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夜。
青云寨聚义堂。
方林捧着一册,同田五娘并林宁道:“许是因为有消息传出,说咱们这可活命,不仅有屋住,有田耕,还有肉吃……所以近日来,前来相投之流民愈多。不算青云本寨,已经有两千之数,且还在不断增加。大当家、小宁,我们本寨才不过六百之数啊。”
林宁奇道:“不是有现成制度么?难道不能妥善安置?”
方林点头道:“以保甲制安民,的确能暂时收容他们。可是小宁,咱们山寨的库房里,真的已经能跑耗子了,这绝不是常法啊。依照你先前的建议,为防疫病,流民身上的衣裳全都要烧了。可咱们山寨连留着做打幡用的粗布都没了,给他们去做衣裳了。但也只够勉强一家做一身夏裳,这都入秋了,转眼就要入冬,怎么办?好在山寨如今有盐,背靠千里沧澜山,青刀卫还有新来的流民中有猎户出身的,始终没有断了狩猎。如今腌制的兽肉垒起来快成山了……”
胡大山忽地笑道:“我看还远不够,山寨如今多了个大胃王,只她一个,一冬就得吃小半座山。”
此言一出,连方林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知道胡大山说的是宁南南。
宁南南也算是天赋异禀了,小小一个丫头,胃却好像是无底洞一样。
原先虽也能吃,能吃的吓人,但比起现在又多不如了。
现在她一餐能吃掉一猪一羊,不带半点夸张的。
田五娘淡淡道:“小南吃食不走公中,我另为其谋之。”
理论上来说,大雪封山后,狩猎队就不好轻易进山了,太危险,再者大型兽类多半会冬眠。
抓几只兔子回来不划算。
但对于田五娘来说,别说大雪封山,纵是雪崩中,她也能仗剑出行。
养一个大胃王问题不大。
况且也不用她养,打猎时带上宁南南,如今以她的气力,单杀野猪毫无压力。
方林等人没多说甚,这里不是客套的地方,道:“纵如此,也还要继续狩猎,肉多多益善,骨头也都留好,别丢了。真到关键时候,熬些汤吃,也能度日。怕只怕还会有流民源源不绝到来,若再多一千,就真的撑不住了。别的不说,他们的衣裳从何而来?”
林宁和田五娘对视一眼后,道:“布匹之事,我和五娘商议一番,总能寻到法子。”
方林合上册子,不无疑惑的看着林宁,道:“小宁啊,你做这些事,到底为了什么?我原道你想扩充山寨势力,可就算如此,也没有一口吃成胖子的道理。更何况从眼下来看,你并非只为了扩充山寨势力吧?难不成,你果真为了救人做好事,如两位稷下学宫的先生所言,行仁德之法?”
方林面上,堆满了荒唐二字。
胡大山等人也紧紧盯着林宁,等待答案。
他们也早就感觉到不妥了。
其实林宁若只是做善事,他们也随他去胡闹了。
可眼下,这种行径已经明显让青云寨中的老人们感到了生活上的压力。
不说流民们没衣裳穿,往年这时山寨中人都该做秋装了,可现下连一寸布也无,都给流民了。
这才有了方林等人齐聚,想问个明白。
林宁没有同他们讲述仁德大义的心思,很明显,这群老山贼不可能接受这一套,在他们身上也刷不出几个功德点来。
原本用扩大山寨实力以自保的说法已经让他们怀疑了,那该用何说法呢?
一时间,林宁思虑着该如何扯淡……
然而却听田五娘淡淡道:“三叔,此事缘由我知道,小宁有他的苦衷,除了我外,不可诉与他人。”顿了顿补充道:“春姨都不知。”
此言一出,方林等人再无多言。
他们可以不信林宁,却一定相信田五娘。
待他们走后,林宁就见田五娘忽然站了起来,好奇问道:“怎么了?”
田五娘淡淡道:“小宁,你说天下之患在巨室。是不是说,那些巨室都有罪恶?”
林宁毫不犹豫点头道:“九成九为恶。”
田五娘“嗯”了声,再问:“那我们对付他们,不算为恶吧?”
林宁呵呵笑道:“算替天行道。”
田五娘闻言,凤眸中浮现一抹浅笑,道:“那今夜,我便去替天行道。”
“今……今夜?”
