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雄战后因功没被追究战前的责任,反而被任命为禁军指挥副使,虽然降了格,但苏雄是很知足的。要知道,丢失皇帝而自保,那可是夷族大罪,虽然那个皇帝现在已经被明确“得位不正”。
但同为皇族的朱由榔若是追究,什么理由找不到?
所以,苏雄一直在担心皇上对他秋后算账,直到被正式任命为禁军副指挥使,他的心才算真正放下来。
因此,苏雄对皇上是感激不尽的。
陈仕豪不用说了,根正苗红,家族的兴与衰全系于皇上一人,对皇上最是忠心耿耿。
按说,刚入职不久的陈仲武,最应该对皇上心存畏惧,最不应该对皇上的旨意表示质疑,但他却是三个副使当中,对“思想教育工作”反对最强烈的。
按陈仲武的意见,根本用不着跟当兵的说大道理,只须把一些不该做的事列入军规,严格执行就是了。当兵的就是为了吃饭,为了发财,要不是为了这些,谁出来当兵?好男不当兵嘛。练好本领,才是打胜仗的根本。
对于陈仲武这种“重军事轻思想教育”的观点,李元胤对他进行了严厉的叱责:“陈仲武,你敢质疑皇上的旨意?胆子太肥了吧?皇上那是什么人?眼界高出我们寻常人太多,咱们当军人的懂什么?只知道厮杀,思想教育的深意岂是咱们能弄明白了?按照皇上的旨意做就是了,保准错不了。”
“李大人,标下可不敢质疑皇上的旨意,只是弄不明白。打个比方,论讲道理咱们当兵的谁也讲不过秀才,可是他再会说,一刀下去,他还讲个屁的道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为什么说不清?还不是打不过嘛。”
陈仲武还是不服。
“皇上的旨意错不了。咱们照做就是,等做完了,做好了,效果自然就出来了,兴许秀才的一番道理,就能让当兵的放下屠刀也说不定。”李元胤说道。
敢情他也没弄不明白。
“就是,就是,大人说得对,咱们照做就是。”陈仕豪道。
“各位大人,咱们都熟知兵法,吴起曾说过,‘兵者,以正处不败之地’。我估摸者,皇上此举,大概是在这个‘正’字上下功夫。咱们别揣摸皇上的深意了,先做起来再说吧。”苏雄到底是世家子弟,肚子里墨水比别人多些,虽然也不是十分明白,但总算说到点子上了。
……
第一百章 新领悟,更服气
说干就干,几人进行了简单的分工。李元胤抓总,陈仕豪负责情报、军纪监察、作战和训练方案的制定;陈仲武不耐烦细务,就让他负责军事训练;苏雄文化高,人脉广,负责后勤辎重及思想教育。
如何进行军队建设,朱由榔早就让陈伯文写了一份《军队建设大纲》,由兵部发到军中。
思想教育是个新事,谁也没干过,苏雄也干脆,就按照《大纲》的要求来,这总错不了。
首先要给官兵灌输“人民”的概念。
按照《大纲》的说法,人民就是全体大明人,包括农民、士兵、商人、士绅,都是人民的一员。具体的说,就是你爹、你娘、你的兄弟、你的姐妹,你的乡亲,只要不做犯法的事,全是人民。
其次,就是提出了“爱民”的观念。
大道理也不用多讲,你爹、你娘,包括你自己,都是人民了,还能不爱民?不爱民岂不是连你爹你娘也不爱了?
对于这两条,苏雄是不以为然的,这能行?这些兵痞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让他们对老百姓好,可能吗?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把人民的概念以及爱民的观念在千户以上军官的会上宣讲出来时,军官们都触动了,尤其是提到了爹娘和兄弟姐妹时,有的军官都流下了眼泪。
这让苏雄很惊奇,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兵痞也会流泪?
