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遵旨!”史弥远闻言,立刻一躬身退了下去。
……
等到史弥远走出大殿之后,这位史相国从勤政殿里几乎凝固的气氛之中,走到了清冷的夜风之下,他这才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
对他而言,历史就像是画了一个圈,又重新走回了原点。
如今的赵与莒,已经成了事实上的皇帝。而他史弥远同样也还是那位史相国。
这一切,都跟他当初把赵与莒找来,想要扶持他当皇帝的时候,他想要的那个结果一模一样。
只不过,现在时过境迁,情况已经截然不同了。
如今赵与莒兵权在手,整个临安都在他的控制下。而史弥远早已失势,如今复起之后,却仅仅是赵与莒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这真是世事弄人,造化万千。在这短短一年时间内发生的这些事,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
就在史弥远在皇宫之中感慨了一阵,开始准备明天那些事务的时候。
沈墨登上军舰之后,已经送了赵与芮回船舱去休息。而他则是回到了军舰上自己的船舱中。
在他手中,握着师宝瑛交给他的,一封姜瑜馨姑娘的信。
第990章:鸿雁捎书、鱼传尺素、絮语殷殷
沈墨在灯下打开了这封信之后,只见上面用娟秀的笔体写道:
“先生此去,不论营救天子是否顺利,都势必与赵与莒交恶。届时通州有如芒刺在背,赵与莒必除之而后快。”
“此人狂躁邪异,不可以等闲视之,其言行更是绝不可信。”
“是以先生此去,与赵与莒无论形成何等盟约、誓言、条款,必形同虚设,绝不足恃。妾身唯恐其勾结外邦,图谋通州,诚大患也。”
“先生犹擅奇绝之计,却不屑权谋之事,瑜馨扼腕之余,徒呼负负,却无一计可施。唯临纸顿足,怅然喟叹,羞惭无地而已。”
……
“哈!姜姑娘生气了,这可麻烦了!”
沈墨看着这张信笺,他感慨的笑了笑,随后将它放在桌子上。
刚才的这封信中,姜姑娘的意思很明显,翻译过来就是说:
第一:赵与莒是个精神病,跟他达成什么协议都没用。
第二:他肯定准备勾结金国,两面夹攻通州,让沈墨早做准备。
第三:你沈墨本来挺聪明的,可是净干些彪呼呼的事。我是没辙了,照你这么折腾,神仙也救不了你!
最后,姜姑娘语气中的言外之意,还有“这回你得把我哄高兴了,不然我可真生气了!”大概这么一层意思。
“摊上我这位主公,可真够难为人家姜姑娘的!”沈墨想到这里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沈墨心中暗道:现在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姜姑娘,看着形势险恶的通州地形图,也不知道她在心里,都骂了我多少回了!
“等回去再说吧!”沈墨看着桌子上那张信签,在心里暗自想道:
“以姜姑娘在战略上的大才,她跟随的那位主公,要是赵与莒一般的人物……那情景,可真是不敢想象!”
……
钱塘江的江潮涌着巨舰,让船上的这些人在轻微的晃动中,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此刻,在大宋临安的这两个位置上,皇宫之内肃杀而紧张,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感渐渐沉重。
这座皇宫的上方,似乎总有一片阴云笼罩,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此时的钱塘江上,却是帆带长风,月涌大江。
沈墨的这支舰队,在如释重负之中,终于安宁静谧的陷入了沉睡。
千载国运,亿兆苍生,他们的命运都将决定于明天那最关键的一刻。
而此时,却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结局和答案,究竟是什么。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
次日一早,沈墨命令舰队拔锚起航,顺着钱塘江,直奔临安候潮门。
这座候潮门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每年一度的钱塘江大潮都会经过这里。
虽然在奔涌到这里的江潮,已经没有了入海口那时候的汹涌澎湃。但却是每年如期而至,从不缺席,所以这座城门也就因此得名。
今天早上的天色略有些阴沉,天空上虽没有与乌云,却是一片阴云晦暗,看不见天上的太阳。
此时,清冷的江风夹着偶尔星星点点的细小雨滴,扑打在船头这些人的脸上,让沈墨旗舰上的这些人,心中倒是产生了一股期待和兴奋的感觉。
赵与莒虽然癫狂,但是却极为聪明。这一点沈墨已经通过他的行为,逐渐的摸透了一些。
就拿昨天晚上来说,赵与莒并没有去派兵追剿沈墨,或是让禁军沿岸监视他的船队。而是将所有的兵力收缩于紫禁城附近,自己在宫里照常举行他的登基大典。
就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个人就是绝顶聪明!
