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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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命-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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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是一枪打透大牲口的两个眼珠子、不伤丁点皮毛。。。。。。。”

    “你可拉倒吧!你一枪才能干死一个鬼子,我老韩家的崩天雷,那可是一声炸雷响,好几个鬼子就得见阎王!”

    “吹牛不上税,嘴上就没了把门的!就你们几个那点本事,谁不是老队长来了大武村之后,跟着老队长和他身边那些个老同志学来的?要不是老队长。。。。。。。”

    话说半截,原本三三两两蹲坐在屋子外边吃喝的武工队员们,却全都闭上了嘴巴、耷拉下了脑袋。。。。。。

    重重地叹了口气,老费头环顾着院子里蹲坐着的武工队员,良久之后,方才慢慢站起了身子,自言自语般地嘟囔着:“这才小两年的功夫,老队长带过来的那些人。。。。。。。一个都没了。。。。。。全都打没了呀。。。。。。。”

    狠狠咬了一口捏在手中的白面硬馍,叶猴子抬眼看了看蹲坐在屋外的武工队员,低声朝着转身要走的老费头叫道:“队长呢?咋没见着队长来吃饭?”

    朝着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努了努嘴,老费头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门:“那不是。。。。。。在屋里跟老队长说心里话呢!”

    “那饭。。。。。。”

    “放心,给留着呢!”

    “我是说老队长那份?”

    “头一锅白面硬馍就拿着给老队长供上了!”

    虽说屋外的议论声隐隐约约传到了耳朵里,可独自待在屋子里的莫天留却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只是盘腿坐在一张颇有些老旧的八仙桌旁,朝着八仙桌上供奉着的一座灵位低声絮叨着:“老队长,今天我又杀了八个小鬼子,还取了小鬼子两挺机枪。。。。。。。”

    “老队长,要是咱们老早就能有机枪,还能有子弹,那蒺藜口的一仗,你也不会。。。。。。。”

    “老队长,我是真不该由着性子来呀。。。。。。。要是都听你的。。。。。。。”

    “老队长,你还记得你刚来大武村的时候,咱们一块儿吃的头一顿饭,就是白面硬馍?你还跟我说,等打跑了小鬼子,咱们就能顿顿吃白面硬馍了!老队长,白面硬馍给你供上了。。。。。。你吃。。。。。。管饱。。。。。。”

    絮絮叨叨的语句中,生得剑眉虎目、鼻直口方的莫天留猛地扭过脸去,伸手抹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小两年前初遇老队长的那一幕,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在莫天留的眼前。。。。。。

    仰脸躺在关帝庙大殿内的供桌上,耳听着江老太公家的管家把软和话说了几箩筐,自个儿嘴里头叼着的一根长长的麦草,也都叫慢慢嚼巴成了手指头长短的一截,莫天留总算是懒洋洋地伸着懒腰坐起了身子,扭脸朝着站在供桌旁的族长江老太公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睁着一双昏花老眼,江老太公看着莫天留伸出来的三根手指头,顿时长长地舒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应承着:“能成!能成!只要是你能带路,领着那些八路把叫日本人抓走的人弄回来,三顿白面硬馍的好饭,一顿都少不了你的!”

    眼睛骤然一睁,生得一副惫懒模样的莫天留顿时吊着嗓门吆喝起来:“三顿白面硬馍的好饭,就想打发我去领着那些报号八路的外路人跟邱县炮楼里的日本兵和皇协军照面儿?门儿都没有!”

    眼看着莫天留作势又要朝着供桌上躺下,已然须发皆白的江老太公急得把抓在手中的鹿头拐杖在地上杵得山响:“那你倒是要咋样才成?”

    “大、小武村里村头到村尾,屋顶上能见了瓦的人家轮着吃三回,白面硬馍的饭要管饱,菜里面还要见着有香油!”

    “成!我许了你这事儿,你可是要快着些,这日本兵和皇协军都走了一晌午了,这会儿怕都过了三岔湾前头三十里的路口了!只要是日本人一上了大路、把人朝着三岔湾的炮楼里面一关,那就是神仙都没法子了。。。。。。。”

    “这就看那些个报号八路的人能走多快了?脚底下要能有能耐跟上我,抄近路翻羊头岭、钻蒺藜沟,再从三岔湾上游的石滩上过河,该是能截住那些个日本兵和皇协军!我说管家,赶紧的叫人磨新麦子面烙白面硬馍,我说话可就回来,就打你家吃这头一顿好饭!”