“王二大胆,你哭什么?”苏雄见千户王胜哭得稀哩哗啦,不解地问道。
王胜行二,因为胆大,军中都称他为“王二大胆”。他是陕西米脂人,是最早跟随李自成起义的那波人中的幸存者之一。
王胜自从军以来,经历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次战斗,杀了不知有多少人,心早就麻木了,今日竟然当众大哭,确实不怨苏雄感到奇怪。
“苏大人,标下十六岁随闯贼造反,就离开了家乡,现在已经十八年了。十八年没回过家乡,没见过爹娘,标下做梦都想他们啊,也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吗。刚才大人提到了爹娘,标下想起自己的身世,所以痛哭。”王胜抹了一把眼泪,回禀道。
闻听此言,苏雄心中一动,再一看其他人,都被王胜的话所感染,没哭的抹开了眼泪,刚才抹眼泪的,更是泪水扑簌簌流个不停。
在座的大部分都跟王胜一样的经历,都是十几年没有回过家乡,爹娘更是他们心中轻易不敢触摸的痛。
干旱持续了十几年,接着就是战乱,又是持续了十几年,按苏雄的估计,他们的爹娘亲人存活于世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
这些人心里大概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没有亲眼见到亲人,他们是不愿意去戳破这个美好的梦想的。
当然,这种傻事,苏雄更不会去做,他倒是一下子看到了思想教育的突破点,这时候不抓住机会,那才是真傻哩。
“各位将军,你们的身世,我感同身受。我们爱自己的父母爹娘,爱自己的兄弟姐妹,由已推人,人同此心。我们就应该把别人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去尊敬,把别人的兄弟姐妹当成自己的兄弟姐妹去爱护,这就是皇上所倡导的爱民思想,只要做到这一点,咱们的军队才能得到人民的爱戴和拥护,咱们的军队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各位将军,你们大部分的家乡都在北方,如今都在鞑子兵的控制之下,可以想像的是,你们的父母亲人,现在正在承受着鞑子的欺压,有的或者还吃不饱,穿不暖,有的或者因为抗拒鞑子的剃发令,已经被杀了也说不定。总之,你们家乡的人民正在受苦,正在受难。皇上之所以把军队的名字改成解放军,正是希望咱们的军队打败鞑子兵,让那些受苦的百姓,当然也包括你们的父母亲人摆脱鞑子的欺压,把身子能够站直了,能够体面地活着。”
“各位将军,大家也都看到了,皇上最是宽仁,对百姓更是呵护到了骨子里,让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是皇上的追求,也是咱们作为大明军人的追求。等到咱们把鞑子打败,天下太平了,再也没有兵荒马乱,再也没有饥荒挨饿,你们都可以回乡去看看,去找找自己的父母亲人,让他们也过上好日子,咱们也尽尽孝心,让他们也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大家说好不好?”
苏雄的口才很好,一番话说得很有鼓动性。他编织的那个凄惨的场面和美好的画面,一下子激起了这些军官的勇气和信心。
“好!”
王胜眼睛闪着希望的光,显得贼亮贼亮的,带头大声喊道。
“好!”
无论是北方的,还是南方的军官,都跟着王胜大声应和道。
看着军官们群情激愤,苏雄一下子明白了:“这种内在动力,如果转化而战斗力,绝对比完全执行上司的命令来得更强大,因为他们知道是为了父母亲人而战。倘若全体官兵都能有这样的战意、这样不怕死的精神,这支军队将是多么可怕啊。”
……
明白了思想教育的重要意义,苏雄的聪明才智也完全发挥了出来。
他适时提出了“打到家乡去,去见爹和娘”的口号,在基层官兵中间开展“忆故土、想爹娘”的思想教育活动,待把全体官兵的家乡观念和思念父母恩情的情绪达到高潮,他又适时地提出了“家就是国,国就是家”、“爹娘是人民,人民是亲人”的口号,把家国情怀和为民观念很好地进行了转化。
与此同时,他还根据《大纲》要求,迅速开展了一系列的爱民活动。
给驻地附近的老百姓打打水,扫扫院子,修修房,盖盖屋,干一些下力不掏钱的活。
这些活动一开展,当兵的心跟百姓近了,关系融洽了。当兵的视百姓为亲人,百姓们眼中的兵,成了自己的子弟,而不再是凶神恶煞形象。