如今沈墨的兵威已经是天下皆知,他麾下的军队战斗力之强,只怕是天下无人不晓。
赵与莒此时就算是派出三两万人的军队,想要拦截他们这支舰队,也是绝不可能。
至于派出水师,和沈墨进行一场水战,想要获胜就更是痴心妄想。
赵与莒一定是知道,他即便是现在手握所有的禁军,也并不足以和沈墨在军事上相抗。
反而,他的优势并不是在战场,而是在朝堂。
如今赵与莒手上最大的筹码,就是他握着满朝文武的性命。换句话说,他的战斗力虽然不行,但是人质抓的好!
所以,他就在皇宫里以逸待劳,一边举行着自己的登基大典,一边静待沈墨和赵与莒这边的动向。
如果现在沈墨要兵进临安,使用武力和他对抗,禁止他登基。这样赵与莒就坐实了沈墨这个乱臣贼子的罪名。
此外,因为他手中还有人质,他断定沈墨不一定敢来,而且就算是来了也没什么用。
……
“看见了吧?他所有的手段,就是把你认为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当着你的面打烂给你看!”
这个时候,就见赵与芮站在沈墨的身边。他手扶着栏杆,一边看着这一派江南烟雨的景色,一边感慨地说道。
显然,赵与芮也想到了他这位亲哥哥,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如今这位天子虽然语气淡淡的,但是沈墨从中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愤懑之气。
“这真是讽刺!”只见赵与芮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笑意,口中喃喃地说道:“云从你是如此看重临安的安稳,却被人用这些东西来要挟你。”
“他赵与莒视天下大局如同草芥,可是朝堂却在他的掌握之中……这是不是很讨厌?”
“我也没办法,”这时候,就见沈墨无奈的摇了摇头。
“现在的大宋,就像是一把被白蚁蛀空的椅子,简直不能碰,轻轻一捅就会碎成一地碎片。”
“但它现在好歹是个椅子的样子,即便是满朝奸佞,哪怕皇帝是个疯子,那也有个架子在那里放着。”
只见沈墨说到这里的时候,赵与芮也忍不住笑了笑。
“可是如果满朝文武都被赵与莒杀光,那这把椅子就碎了。”赵与芮就着沈墨的话说道。
“对啊!所以一旦朝堂上一扫而空,势必各地的反叛就会蜂拥四起,边关将领为寻出路,也会纷纷投靠敌国。就连周边的金国也会立刻过来攻伐侵占我们。他们一定会趁这个机会,朝大宋这块肥肉咬上几口!”沈墨接着说道:
“到那个时候,大厦将倾,就是神仙也扶不住它了!”
第991章:转瞬归来、候潮门中、细听龙吟
赵与芮听到这里,也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所以咱们这次去……”
“就不能让他痛快了!”沈墨接着说道:“我让他舒舒服服的登基坐殿?休想!”
“我知道,时光终究还是藏不住贱人!哈哈!”赵与芮的嘴边一边淡淡的笑着,一边将沈墨昨天说的那句话,又重复了一次。
……
如今沈墨和赵与芮的关系,似乎也逐渐的产生了变化。
在他们之前原本是至交好友,在赵与芮登上皇位之后,又出于对沈墨的感激和敬佩,对他敬重万分、关爱有加。
而沈墨这一边,也对赵与芮回报了最大的忠诚。
可是在昨天那一天的搏杀之后,又经过了这一夜的休息。他们两个人之间,却忽然变得奇怪的默契起来,似乎再没有了之前君臣相对的样子。
如今血与火的考验和生死锤炼,让这一对年轻人,似乎变成了生死相托的战友。以命换命的兄弟。
在他们两个人中间,也再没有了什么虚礼和猜测。甚至表面上的礼貌和语言上的婉转,也都烟消云散了。
这两个人相互之间的信任,已经到了相信对方,更胜于自己的地步!
