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几天,陈皎茜都到“魏记肠粉店”守株待兔,每次都是辰初就来,辰末才走。
可一直没有等到。
换别人,可能就打了退堂鼓,陈皎茜倒有个拧劲,心想:“我就不信,肠粉的名是你取的,你吃一回就不吃了?”
所以,仍是每日带着熟水到“魏记肠粉店”来报到。
因她来得勤,魏铎早就注意到了,慢慢地一打听,才知道她是陈府的大小姐。
大户人家的小姐天天光顾肠粉店,真是太不寻常了。别说风气不容,就是广州风气开放一些,也没有这样的。
你不去逛衣料店、脂粉店、手饰店,整天来我这小店干吗?每次来倒是都要上一盘肠粉,可你倒是吃呀,每次抄几筷子就不吃了,这明显意不在肠粉,另有所属啊。
心里尽管满腹疑窦,但大户人家的事,他哪敢问?
好在,她和那个丫环的到来,倒是给店里增加了不少人气,有些浮浪子弟到店里来吃肠粉,大概就是为了看她。
……
第一百零六章 游龙戏凤(二)
陈皎茜长得太漂亮了,眉眼生动,身姿妩媚,加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冷傲气质,每个男人都想一亲芳泽。
对于这些油头粉面的浮浪子弟,魏铎是极看不惯的,心说:“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也敢在陈大小姐面前搔首弄姿?多吃盘粉就得了,可别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惹她,要是弄出事来,小店可承受不起。”
魏铎想多了,那些浮浪子弟不都是傻蛋,不打听清楚,敢贸然上前来凑?就看那陈皎茜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知道不是普通小户人家出来的。
所以,还真如魏铎所愿,这些浮浪子弟打听清楚陈皎茜的身份之后,也只敢远观,哪个也不敢上前湊合。
可是,世上就有不开眼的。
这日,陈皎茜和熟水照例来了,要了两盘肠粉,在靠里一张桌上坐下。
熟水不管那一套,肠粉上来,甩开腮帮子就开吃,而陈皎茜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手托香腮,眼睛呆呆地望着店门口的方向。
就在此时,门口进来三个吊儿郎当的痞赖货。这三人进了门四处打量一眼,然后晃着膀子,径直往陈皎茜和熟水这一桌走来。
陈皎茜眼神空洞,根本没有注意这三人的到来,而熟水大眼珠子转了几转,大概觉察到了这三人不怀好意,不但不慌,眼里还闪过几分兴奋之色。
三人之中当头的人是一个又高又黑的胖子,一脸的横肉,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人。
黑胖子拉开陈皎茜面前的一张椅子,重重地一墩,然后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两名同伴抱着膀子站在其身后。
大概是被椅子墩地的声音惊到了,陈皎茜的眼神从门口收回来,白了熟水一眼,似乎在怪她怎么让三个痞赖货坐到了面前。
熟水笑嘻嘻地,浑不以为意,一副天真的模样。
“两位小娘子,请了!”黑胖子一拱手,说道。
“啥事?”见陈皎茜根本理都不理,冷着脸低着头用筷子戳着盘子里的肠粉,熟水一副懵懂的样子问道。
“两位小娘子生得好看,却经常来这里吃肠粉,熊爷我都替你们惋惜,这肠粉有什么好吃的?莫不如跟熊爷我去南边‘盛海楼’去吃一顿,如何?”黑胖子不去看陈皎茜,只是色迷迷地看着熟水道。
“熊爷?你是什么熊?”熟水天真地问道。
“哈哈哈……”店里吃粉的人一闻此言,不由地大笑起来,这小妮子太可乐了。
被众人一笑,自称熊爷的黑胖子脸上挂不住了,黑脸一下子红了,跟煮熟的螃蟹一样。
“啪!哗啦……”黑胖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桌上的杯盘被这一拍震得乱响。
“别不识抬举,乖乖跟熊爷走,否则别怪熊爷我不客气!”
魏铎早就在这三人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感觉不妙,此时见熟水一句话就激得姓熊的火冒三丈,心说:“姓熊的,你谁不好惹,怎么去惹陈家小姐?活得不耐烦了吗?你特么死不死的不要紧,可别在我这小店里闹事。”连忙过来想打圆场。
“干什么?你们这三个泼皮无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想要强抢民女不成么?我牛建忠可见不得你们这等下流胚,今日豁出性命也要管上一管!”