    眼看着莫天留不急不慌地走出了关帝庙,站在江老太公身边的管家禁不住惋惜地低声叹道:“这莫天留。。。。。。火上房了占水桶、娃跳井了攥绳子,还真是个能拿捏住了关节的行家!这大、小武村里屋顶上见了瓦片的人家足足三十来户,来回的吃三遍,都够这莫天留吃到了明年开春了!”

    缓缓摇了摇头,江老太公却很是不以为然地瞥了管家一眼:“只要是能把那些叫皇协军抓走的丁壮弄回来,几顿新麦面的硬馍饭,又能值得几个?回去开了暗窑取三斗新麦子,磨面去!”

    “取三斗新麦子磨面?老爷,那莫天留能吃了这许多面?”

    “那些个报号八路的人马真要是救了被皇协军抓走的人回来,咱还能不管顿吃喝?再者说。。。。。。。就算是他们救不回来人,怕是也免不得要回头在大武村里得些好处,且盼着他们还能念着吃人嘴软的老话,手底下略略留情吧。。。。。。”

    且不论江老太公与管家在关帝庙中暗自合计,出了关帝庙的莫天留已然趿拉着一双前露脚趾头、后敞脚后跟的破布鞋,在陡峭的山路上连窜带蹦、如同一头野山羊般地朝山下大武村跑去。

    搁在清乐县左近而论,能有三百多户、小两千人丁的大武村算得上是排得上字号的大庄子,庄子里大多是姓江的住户人家,还有小一百户旁门小姓。村子里医馆、私塾,裁缝、木匠之类的行当一应俱全,大小事儿不必出村也就能办个八九不离十。

    隔着一座铁屏山,山那边还有个小武村,也住着有姓胡的小二百户人家。大武村里江姓人家自认是当年关公爷麾下三百亲兵后裔,小武村中胡姓人家也自诩为岳王爷驾前背嵬军传人,拜的都是铁屏山屏风岭上的关帝、武穆庙中神祗,平日里也都有习武强身、保家护宅的习俗。

    打从前清时候起,大武村与小武村两座村庄之间已然彼此联姻走动。晚清时候世道不靖、盗匪横行之时,更是两村联保、闻金而动,屏风岭远近百里的大小盗匪绺子在大、小武村着实吃过几回恶亏之后,轻易也都不敢再朝着大、小武村滋扰祸害。一时之间,屏风岭下的大、小武村倒还真有了几分世外桃源的模样。

    可自打日本人打过了卢沟桥,就跟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席卷了半个中国的地面,连远离官道的屏风岭下大、小武村,也都没能逃过了日本兵的劫掠。尤其是在日本人折腾出来了个挂着皇协军字号的队伍之后,大、小武村隔三差五便要被抢去些粮食、牲口,这回更是叫绑走了二十几个号来不及躲开的丁壮,只说是要拉去当了皇协军扛枪吃粮!

    都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更何况是去替日本人扛枪吃粮、祸害乡里?

    这要是叫四邻八乡的乡亲见着了皇协军的队伍里有大、小武村出来的丁壮,那岂不是丢了八辈儿祖宗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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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往事前尘 (下)

    都还没等急得火上房一般的江老太公从围拢了自己连哭带喊的族人中想出个子丑寅卯的法子来,另一群报号八路军的人马却在这时候又进了大武村,当时便惊得围住了江老太公的族人四下逃散,只把个拄着鹿头拐杖的江老太公撂在了那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面前,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可说来也怪,那些个报号八路军的人物虽说是穿得破烂褴褛、脸上一个个也都泛着菜色,手中家什更是参差不齐,可说话却是透着一股子和气劲儿,礼数上也都算得周全。才听江老太公说出来有村中丁壮叫皇协军抓走,更是丁点都没耽误地一口应承下来,要帮着把大武村被抓走的丁壮救返回村。

    打躬作揖地谢过了那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之后,江老太公心里却是再次犯了嘀咕。。。。。。

    自古匪过如梳、兵过如洗,天下乌鸦一般黑,世上哪儿就能有这初来乍到就肯豁出命去救人急难的主儿?

    尤其是这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人生地不熟,只说是要叫大武村里寻个能引路的壮棒汉子出来,这才能抄近道抢在那些皇协军和日本兵进了炮楼之前救人。可村里的壮棒汉子现如今都藏在祠堂下面的暗窑里头,真要是叫这些报号八路军的人物见着了剩下的壮棒汉子,天知道他们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把剩下的丁壮也全都绑了走?

