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是不是满达海,张家玉是非常谨慎的。若是擒了个假的,而让真的脱逃,可就闹大笑话了。
见他服饰不大合身,张家玉感到有些怀疑,又见他自称“奴才”,更是感觉奇怪。
按大清制度,亲王又是一旗旗主,能对谁称奴才呢?除了皇帝、太后、皇后,别人是没有资格让他自称“奴才”的。
按说这已经成了满达海的称谓习惯,这怎么会错呢?除非“奴才”成了自称习惯,才会脱口而出。
难道眼前这个满达海是假的?
心中有了疑问,张家玉越看越是不对劲。
满达海贵为亲王,浑身上下总得有点亲王气度吧,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像?难道是因为成了降将,也把长期养成的气度给丢了?
张家玉还在沉吟,却是恼了一旁的段兴。
“啪!”
就见段兴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满达海的脖领子,一掌掴了过去,怒骂道:“满达海,我擦你姥姥!你也有今日啊,当初你让李大帅光脚走鏊子时候的狠劲哪去了?啊哪去了?!”
段兴一掌带着愤恨,蓄足了劲,满达海左颊一下子就高了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
李自芳等山地军围在一旁,激愤地鼓噪。
“我剁了你个狗日的!”
被自己的弟兄们鼓噪得势血上头的段兴,抽出身上的短刃,就要结果满达海的性命。
而满达海却是双目紧闭,一副等死的样子。
张家玉见状摇摇头,心道:“段兴如此莽撞,日后难成大器啊。”
“慢着,段将军,且慢动手。”张家玉连忙阻止。
“张伯爷,皇上已经下旨,您还阻拦什么?”段兴问道。
“段将军,皇上旨意确实是要杀了他,但是,他既然被抓住了,就得请旨再杀。”张家玉道。
“段将军,先别冲动,伯爷所言极是,满达海若是在乱军之中被杀,杀了就杀了,可他毕竟请降了,要杀他必须请旨。”李元胤附和道。
段兴一听,连忙把刀子放下。
这里边的弯弯绕,他不懂,但他对李元胤比较服气,他的话应该不会错。
再说了,交给皇上处置,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皇上可不是张家玉这等酸人,最是护犊子,不会轻饶了满达海的。
张家玉命人将满达海看起来,然后又审问了他的亲兵、主要将官,都说这人确实是满达海无异。
张家玉无奈,命大军就地驻扎,写好折子,派人火速送进广州。
朱由榔看了张家玉的折子,说是满达海已经降了,但对满达海的真假不敢十分确定,还有对降兵降将如何处置,请旨办理。
朱由榔想了想,对顾炎武道:“拟旨,禁军、山地军回广州,中路军回防赣州,降兵先在赣州看押,将满达海及其亲兵尽数交由李元胤带回广州候审。”
朱由榔说完,顾炎武站在下首的书案前一挥而就。
朱由榔对于上犹之战有九分满意。
自己调兵的圣旨未到,张家玉就立即判断出了满达海的战略意图,迅速做出了战术布置,为堵住满达海逃跑路线,赢得了时间。
他当初做的这个决定非常及时,若稍有迟延,满达海就会鱼入大海。虽然朱由榔坚信,最终一定会彻底歼灭这股敌人,但耗时会长,钱粮耗费加大,沿途百姓就会遭难。
一直没有表现出军事才能的张家玉,让朱由榔看到了当初让他为中路军元帅的正确,也会中路军正了名,省得别人说嘴了。
丢掉的一分,在朱由榔看来,还是张家玉调动禁军一事。
虽然这是战争的需要,但朱由榔却不甚满意。
在他看来,张家玉、李元胤都办的不是十分妥帖。
禁军可是自己的卫戍部队,日后会不会有人借此事作章呢?找一个冠冕堂皇的、让李元胤无法拒绝的借口,还不容易吗?
