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照宇凡斥责他,并非毫无理由。就算是以玩忽职守之罪拿他法办,人家做得也是合情合理,他也只能挺着!
想到这里,吕昭正在支支吾吾无言以对之际,他旁边又走出一个人来。
吕昭一看他,顿时就大大松了口气!
这人是清江县丞黄道贤,县里的官员除了照宇凡之外,就属他职位最高。
这个黄道贤今年四十来岁,胡须保养得根根见肉。这家伙面容消瘦眼神阴刻,一看就是个心机极重之人。
黄道贤向着照宇凡淡淡地说道:“被县尊打伤的这些人,属下倒是认识,却并不是什么啸聚山林的强人,他们都是县里黄府中的家丁。”
“今日县尊大人还没进城,就杀了黄老太爷的人……您真是好手段啊!”
照宇凡一见这个黄道贤说话时一脸阴沉,面带假笑的样子,再加上他也姓黄,就知道他必然是黄家的人。
这次他出来说话,用意一是岔开那个吕昭刚刚答不出问题的尴尬局面,第二就是正面试探自己的来意了!
那正好,我就让你彻底明白明白,我这次的来意!
照宇凡想到这里,他转过头若无其事的在黄道贤身上扫了一眼。
在这位县尊大人的眼神中,丝毫没有表现出对黄道贤的尊重。所以这眼神一掠之间,黄道贤脸上的神情又是冷下来了几分。
只见照宇凡淡然说道:“原来是黄县丞,你对黄家的情况倒是熟悉!不知你跟那位黄老太爷是什么关系?”
第3161章:两试县尊意如何、锋刃摧折、一击反戈
“这……”黄道贤一听这话,顿时就踌躇了一下。然后他也只好如实答道:“下官也是黄家的人,在下是黄家次子。”
“原来你是黄老爷的二儿子。”照宇凡看都没看他,转过头望着远处的清江城墙道:
“既是如此,按大宋律,凡案犯与官员有亲属关系的,在审案、断案、查案之际必须回避……这你知道吧?”
“所以今天这桩案子不管是什么原由,都没你说话的份儿……哦,对了!”
说到这里,照宇凡冷冷地对黄道贤道:“既然你是黄家的人,就回去告诉我放回去报信儿的六个家丁。他们今天手持兵刃,意欲刺杀本官的案子还没完,让他们自己到县衙来投案。”
“黄县丞既然是出自黄府,你必定能找到他们……对吧?”
……
好家伙!照宇凡的这番话,把个黄道贤说得哑口无言!
刚才这位照县令一句“官员家属理应回避”,就把黄道贤彻底踢出了这件案子,甚至让他在旁边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看他的意思,不但要继续把刺杀县太爷的案子查办下去,甚至还让他黄道贤亲自通知那六个跑掉的家丁,回去投案……他这可真是够憋屈的!
非但如此,当县丞黄道贤和刚才的县尉吕昭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下之后,双方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意味。
这位新任县令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对官场上的规矩熟悉得犹如掌上观纹。他做事老辣、出手凶狠,显然不是一个易与之辈!
就凭他刚才一句话,就把罪名套在了吕昭的头上,又把黄道贤踢出案子的手段来讲。他们这帮清江县的老吏再想用什么官场规矩、大宋律法之类的事约束这位新任县令,捆住这个年轻人的手脚……怕是不可能了!
这次见面才第一个回合,他们县里的这帮吏员,就露出了不敌之势!
除此之外,这个照县令也明火执仗的摆出了跟黄家势同水火的态度。这就说明新任县令大人,竟然毫不犹豫的打算黄家开战!
眼下的情况,让他们真是大大出乎意料。黄家在清江县这里数十年呼风唤雨、独霸一方,他们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在这些年间,前前后后也不知来过了多少任县令。在这些当官的人里,有消息灵通的,上来就向黄家示好。以便和黄家这个地方大族联起手来盘剥百姓,一起大发横财。
也有些情况不明的,走马上任之后不久也知道了黄家的威名,开始渐渐朝着那边靠拢。
这里头有昏聩糊涂的,难免被黄家在县衙里的人架空了手中的权利,连钱都没的捞,只能吃些黄家的不爱染指的小钱。
也有几任县令当官的路数精熟,或是家中势力雄厚。于是双方各取所需之下相互尊重,合作得倒也不错。
可是像今天这样还没进城,就当面锣对面鼓的表明了态度,要和他黄家正面对抗的……还真是一个都没有!