这样带来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百姓们见了当兵的不再害怕,而是一个个发自内心的笑脸,有人送吃食,有人送瓜果,还有的商人富户给禁军送来猪羊等劳军物资,颇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气象。
苏雄很兴奋,很快乐,对皇上更加服气了……。
第一百零一章 红袖添香本雅事
黄府。
苏鸣丰再次造访。
“增文公,好悠闲啊。”
苏鸣丰被管家引到书房,见黄日章一身棉绸长袍,手执一把湘妃折扇,正站在门口迎接,连忙一拱手打了个招呼。
“声远,你高居庙堂,整天忙于王事,哪像我这在野之人?无事可干,只好品茗读书,以遣愁怀啊,唉。”黄日章把苏鸣丰让进书房,笑着答道,最后还叹了一口气。
苏鸣丰字声远。
黄日章的书房很大,正对门是一张矮几,几上一张一把宜兴茶壶,一本书,几旁放着两把竹椅。书案靠窗,很宽大,放着笔、砚,一个俏丽的丫环正在整理几张书稿。书案之东,是一张矮榻。
苏鸣丰一闻空气中的散发着的墨香,就知道主人刚才正在写着什么。
“红袖添香,增文公好雅兴啊。哪像我们这等俗人,整日忙于案牍公文,想得一日之闲也不能啊。”苏鸣丰望了一眼小丫环,非常羡慕地说道。
“哈哈哈,声远,还真叫你说着了,这个丫环就叫红袖,可不就是红袖添香么?”黄日章笑道。
红袖年龄不大,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她身材极好,非常匀称,一走一动间动作缓慢却非常优雅,显然打小受过训练。
经常出入花街柳巷的苏鸣丰一眼就看出,有这种气质的丫环还真不多见,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也必是清倌人出身。
红袖整理好书稿,走到外间,提过一把铜壶,拿过一只景德镇的细瓷茶盏,放到苏鸣丰面前,冲水泡茶。
苏鸣丰的眼角余光一直在盯着红袖看,红袖感觉到了他的异样目光,心里感到非常不满,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谢谢红袖姑娘踢茶!”苏鸣丰看到红袖斟茶的手修长白腻,不由得色心大动,趁着接茶的瞬间,手指轻轻在她手上拂了一下。
红袖脸腾得红了,不敢答话,连忙一躬身,退后一步。
“声远,这丫环的颜色还入得法眼么?”黄日章问道。
“国色天香,增文公好艳福啊。”苏鸣丰啧啧赞道,眼里的贪婪毫不遮掩。
“扬州买来的,‘瘦马’之名当真不虚啊。这丫环还有一桩妙处,吹的一口好箫啊。”黄日章眉毛一挑,色迷迷地说道。
苏鸣丰看了一眼红袖,见她脸色通红,樱桃小口红润可爱,会意地回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哈哈哈,如此好诗竟然让你如此曲解,杜樊川若是地下有知,一定能气活过来!”
黄日章指点着苏鸣丰笑道。
“嘿嘿,增文公,那可不一定,杜樊川说不定就是此意呢。你看,杜子美的诗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不能不令人想入非非啊。”苏鸣丰笑道。
黄日章一愣,随后明白了苏鸣丰之意,笑道:“声远大才,真是大才,吾不及也!”
笑毕,黄日章一指红袖,对苏鸣丰道:“声远,既然你有爱美之心,就将此女送与你吧。”
苏鸣丰闻言大喜过望,嘴里却说着客气话:“哪里哪里,君子不夺人之爱,鸣丰无功可不敢受禄。”
“哎,你我两家世代交好,况且你我志同道合,不过一女子,何必如此客气?”黄日章佯作不悦,正色道。
黄日章的话不假。
黄家与苏家确实世代交好,他与苏鸣丰之父苏观余还有同窗之谊。苏观余就是苏观生的同宗兄弟,不过早已辞世。
“长者赐,不敢辞,小子只好生受了。”苏鸣丰心里激动,又听黄日章说起两家交情,连忙放低姿态,以晚辈口吻回道。
“好了,红袖,先下去收拾衣物,传我的话,让管家雇顶小轿送你去苏府。”黄日章脸无表情地跟红袖说道。
“是,老爷。”红袖施了一礼,平静地回道。
她语气非常淡然,心里波澜不惊。
正午时她还被黄日章按在榻上示欢,黄日章嘴里“肉啊”、“心肝”地还叫个不停,好像很宠爱自己的样子,转过身就把自己送了人。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命运。
自从十三岁起,短短二年时间,她不知道被卖了多少回,被富人赠来送去,早已经习惯,心也早已经麻木。自己不是人,只是一只玩物而已,不管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无论怎么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