陈皎茜、熟水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魏铎的脚刚迈出去,就见邻座两个年轻人站起来,其中一个白面公子,一脸正气,手中纸扇一指熊某三人,义正辞严地叱道。
熟水一看,见牛建忠年纪在十七八岁上下,身着月白长衫,身材颀长,面相英俊,端得是一表人材。那纸扇上的扇坠是一块极漂亮的羊脂美玉,显示出此人非富即贵。
“哎呀,原来是牛公子!小的招子不亮,没见到您在这里,要是知道您在这里吃肠粉,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惊扰了您哪!”刚才还牛皮哄哄的“熊爷”,回头一见牛建忠,立马熊了,点头哈腰,谀词如潮。
“哦?你认得本公子?”牛建忠问道。
“牛公子是桂阳牛知府牛大人的嫡长公子,为人仗义,好交朋友,广州城的公子小姐,哪个不想结识公子?小的早就听说过。”“熊爷”不停地吹捧着。
“哈哈哈,算你识相。走吧,别在这里扰了小姐用餐的兴致。”牛建忠哈哈一笑,一挥手,令熊某人退下。
魏铎看到这里,心里一松,心说道:“好险,若不是这位牛公子,今日真怕不好收场哩。”
“哎哟,妈呀!”
魏铎刚松一口气,却见场中异变陡起!
“熊爷”刚要转身走,陈皎茜手一甩,一只筷子疾速飞出,插进“熊爷”左眼之中,“熊爷”大叫一声,用手去捂,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你!这位小姐,你,怎么下此毒手?!”牛建忠一见大惊,连忙质问陈皎茜。
陈皎茜废了“熊爷”一只眼,就跟没事人一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用剩下的另一根筷子,不紧不慢地戳着肠粉。看那架式,一个不对心意,这根筷子也要甩出去。
“别装好人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以为我家小姐看不出来?”熟水一改刚才的天真模样,站起来骂牛建忠。
“怎么回事?怎么骂上了救命恩人?这对主仆是不是太不讲理了?”店里看热闹的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戏码,止不住心里猜疑。
“这位小姐,你这是何意啊,牛某可是一片好心啊。”牛建忠无奈地摊了摊手,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从初五到现在,你一共来这里九次,前八次都穿的是青色绸缎,有一次是跟这个姓熊的在一起,刚才这只熊进店时瞥了你一眼,你还点了点头,我说的可冤枉你了?”
熟水小嘴嘚啵嘚啵这么一说,大家再一想刚才牛、熊二人的表现和谈话,这才明白:“噢,合着这两位是想上演一幕英雄救美啊。”
“我们小姐仁慈,才废了他一只眼,若是我,两只眼都给他废了!你那牛眼瞪什么瞪?再瞪连你也废了,滚!”
得,演砸了!
这小丫环眼力和记性怎么这么好?
牛建忠和“熊爷”无言以对,灰溜溜地逃走了……。
第一百零七章 游龙戏凤(三)
牛建忠的表演很拙劣,别说熟水识破了,就算她识不破,陈皎茜也能明白他的想法。
牛建忠的老爹牛得功是桂阳知府,前几日牛家还派人上门提亲,陈夫人觉得牛家虽然略低了些,但依现在自家的情势,两家也算门当户对,而且还听说这牛建忠长得一表人材,当即心动了,巴巴地给陈皎茜说了一嘴,当然被陈皎茜给顶回去了,但牛建忠的名字却是记住了。
前者提亲被拒,今日就这么凑巧?本小姐是那么笨的人么?
店里发生了流血事件,魏铎早先想让陈皎茜主仆招揽顾客的想法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这哪是娇艳的鲜花?分明就是带刺的蒺藜,扎手!