怕就怕祸起萧墙啊。
这个口子,必须堵上。
三月二十日,江西南线明军全线报捷。
马宝与白选这对搭挡,一举打下了吉安,更让人意外的是,马宝亲自率部登城,刀劈何洛会,为吉安顺利攻克立下了汗马功劳。
同日,右路军也顺利攻克抚州,雅思哈自尽。
北线勒克德浑得到消息,立即自九江过江,撤往江北,金声桓、王得仁乘势自城上杀出,重创之,并收复九江。
至此,江南的清兵,只剩下南直隶博洛一部了,除此之外,江南全境解放。
三月二十二日,禁军回到广州,李元胤让杨元、陈仕豪接管防务,自己与段兴立即押着满达海进殿面君。
李元胤、段兴见礼毕,朱由榔叫起,然后吩咐将满达海带上殿来。
满达海一进殿,朱由榔立即断定,这位是假冒的,张家玉的怀疑没有错。
非常简单,眼前这位亲王,一点上位者的气场都没有。
别说气场了,连起码的雍容都做不到。
上了殿来,目光游移不定,好像时刻在观察着什么。
满达海作为地位尊崇的亲王,不会这么萎缩。
落架的凤凰不还是凤凰吗?
虽然有时不如鸡,但却永远成不了鸡。
第二百四十六章 皇上真是无所不能
“满达海,你嫡福晋是赫舍里氏吧?”
满达海一进殿就跪了,行礼毕,朱由榔问道。
李元胤和段兴一愣,不知道皇上为什么问人家嫡福晋干什么。
“回皇上话,奴才嫡福晋是赫舍里氏。”满达海回道。
“她的小名叫什么?”朱由榔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话问出,满达海一愣。
不光他发愣,顾炎武、杨爱、李元胤、段兴皆是一愣。
“皇上怎么问人家媳妇的小名?莫非这小媳妇是个美人?”杨爱心道。
“看看,还是皇上厉害。不用说,满达海这家伙的媳妇是个大美人,皇上隔着数千里就想收他媳妇了。真是厉害,不服不行。”段兴一愣之后,接下来就是无比佩服。
“小名?回皇上话,没有小名。”满达海迟疑一下回道。
“哦,没有小名。”朱由榔点点头,命他起身,坐到一旁。
“李洪,传旨,宣济尔哈朗、鳌拜、哈占、达海上殿。”朱由榔吩咐了李洪一句。
李洪命人去传旨。
朱由榔再不理满达海,回过头来,跟李元胤和段兴说话。
“段兴,听说你要杀光所有清兵,为李颙报仇?”
“回陛下,臣也是被满达海给气昏了头,当时确有此意,后来经张伯爷、李指挥使教导,已经知错了。”
“段兴,你要做一名儒将,不要只满足当一名武夫,还要多读书。”
“是,臣一定听皇上的话,多读书。”
段兴听到皇上的话,汗都下来了,连忙诚惶诚恐地回道。
“元伯,估计以后的战事,用不着禁军出战了。禁军再扩大一个镇,凑足三镇之兵,你可以在军中选人。”
“皇上,选兵必先选将,请陛下先指定一名镇将。”
“就安南伯杨昌江吧,朕看他这几年被焦琏调教出来了,还算不错。”
“安南伯?皇上,这,臣怎好让他当下属呢?”
“无妨,你只管放手用就是了。爵位不是职位,你不用顾虑太多。”
“是,臣遵旨。”
接下来,君臣又说了一会子军中之事,守门太监来报,说济尔哈朗、鳌拜、哈占、达海在殿外候旨。
“宣。”
“宣济尔哈朗、鳌拜、哈占、达海上殿哪!”