林宁闻言吃惊,心中却感动不已。
田五娘是在为了他的胡闹来收尾的。
看出了林宁目光中的感动,田五娘没多言,只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林宁吸了口气,道:“好,就在今夜,我与你同去!”
田五娘闻言犹豫起来,看起来,好像不想带某人一起玩……
林宁咬牙道:“我身法如今比你都高明!”
田五娘轻声劝道:“可是不持久啊,我想多取些布匹回来,若再背你……”
林宁脸黑的跟锅底一样,道:“不持久?!哼哼,这个账改日再说……想多背些还不容易?走,我再帮你寻个助手,她背的多。”
……
第一百五十章 汪洋大盗
“你说什么?”
魔教圣女皇鸿儿不可思议问道。
林宁奇道:“你这么大反应作甚?你是魔教圣女,又不是稷下学宫的五经博士……”
这话让皇鸿儿更气了:“我不如她?”
妖怨嗔怒。
却不知为何,林宁偏不吃她这一套。
不过没等他再正面直肛,一旁田五娘淡淡一言就解决了皇鸿儿的炸刺儿:“非你不如她,她与我们不同。”
这话皇鸿儿就太喜欢了,道:“可不是嘛,我们一个魔教,一个山贼,咱们才是一边儿的嘛。”
此女虽心思深沉,但到底只有二十来许,又不知因何缘故,将一颗红尘心定在了林宁身上,连名分都不计,倒也放的下身段儿,显得娇俏动人。
得知具体活计后,皇鸿儿同样无法理解林宁的做派:“天下贫苦人亿万万,你又能帮几个?”
林宁笑道:“你们天地神教不是将天下所有苦难之人都当兄弟吗?”
皇鸿儿闻言一滞,竟也不遮掩,道:“小郎君自然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只是那么说说,谁还当过真……可你似乎当真了。哎呀呀,小郎君,你想不想当我教教主?你的做派和我教教义真的有很多相同之处,而且你做却比历代教主都好。你要成了我们圣教教主,岂不是更容易做这些……”
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口,因为她感觉到了森森剑意,同面色淡漠的田五娘灿烂一笑。
林宁站在田五娘身旁看她如此,好笑道:“我做这些,自有我的道理。但是,并非一定非做不可,更不会不择手段的去做这些。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始终是家人。而做这些善行,本也是为了更好的和她们一起生活,求个心安。但若是为了追逐善行,反而远离家人,却是舍本逐末了。你们魔教教主之位,还是由你自己去争吧,我并无兴趣。”
田五娘闻言凤眸柔和,皇鸿儿却也未怒,反而深深看了林宁一眼后,哼了声道:“小郎君,若不入我圣教,只这些流民,你就够呛。我告诉你,这两天我也暗中观察来着,流民往这边来的速度已是有些不对劲了,八成是有人使坏,故意让他们过首发
那些人的手段你还没尝过,他们明着不杀你,暗地里使阴招,拖也能拖垮你。小郎君信否,你若将新来的这千号人安顿下来,过几天就会有一万人来。你若呕血将一万人都安排妥当了,那么后面就会来三万、五万甚至十万!左右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流民。要是来的多是青壮也罢,可要是大半都是老弱病残……我的小郎君哟,到那时,你该如何处置?”
林宁和田五娘二人闻言,都阴沉下脸色来。
果真要出现这种局面,那可真是杀人不见血。
田五娘缓缓问道:“你此言有何根据?”
皇鸿儿娇声笑道:“好姐姐,你想想,等闲谁会往这大山里云集?早先还好,可眼下都入了秋,大雪一旦封山,还不生生给狼叼去?往年天下遭灾时,可有那么多人往沧澜山里跑?对他们来说,第一选择永远都是那些大城。没头脑的往大山里跑,还不如留在乡杍等死。”
林宁心里已经信了大半,眉头蹙起,问道:“他们就不能是得了信儿才来的?”
皇鸿儿星星点点的美丽眸眼看着林宁,道:“小郎君,别说寻常流民,便是你们青云寨这样的一方小豪雄,消息来源有很迅速吗?连你们都无法很快的得知百里外发生的事,这些流民如何得知的?”
此言一出,林宁便真的确定了,有人在阴他,目光难免阴沉的问道:“是谁在背后使坏?”