此刻的赵与芮,虽然对自己的前途依然是觉得一片渺茫。他也不知道今天过后。他该如何自处。
不过,他却被沈墨的豪气所感染,居然就把这些事丢到了脑后,根本就不去考虑所谓后果之类的事了。
“老子这辈子皇帝都当过,还有啥了不起的?”此时,赵与芮的心里正这样想道。
……
沈墨他们的船队,一路来到了候潮门外。
如今城门的水道虽然是大敞四开,并未关闭。但是沈墨的军舰由于帆樯极为高大,所以根本就不可能顺着水道驶进临安城。
于是,沈墨命令自己的舰队在候潮门外的码头上靠岸,所有的士兵下船,在码头上列队集结。
如今虽然城内的禁军都被赵与莒调进了皇宫,候潮门上倒是也有着几百守军。
只不过这些守军,看着城门外那支军队正在下船,他们却丝毫没有过来盘问,或是打算阻拦的意思。
开玩笑,你也不看看来的是谁?这些人哪有这个胆子?
沈墨的军队在打败西夏,之后入城阅兵的时候,就已经是军威尽显。这些墨字营的战士在临安城父老的心目中,那真是个个如同天神一般的人物。
所以当这些守城的军兵,一看见那熟悉的黑衣黑甲,外加旗舰上醒目的“墨字营”大旗,这些军兵就压根没了任何过去盘问打算。
反而有些军兵,还生怕引起沈墨部下的误会。他们干脆连自己脑袋上的头盔都摘了,刀枪弓箭更是赶紧塞到了城墙垛口下面。
他们这些军兵现在就像是看客一样,兴致勃勃的看着沈墨带着兵来到临安,也不知道这位沈将军到底想要干啥。
于是墨字营下船、炮兵营下船、掷弹兵营也开始上岸。再加上特战营,没有片刻的功夫,沈墨的一方的军队已经在码头上列队,排的齐齐整整。
随后,就在沈墨的命令之下,他麾下的军队打起军旗,昂然向着候潮门内列队行军,朝着临安城里直冲而入!
……
只见沈墨的军队刀枪雪亮、人马如龙。一行行的军人早已经披甲持枪,做好了战斗准备。可是在他们进城的一路上,却根本没人过来阻拦!
沉重的炮车在青石地面上发出了隆隆的响声。虽然这些由挽马拉动的炮车,还有炮弹辎重车的木轮子上已经用上了橡胶。但是沉重的炮车经过候潮门的时候,还是在城门洞里发出了滚雷一般的响声。
墨字营士兵们手中的钢枪,子弹全都已经上了膛。此刻那些火炮里面,也早就装填好了开花弹。
这一次沈墨带兵进城,虽然还是军容整肃,队伍整齐。可却是杀气腾腾,明显来者不善!
等到过了候潮门之后,大军径直向西走了大概还不到一里远,就是东华门了。
在这里,沈墨曾经带兵进城,在东华门外演武,而那时候的赵与芮,就在东华门的城楼上检阅沈墨的军队。
而此时此刻,对于皇宫内的人来讲,他们的身份是不速之客。曾经坐在城楼上的皇帝赵与芮,现在更是成了一个侵入者。
这真是历史跟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随即,沈墨命令自己的部队在东华门外列队集结,摆出攻击队形,所有炮口对准城楼!
……
只见城外一个个步兵方阵迅速排列完毕。墨字营士兵手中持着钢枪,整齐的排列在城门之外。他们的步枪子弹上膛,已经做好了火力压制的准备。
而一排排的炮兵,则是将他们的火炮纷纷就位。
在调整好了炮口之后,他们在早已装好实弹的火炮上安好了发火帽。炮长手里攥着炮绳,就等着沈墨一声令下,就向着城墙轰击。
随后,沈墨和赵与芮骑着战马,慢慢的走到了队列之前,目光冷冷的向着城楼上看去。
就见这个时候,城头上,一片黄罗伞盖晃动。
御前侍卫耀眼的金甲,成排连片的出现在了城楼上。这是打着全套皇帝仪仗的赵与莒上城了!
……
“我就不信咱们大兵压境,一直堵到他的皇宫门口,他还能在里面安安稳稳的办他的登基大典!”
只见沈墨回过头,向着赵与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