“小姐,您看,小店本小利薄,小的肩膀也窄,可担不起事……。”魏铎走到陈皎茜跟前,搓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陈皎茜一下子就明白了魏铎的想法,想了想,自己整日价这么盯着也不是事,还不如把这个事交给老板呢。自己省心,老板也省得提心掉胆。
“老板,我天天来你这吃肠粉,是为了等一个人。这个人你认识,就是给你取店名的黄先生。那日他给我解了围,我呢,想要谢谢他,可又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所以只好在你店里等。”陈皎茜说道。
“这太好办了,小姐,那位黄先生我认得,我还要感谢他给取的店名呢。小姐,您不用天天在小店里等,只要他来,小的就亲自去给您通传一声,您看如何?”魏铎很聪明,立即接话道。
“行,老板,不愧是做买卖的,脑子好使。你不用跑太远的路,只要他来,不拘什么时候,你就去对面的点心铺通传一声就行。”
“好来,小姐您就擎好吧。”
“好,熟水,给老板五两银子。”
“小姐,这哪成啊,这够你吃一年肠粉的了,小的可不敢收。”
“多的算是赏你的。”
……
所以,当朱由榔再一次来到肠粉店,肠粉刚上来,一身红衫白裙的陈皎茜和一身葱心绿衣的熟水就匆匆地赶到了。
“黄……,黄先生,好巧啊,又见到你了。”
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皇上了,陈皎茜激动地脸有些发红。
“哟,是你?还真是巧,你也来吃肠粉?”朱由榔刚要吃粉,就见上次那个美少女急匆匆过来,连忙打招呼。
“是啊,黄先生,自从你给这家店改名之后,我常常来吃。”陈皎茜边兴奋地回答朱由榔的问话,边毫不客气地坐到他的对面。
李洪站在朱由榔身后服侍,熟水则站到陈皎茜身后。
陈皎茜看了看李洪,发现这个中年人脸白而无须,虽着长随打扮,但躬身弯腰的样子,总让人感觉有一种奴性在身上。
是个太监无疑了,要不怎么会没有胡子?黄先生,指定是皇先生了。
印证了长兄的判断后,陈皎茜心头一阵狂喜。
“熟水,去给黄先生倒杯水。”陈皎茜吩咐熟水道。
“熟水?凉白开?真解渴!”朱由榔一听,一句熟得不能再熟的词立即脱口而出。
陈皎茜一愣,什么呀这是。
“什么凉白开?她名叫熟水。”
“哦……。”朱由榔作恍然大悟状,然后一撇嘴:“谁取的名字?没文化,不好听。”
“我取的,怎么不好听了?我的四个丫环分别叫豆蔻、连梢、熟水、分茶。”
“哦,易安居士的词。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豆蔻连梢煎熟水,莫分茶。枕上诗书闲放好,门前风景雨来佳。终日向人多酝籍,木犀花。”
“是啊,这是意境多美的词啊,是不是很有文化?”陈皎茜得意地问道。
“嗯,是不错。要是再有四个丫环就好了。”
“怎么?”
“可以叫枕上、诗书、门前和木犀花喽,哈哈哈……。”朱由榔一想这个促狭的主意,不由得笑起来。
“你真坏!”陈皎茜听出了朱由榔话中的促狭之意,白了他一眼道。
“行了,小姑娘,你很爱看书?”朱由榔本来进了店就想起了戴忆兰,心绪不佳,被眼前这个泼辣的小姑娘几句话给挑起了兴致。这种女孩子,身上有后世那种现代气息,跟这个时代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要是旁人,可能会觉得这样的女子太不庄重,但作为一个后世的灵魂,朱由榔却倍感亲切,于是就起了逗她玩的心。
“嗯,我爱看书。”陈皎茜答道。
朱由榔停下筷子,认真地看了陈皎茜一眼,然后说道:
“叔也爱看你!”
嗯……,嗯?
“好啊,你占我便宜!”待反应过来,陈皎茜柳眉倒竖,瞪圆了眼,盯着朱由榔。
“谁占你便宜了?我是说书,书本的书,你想什么呢?你这姑娘年龄不大,思想可不大健康哟。”朱由榔强词夺理,摇头晃脑,一脸正经地教训道。
把个陈皎茜气得,什么人啊这是?沾人便宜不说,还不讲道理!
朱由榔见噎住了这个小姑娘,一下子又想起“唯女子与人难养也”的歪说,“噗嗤”一声笑出来。
“人家生气呢,你还笑?!”
“好啦,好啦,不笑了。小姑娘,我已经吃好了,再见哈。凉白开,拜拜。”朱由榔说着站起身,冲陈皎茜摆摆手就往外走,又冲一脸婴儿肥的熟水摆了摆手,一不小心,又冒出一句英语来。
“我不叫凉白开!拜拜是什么意思?”
“哎,你别走!”
陈皎茜那个急啊,等你这么多天,终于等上你了,被你取笑几句你就走?那哪行啊。
心里一急,转身追了出去。
“小姐,刚才是开玩笑,你别当真啊。我还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