    思来想去,倒是跟在江老太公身边的管家急中生智,趴在江老太公的耳朵上嘀咕了几句,这才扶着频频点头的江老太公奔了屏风岭上的关帝庙,去寻大武村中那天生地养活的莫天留!

    小二十年前冀南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就连大、小武村也都是靠着族中公议之后开了救急的公仓放粮,这才算是活了大、小武村几千条性命。可面对着打从外路前来大、小武村讨吃求活的饥民,江老太公也只能狠狠一咬牙、一闭眼,哑着嗓子号令封村——大、小武村里的住户,每人每天也就一碗稀汤吊命,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救助旁人?

    眼瞅着大、小武村中也寻不到吃食,讨吃求活的饥民哭声震天,却也只能泱泱而去,只在大、小武村村外的寨墙下留下了百十来号实在走不动、只能闭目等死的饥民。

    估摸着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这世上有如此凄惨的场面,已然旱了有大半年的大、小武村左近居然晴天一声霹雳,紧接着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而在这下了三天的瓢泼大雨之中,守在村外寨墙上的丁壮,却全都隐隐约约听见雨声中有个娃娃的啼哭声响起。等得雨过天晴,江老太公登上寨墙一瞧,赫然便瞧见寨墙下的泥水中躺着个赤条条的毛娃娃,口鼻都快要叫泥水淹没了,却兀自挥舞着小手、小脚啼哭不休!

    几乎是跌扑着下了寨墙,江老太公顾不得满地的泥水,亲手从水洼中抱起了那赤条条的毛娃娃!

    ——能在这瓢泼大雨中饿着肚子哭了三天不死,这娃娃的命数已然硬得能克死阎王爷!像是这样天不取、地不收的生灵,要是再不相帮着叫他活下去,怕是连天地鬼神都要不容的!

    耳听着江老太公斩钉截铁的一番话,大、小武村里的男女老少自然再无异议,就连这乃娃娃的姓都没敢更改——这奶娃娃的脖子上挂着个木头雕的长命锁,上头有个‘莫’字。

    也都是为了叫这奶娃娃好养活,江老太公替这奶娃娃取了个‘天留’的贱名。

    就靠着东家一口、西家一勺,莫天留慢慢长成了人。可也不知是这莫天留当真是天不敢管、地不能拘的命格,打从懂事的时候起,莫天留在大、小武村两头混闹,一天消停的日子也都没有,捎带着还领着大、小武村里差不多大小的娃儿们跟着耍弄厮混。

    今儿堵东家房顶烟囱、明儿卸西家车轴榫头,鸡窝里掏刚下来的鸡蛋,豆地里掐才结籽的豆荚,村里人上江老太公跟前告状,江老太公端起来水烟壶,才想着嘬一口水烟稳稳心气,登时便被呛得涕泪双流——烟丝里头居然就叫莫天留塞了辣椒末儿!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绑在村口大树上晒过,吊在村尾枯井里冻过,可才一转眼的功夫,瞧着已然被收拾得蔫头耷脑的莫天留又在别处闹得鸡飞狗跳。人都说好了伤疤才能忘了痛,这莫天留楞就有这带着伤疤祸害人的本事!

    眼瞅着当年救回来的一条性命成了如今祸害,江老太公差不离都动了开祠堂、请家法,把莫天留逐出大、小武村的念头。却不想一股外路来的盗匪绑了村里几个放羊的孩子,要村子里三天内拿出来五百大洋、一千斤白面赎人。都还没等村里人开了祠堂合计出来个子丑寅卯,平日里人嫌狗不待见的莫天留,却是满脸血、一身伤的领着那几个叫绑了肉票的孩子慢悠悠走进了祠堂中,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已然一头栽倒在祠堂中供奉的祖宗牌位前。

    经了这一出变故,大、小武村里的住家对莫天留自然存了一份感激,平日里对莫天留的胡作非为也都睁一眼、闭一眼,顶天了喝骂几句、捶打几下,就当是村里多了个埋汰人,且不认真搭理就罢!

    看着一身埋汰装扮的莫天留三窜两蹦地跑到了村中打麦场上,聚在一块儿远远瞧着那些八路军的大武村中妇孺,顿时长长地舒了口气。有几个自认还能跟莫天留说上话的妇道人家,更是忙不迭地朝着莫天留嚷嚷起来:“狗儿啊,这回可就都靠着你呐!”

    “你双柱哥叫抓走了,你们俩可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呀。。。。。。。”

    “就是就是!去年婶子家刚晒出去的新苞谷全叫你给摘了走,婶子再不怪你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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