伏于地,大声哭嚎着说道:“可惜了咱们那些草原上的勇士!若不是我无能,他们就还能回来和家人团聚,还能继续为大汗征战……请大汗斩我首级,以谢我兵败之罪!”
“只是……”就在这时,孛鲁又接着说道:“我还有两件事,一定要跟大汗明言,不然孛鲁死也闭不上眼睛!”
“哦?你先说来我听听。”这时的铁木真闻言,抬头淡淡的看了孛鲁一眼。
……
此时在这位成吉思汗的眼中,似乎看不出任何愤怒。反而是像一个正要责备孩子的父亲一样,脸上带着一片失望和心疼的神色。
“第一件事,就是打败咱们那支敌军的底细。”
只见这时的孛鲁连忙向成吉思汗说道:“关于他们的武器和战法,孛鲁有好多事都要向着大汗言明。免得以后咱们蒙古大军再碰上对那支军队的时候,再被他打个措手不及。”
“也好、你细细说来。”此时的成吉思汗点了点头,向着孛鲁示意让他说。
这时的孛鲁跪在地上,挺直了腰身。开始将上身的盔甲和衣袍解下来。
当他一直脱到上身赤裸,再把肩膀上的绷带解开。就见他的右侧肩窝处,一个刚刚结痂的血洞犹如手指粗细,毫无遮拦的显露在大家的面前。
这时就见孛鲁转过身向着耶律无极看了一眼,口中低低地说道:“无极!”
耶律无极见状,他也只得学着孛鲁的样子,把铠甲衣袍一一解下。露出了赤裸的上身,还有肩膀上那个前后贯穿的血洞。
……
“这就是他们的武器弄出的创伤。”这时的孛鲁大声向着铁木真说道:“相隔三箭之地那么远,对面的一位大将,向我射出了他手中的武器!”
“当时他的武器不但击中了我,还射杀了我的六七个卫士。”
“要不是我这位耶律无极兄弟在侧面将我推倒。在敌人发出第一次攻击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在这之后,我的无极安答又用身体挡住了射向我的第二次攻击……大家可以看得到,无极兄弟身上的大将军铠甲一共前后两层。再加上我身上的胸甲,全部被这东西射穿,而且还穿透了我这位兄弟的胸膛,射伤了我……”
“好个无耻的家伙!”当孛鲁说到这里时,却忽然听到大帐侧面的座席上,有个人高声喊道:“难道说你编出这么一种厉害的武器,就是为了给自己的战败找借口吗?”
听到这里时,大帐中的众将随即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些人全都是铁木真手下千夫长以上的大将。当他们看到孛鲁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同时听到了他的讲述。却对世间竟然有这样一种强大的弓箭,感到十分难以相信。
与此同时,甚至孛鲁还拿出了那颗从他身上取出的步枪弹头,交给了铁木真。
在大汗看了一眼之后,随即就把这颗弹头拿给大帐里的众将,让他们传阅。
这时的大帐里,倒是有很多人暗自犹豫了起来。
因为他们面前的孛鲁,平日里端正稳重,从来就没有撒谎骗人的习惯。所以此时帐中的众将有的相信、有的不信,大家在暗地里低声的议论成了一团。
而那位指责孛鲁故意夸大敌军武器威力的老将军,无极在他说话的时候向那边看了一眼,见他也是一位年逾六十的老人。
看他的年纪,恐怕是在铁木真起兵之时就陪伴大汗的老臣子。不然的话孛鲁身份尊贵,只怕地位差一点的人,也不敢在众目睽睽的场合下,直接就面斥孛鲁言语不实。
这时就见孛鲁又摇着头说道:“等大汗听我说完这两件事,孛鲁会以死谢罪,哪有给自己开脱这一说?”
“如此损兵折将,孛鲁万死难赎,绝不敢再求一条活命!”
……
听见孛鲁的言语说得坚决,就见这时的铁木真也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于是孛鲁就跪在那里,把这一战的所有经过,全都细细讲述了一遍。
他从活罗海川那里开始,对方将帅灵活机变的战术说起。一直到千里追击,结识了东辽大将军耶律无极。并和这位年轻的将军一起,将对方的逃兵逼到了辽东半岛的海角处。
第2013章:枭雄一言泪婆娑、浊水盟誓、班朱尼河
在这之后,他全军中了埋伏。孛鲁讲起了那些远远超过他们勇士弓箭射程的火枪,那些惊雷一般怒吼着射出开花弹的火炮。
还有犹如白云般在天上飞翔,并且向下投掷爆炸武器的恐怖飞行物。
最后还有能拉出白烟,九六向着天空高高的飞起,然后转瞬间就将他带领的蒙古军,炸得全军覆没的火箭!
当孛鲁将全部战事讲完了之后,此时的蒙古军帐中一片寂静,所有的人全都是惊诧莫名!
他们一个个相互对视着,对于这孛鲁这一番犹如神迹一般的描述,每个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在这之后,就见孛鲁随即叩首道:“咱草原上的汉子,受了人家多少恩情,就要用多少热血来报答!因此孛鲁已经和这位耶律无极将军结拜,成了安答。”
“孛鲁要说的第二件事,就是请求大汗饶过我这位耶律无极兄弟,之前擅领王权之罪。”
“我这位兄弟英雄无敌,在辽东英名卓著,作战时无有不胜。而且他对大汗恭敬顺从,这一次随我前来正是为了拜见大汗,自己向大汗领罪来的。”
“无极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孛鲁请求大汗,不要对他再行责罚了!”
当孛鲁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立刻重重的向着铁木真叩拜了下去。
此时的铁木真还没等说话,却见孛鲁旁边的耶律无极,一脸不忍的低声向孛鲁说道:“安答你住口!”
“咱两兄弟要死,那便一起死了痛快,何必婆婆妈妈的苦苦相求?”
“我在东辽擅自领兵、僭越王位,如今大汗对我若有惩罚也是应该的。如今你这么苦苦哀求,无极便是活下来,又要亲眼看着安答你去死,那又有什么味道?”
此时这位耶律无极说出来的这番话,虽然语气并不重,但是身上的傲骨却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中透出了来。一股少年英雄,无惧无畏的气势陡然而起!
无形中,这番话却让大帐中的众人看向无极的神情,立刻变了几分颜色。
……
这时就见孛鲁摇了摇头,他随即从腰间拔出了短刀,刀尖对着自己咽喉,向铁木真说道:
“孛鲁远道回来,就是向大汗讲明这些事。如今话已经说完,也到了我该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