想到这里,黄道贤不由得心中暗自愤恨,却又不知该如何发难,只好将这口气苦苦忍了下去。
在这之后,照县令让县里的衙役留在此地,看守那些被打断了腿的家丁。又派人到清江县城中寻找挑夫,将这些伤者全部抬进大牢里。
随后照宇凡才带着自己的全班人马,一路进了清江县城。
……
清江县四面环山,为了防止盗匪攻打县城,所以城池虽然陈旧,却也修补得不错。
在这里气候潮湿,使得青苔野草成片的生长在城墙上,照宇凡一进城门洞,就感到一片阴凉。
当他们穿过城门走到阳光下,照宇凡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治下,这座南国小城。
这里有浓重的巴国韵味,好多进城的农人和乡人都带着头巾。因为山路崎岖难行,所以携带货物的人都背着硕大的箩筐。
同时他们手里还拿着一根既能当拐杖、又能在休息时撑在箩筐下的“丁”字形短棍。
街边的茶馆里传来了歌女清脆婉转的小曲,酒楼的伙计端着硕大的托盘和食盒,大步走在街上。
街边上卖青果的小贩一声声吆喝,悠长婉转。一连串几个身穿闪亮绸缎的艳丽女子正被挑夫背着,在街上飞快地穿行。
别看照宇凡年轻,却并不是对红尘俗世一无所知的青涩少年——话说沈墨教导出来的弟子,哪有什么单纯朴实之人?
他知道这些女子其实是青楼里的姑娘,如果有外边的客人想要招呼她们到别处去弹琴唱曲儿,愉快的玩耍,就要叫条子把她们叫出来。
此时这些客人就要写张花票,上边要写清自己想要的女子姓名。比如说春香楼老七,丽春院韦春花之类的。之后青楼里就会找挑夫或派出自家伙计,把这些女子背到地方去。
至于为什么要人背着走,就是因为此地多雨,大部分时间地面都非常泥泞,弄不好会让姑娘们踩上一脚泥或者溅上一身泥点子,这样就无法待客了。
但其实这样举动,也有防止姑娘趁机逃跑,或是被人拐走的原因在其中。
此刻呈现在照宇凡面前的,是一个充满着灵秀风格的小城。但是他心里却是清清楚楚。在它的外表下,不知道包含着多少脓血污浊,等着自己去一一清除!
……
照宇凡到了县衙之后,在那里拜印排衙和前任县官做交接,这暂且不提。
单说那位黄道贤,在得了个空儿之后赶紧出了衙门,让轿夫加快脚步,赶回自己在城南合欢巷的家。
这合欢巷并不是什么风月场所,而是因为巷子口有两棵粗大的合欢树才因此得名。当他一路走进了宽阔奢华的黄府之后,随即便穿宅过院,向着老太爷居住的后宅走去。
等他找到了黄老太爷,立刻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向着自己爹讲述了一遍。
……
黄老太爷在后院一个清幽雅致的庭院里,一边听着黄道贤的话,一边指尖捏着一只只小小的蝗虫,喂给笼子里的鸟儿吃。
黄老太爷养的这只鸟却是非同寻常,是一只蜀中白画眉。
第3162章:笼中画眉正欢歌、子欲谋我、我欲谋国
照理说一般的画眉鸟都是全身棕红色,黑色的眼珠眼圈外带着一圈白线。在它们的眼角处,这圈白色还微微上挑,就像有人用白笔给鸟儿画了眉一样。
而这只白画眉却是浑身洁白如雪,唯有两只眼睛像红宝石一样透红,生得份外灵秀可人。
这只白画眉是黄老太爷的心爱之物,这样黄豆粒大小的蝗虫,不多不少每天只能喂十只。等他把今天的虫子都喂完之后,黄老太爷一边用热毛巾擦手一边转回头,淡淡看了黄道贤一眼。
“说说你是怎么想的。”黄老太爷靠在了躺椅上,把雪白的毛巾向手边的茶几上一放,闭上了双眼等黄道贤发表意见。
黄道贤虽然和黄老太爷是亲生父子,却是一丝不苟、规规矩矩地站好,心里飞快的打了一番腹稿。
黄老太爷今年六十多岁,个子长得不高人也瘦,身上穿着一套素净整洁的青色布衣,看不出有一丝富贵奢华之气。
不过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是沉稳如山,静如深渊,明显是一个极富城府的人物。
……
黄道贤在心里想明白之后,随即试探着说道:
“那个叫照宇凡的小子,是通州一派的人物。既然他一来就摆出了这样的态度,那说明他早就想好了,要和咱们清江黄家作对。”
“这样的官员咱们虽然所见不多,但是想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儿子这里倒有一急一缓,两个招数可用。”
说到这里时,黄道贤看了一眼他爹。只见黄老太爷闭目仰在躺椅上手指轻轻一抬,示意他接着往下说,他连忙说道:
“说到缓的那一策,这个年轻人初到此处,对咱们清江县内外的情形两眼一抹黑,说他是有目如盲也不为过。”
“咱们对外可以把人手安排好,把他带来的所有人都监视起来。这样他无论做什么事,全都会落在咱们的眼里。”
“至于对内,咱们可以跟县衙官员打好招呼,任凭他想要做什么事,一律推脱搪塞过去。”
“到时候那个姓照的什么消息也查不到,什么事也做不成。让他在无所作为之下坐困愁城,我看他能把咱们黄家怎么样?”
说到这里时,黄道贤看了一眼他父亲的脸色,发现他似乎是沉沉的睡去了,脸上毫无表情。
黄道贤心中立刻就是一紧,赶忙接着说道:“至于那急的一策,就更是简单至极!”
“咱们只要找个好手,趁人不备暗地里把那个照县令给做了……”
“荒唐!”
黄道贤说到这里,黄老太爷陡然斥责了他一句,两只眼睛一翻就瞪了过来,把黄道贤吓得浑身一抖!
黄老太爷厌恶的看了黄道贤一眼说道:“你前边那一策,虽然能让对方无所作为,可同时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也就是说,这样一根钉子在清江县城里,还要在这里待上三年。这三年里放着这么一个货在你卧榻之侧,黄家是不是什么都不用干了?”
“那儿子所说,后边的那一策……”黄道贤闻言刚要为自己开脱,就见老爹一抬手,把毛巾向着他摔了过来。
“那更荒唐!”
黄道贤一边听着父亲的责骂,一边连躲都不敢躲,任凭那个湿毛巾砸在自己的脸上,之后听面前的爹怒道:
“人家想要弄死你,正愁找不到缘由呢,你就巴巴要把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去?”
“那个照宇凡,你可知他是什么货色?你就连他手下有没有高人都不知道,你就敢妄图派人去行刺?万一刺客落到人家手里,正好咱们全家都弄一个谋刺朝廷官员之罪,来他个一窝端!”
“儿子见识浅陋,还请爹爹见谅。爹您别生气了,注意身体!”黄道贤赶忙委屈巴巴的道歉,赶紧做出了一副孝子疼爹的模样。
黄家老太爷叹了口气,重新靠在了躺椅上。他一边看着笼子里跳动的白画眉一边说道:
“前几天传来消息,夔州那边的四大家族,有三个都因为行刺元首被人抄家灭族了。所以你这个刺杀之计仓促动手,绝非是什么上上之策。”
“再说那个照宇凡,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清江县来,他又那么年轻,由此咱们可以分析出很多细节。”
“首先就是这个姓照的,必然是带着那沈墨小儿所谓的新政来的。不管他的新政是什么,终归对咱们黄家没好处就是了……所以咱们绝不能让他得手。”
“其次就是从他的年龄上来算,弄不好这姓照的还是沈墨的亲传弟子。”
“以那沈墨平时行事来看,那贼子阴谋诡谲、手段狠毒之极,所以他的弟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你的前一策失之过缓,而且全然无用。后一策授人以柄而且急功近利,两个都不可取。”
“那爹您说,咱该怎么办呢?”听到这里,黄道贤赶紧问道。
“按兵不动,先静观其变吧……”这时的黄老太爷想了想,闭上双眼长叹了一声:“终归要等到对方落了棋子之后,咱们才好见招拆招。”
“他若是一动不动,就没有丝毫破绽,咱们也无法着手。但是这个照宇凡毕竟年轻,他来到这里也一定想要一鸣惊人。这样难免就会急功近利,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