皇鸿儿笑道:“小郎君又何必多此一问?这世上杀人不见血的刀多的是,如今谁最恨你,最恨青云寨,便是他们咯。我若没猜错,临淄那八家因忽查尔而死的长老世家嫌疑最大。但他们不会亲自动手,一来鞭长莫及,二来也不必亲自动手。像他们那样的高门世家,想对付一个山贼窝,简直太容易不过。我没猜错的话,这几日必还有动静。”
林宁闻言,看了眼微微有些自得的皇鸿儿,对田五娘正色道:“娘子,她说的这些,和咱们之前分析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田五娘:“……”
她都不记得,林宁何时与她分析过这些。
面色骤变的皇鸿儿先看了眼田五娘的面色,再看林宁时,眼中的幽怨之色差点没把林宁埋了。
心中怒骂:mmp!你得多不要脸,才说得出这番话来!
你们分析个屁!
林宁见她着恼,依然正色道:“真的,我们不仅猜到有人使坏,还猜到多半是西北世家。听闻,西北有六大世家,尤其蒯家,势力极大。此番手脚,多半就是他们的手尾,对不对?”
皇鸿儿闻言,狐疑的看着林宁,道:“你果真知道?”
林宁见她这般,心头一松,肯定道:“当然!皇姑娘,以我和我娘子的智慧,还能让那些人给坑了去?不过,对于如何应对此种局势,我夫妻二人还未达成统一的意见。不知你意下如何?”
皇鸿儿脱口道:“这还不简单……”可看到林宁眸光忽地一亮,登时收住了口,她本心思灵透,心眼一转,立刻反应过来。
再看向林宁,已是咬牙切齿!
这小山贼,忒奸猾!
林宁见这小妖女如此滑溜,居然不进套儿,有些遗憾的一叹。
却听田五娘淡然道:“任他千般诡计,我自一剑斩之便是,何必叹息。”
皇鸿儿提醒道:“他们顾忌你们的背景,所以不直接出手。若是你们率先出手,他们就有了动手的大义。这些人这般做,就是为了逼你们先出手呢。”
田五娘闻言,看向林宁,林宁沉默不言。
皇鸿儿幽幽妙目转了转,试探问道:“可是姜太虚许诺了什么?嗤,小郎君,你也是精明人,怎会信得过三大圣地之人?天剑山前车之鉴不远,侯万千和连石生数十年兄弟情义,到头来如何?你与姜太虚比得上他们?”
林宁摇头道:“我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但你也别得意,他们既然使不见血的阴谋诡计,我便以不见血的手段还回去便是。无非是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些。”
皇鸿儿闻言一怔,问道:“你也用不见血的手段?什么手段?”
林宁呵呵一笑,未答,却与田五娘相视一笑。
默契会意,尽在不言中。
皇鸿儿:“……”
这是人干的事吗?
……
“这就是你说的方法?”
一个半时辰后,三人站在魏城东集市街道一座极大的仓库前,皇鸿儿质疑道。
林宁笑而不语,皇鸿儿追问道:“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怎么知道这是蒯家最大的货栈?”
林宁依旧笑而不语,怎么知道?
当他的移魂妙法是白学的么?
随意寻着一个夜里打更的守夜人,便套问出了想要得到的消息。
林宁对田五娘道:“这里就是蒯家四方货栈的总舵,这大半条街都是,后街还有上百间房,也都是,堆积了无数商货。日后半月,或者更久,直到他们发觉前,咱们每晚来一回,运布,运锦纱,运药草……运所有可用之生活物品。虽然咱们只有三个人,但一个是高品宗师,一个是堪比高品宗师的战力,万斤亦可负。他们不是爱使阴谋诡计,爱用不见血的杀人法子吗?好啊!想安排多少就安排多少!我就用他们的家财,替天下百姓谋条活路!”
听闻此言,田五娘自然凤眸中带着淡淡自豪的看着林宁。
而皇鸿儿星星点点的眸眼也亮晶晶的,不过却埋怨道:“你倒是求仁得仁了,却劳烦姐姐和我做牛做马。这世间岂有堂堂宗师,做这等事的?”
林宁提醒道:“你我无亲无故,我还为你施针呢。”
皇鸿儿气个半死,跺脚娇嗔道:“就会拿这个拿捏我!”
声音又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