随着太监高声宣号,济尔哈朗为首,四人鱼贯而入。
“你们抬起头来看一看,此人乃你们的故交,礼亲王满达海,被元伯擒获至此。”
见过礼之后,朱由榔温和地说道。
四人闻言抬起头来,齐齐看向满达海。
“这不是满达海啊,这不是他的亲兵队长吗?叫什么脱来着?”济尔哈朗抬头一看,见一人正坐在殿里,身上的服饰虽然破旧不堪了,但看得出那是亲王服饰。
但人,却不是真正的礼亲王。
他霎时明白了,满达海必然使的是李戴桃僵之计。
“不知道满达海是否已经脱身?如能脱身,倒也不错。”济尔哈朗心道。
济尔哈朗跟代善关系不错,他小的时候,多亏了代善看顾。若是满达海能由此脱身,保住代善的骨血,济尔哈朗倒乐见其成。
满达海的事,济尔哈朗已经知道了。他鏊烙李颙,触犯了天颜,皇上为此大怒,发誓要诛其九族。
所以,满达海若是被捉,只能是死。
而且,刚才皇上的说辞也已经判了满达海死刑,没有留一点余地。
“擒获”而不是“主动请降”,这里面的差别可就大了。
“回陛下,此人正是满达海。”济尔哈朗稍作迟疑,立即回道。
他这是先定个调,省得鳌拜他们说漏了嘴。
“是吗?那用不用你把他请回府去爷两个叙叙旧呢?”朱由榔闻言,语气非常不善地说道。
“回陛下,臣不敢。满达海身犯重罪,当诛,臣已然洗心革面,再不愿意与任何人有瓜葛。”济尔哈朗回道。
“真是忠臣啊。你们说他是不是满达海?”朱由榔又问鳌拜、哈占、达海三人。
“回陛下,此人正是满达海。”哈占、达海回道。
“陛下,臣有话要说。”鳌拜稍一迟疑,往前跪爬一步,跟济尔哈朗齐身之后,大声说道。
济尔哈朗大怒,他当然知道鳌拜要说什么,于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讲。”
鳌拜看到了济尔哈朗警告的目光,但他已经决定与济尔哈朗划清界限了,毫不犹豫地回道:“陛下,此人不是满达海,乃是满达海的亲兵队长叫蒙脱。”
“鳌拜,你胡说!”济尔哈朗大怒,抬起右手,打了鳌拜一个耳光。
“啪!”地一声脆响,鳌拜脸就肿了起来。
鳌拜不敢回打,赶紧往外跪开一步。
“放肆!”朱由榔大怒:“济尔哈朗,这是金殿,不是你的郑亲王府!”
“来人!”朱由榔高叫一声,白兴率几名侍卫进来。
“拿下!”朱由榔一指,白兴几人把济尔哈朗、哈占、达海和蒙脱给按在地上。
“济尔哈朗,朕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的投降竟是三心二意。告诉你们,朕早就知道他是冒牌货,只不过试试你们的心罢了。既然你们仍是念念不忘旧朝,那朕成全你们。”
“传旨,令锦衣卫把济尔哈朗、哈占、达海三人圈禁在住所,如无旨意,不准踏出住所一步!”
白兴把三人架了出去,圈禁的事交给马吉翔去办了。
“蒙脱,知道朕怎么识破你的吗?满达海嫡福晋小名叫吐别娜,明白了吧?”朱由榔对蒙脱说道。
朱由榔前世的时候,无意中见到过满达海的资料,说他嫡福晋小名叫吐别娜,因此跟“土鳖哪”同音,所以记忆深刻。
若眼前这人真是满达海,他不可能不知晓。而如果是人假扮,那他肯定不会知道。
女人的小名,也就是父母亲人和丈夫知晓,别人哪能知晓呢?
“嘿,皇上真是无所不能啊。连人家媳妇小名都知道,难道说皇上早就跟什么吐别娜好上了?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呢?不可能啊,从没有听说皇上离开过江南,他是怎么跟数千里之外的满达海的媳妇好上的呢?”
段兴感觉把脑袋都想破了,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挥刀斩情思
朱由榔要知道段兴脑子里转着这种龌龊念头,一定会踢死他!
“想什么呢?朕是那样的人吗?”
别说,还真是。
“满达海一定藏身在亲兵队中,鳌拜,你去把他给揪出来。”朱由榔吩咐道。
“是。”鳌拜答应一声,跟李元胤、段兴退出殿去。
朱由榔判断的不错,满达海确实藏身于亲兵队中。
若是藏身于别的军中,一定会有人告发,而亲兵不会。
因为,亲兵跟他都是主子与奴才的关系,最是忠心耿耿的。
鳌拜一到,满达海知道再也隐藏不住,只好主动出头自承身份。
对于济尔哈朗,朱由榔非常失望。
本想让他作为一个降将的典范,给北京的顺治看看。
若是顺治、豪格能认清形势,别再做无谓抵抗,举国而降,和平收复江北地区,就能尽量少的不再制造造杀伤这是朱由榔的真实想法。
可惜,济尔哈朗降的不情不愿,降后大概又感觉愧对列祖列宗,不愿意为朱由榔出力。
在解决江西清兵之前,朱由榔非常希望看他济尔哈朗能主动站出来,写封信或者派遣个使者去劝降满达海等人,可他竟学起了徐庶一言不发。
在满达海这件事上,他又顾念私谊,欺君罔上,公然做假证,意图让蒙脱蒙混过关。
至此,朱由榔对他算是彻底失望了。
不过,学了学雍正皇帝的圈禁之法,却没有削去济尔哈朗、哈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