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没有时间为赖禄和死难的士兵费神了,他要为自己的活命好好考虑考虑了。
如今来看,往西逃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重新再往东去也已不可能。
那么只有南或北两个方向了。
而这两个方向虽无高山峻岭,但都是矮山丘陵,这种地形,于明军如鱼得水,而对于清兵来说,无异于死地。
满达海在临时征用的一间民宅里来回地走动,焦躁思考对策,却怎么也没有想出好办法来。
最后他决定,哪也不去了,还不如死守上犹呢,就算死,也能凭借上犹的房舍给明军造成巨大杀伤。
不过,也只能是杀伤些明军而已,满达海明白,他们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因为只一个粮草问题,就难以解决。
上犹一个小镇而已,哪里能供得起三万五千士兵的人吃马嚼?
“难道,我堂堂的一名亲王,会落到死无葬身的地步?亲王的帽子戴了还没有一年,权势的滋味还没有享够,就这么完了?礼亲王是什么爵位?那可是除了皇帝和两名摄政亲王之外,最尊贵的存在了,就这么没了?下头奴才孝敬的那么多美人,还没睡过来,金银财富还没享用,就死在岭南,真是不甘心啊。”
满达海此时的心里,一点也没有为大清王朝和族人考虑的念头,满脑子都是荣华富贵和对生命的留恋。
“王爷,奴才有一计,可助王爷脱身。”正在彷徨无计之时,亲兵队长蒙脱进来跪地说道。
“有何妙计?速速讲来。”满达海闻言心中升起一线希望。
“王爷,明日奴才与王爷互换衣裳,让奴才假扮王爷,而王爷可扮成士兵。听闻明军优待俘虏,愿意回乡的,还可以回乡。王爷暂忍一时之辱,将来必能脱身回京。”蒙脱献计道。
“一派胡言!本王乃亲王之尊,死不足惧,岂能为此?!退下,不准再提此事。”满达海一听大怒,让本王扮成低贱的小兵乞命,岂不是有辱皇族身份?
蒙脱一番好意,没想到被满达海一通喝斥,只好讪讪退下。
次日天一亮,禁军就发动了进攻。
站在高房上看清明军的攻势,满达海才明白,他的所谓给明军造成杀伤的想法,是何等可笑。
因为明军根本不给清兵射箭的机会,远在射程之外,就开枪了。一枪一个,不是脑浆四溢,就是胸前血花迸现。
这里刚能看清明军模样,还没拉弓搭箭,瞬间就死伤了上千士兵。
“这仗没法打啊。”至此,满达海脸如死灰,已经完全绝望了。
“怪不得郑亲王要主动请降呢,这样要打下去就是个死,没有第二种可能啊。”
“怎么办?我也请降算了,他是亲王我也是亲王,他能封侯,我为什么不能封侯?再说了,我比济尔哈朗年轻,把皇上巴结好,不会比他混得差吧。”
满达海心里升起一个念头:“听说朱由榔非常好色,大不紧把还没睡过的美人都献给他,他一高兴,弄不好能给个公爷当当呢。”
“可是,朱由榔会让我降吧?我可是把李颙给羞辱了一番呢。不行,不能冒险。得想个万全的法子。”
忽然想到一个好法子,他立即把蒙脱叫到身边,细细嘱咐一番。
“大人,清兵举白旗了!”一名士兵跑进位于上犹城西的临时指挥部,行个军礼,向张家玉禀报。
张家玉昨晚就被李元胤请以了营中,以便于由他统一指挥两军作战。
“举白旗了?不可能吧?这才多长时间,有一顿功夫吗?”张家玉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万确,小的不敢谎报军情。”那名斥候道。
“走,元伯,看看去。”张家玉还没有见过钢枪的威力,自是不大敢相信,唤着李元胤、李德泗、段兴等主要将领出了指挥部,往东望去。
却见清兵阵中果然树起了白旗,还不是一杆两杆,持白旗的清兵拼命地摇晃,好像很怕明军看不到似的。
“竟是真的?禁军战力太可怕了吧?这可是三万五千清兵,不是三十、五十,怎么会只一顿饭的功夫就垮了?”张家玉心道。
“元伯,久闻你练兵有方,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啊。”张家玉一捋胡须,眯着眼点头赞道。
“伯爷谬赞。非是末将练兵有方,末将哪有这种能耐?全赖陛下教诲,末将只是照葫芦画瓢罢了。”李元胤谦逊地说道。
“停止进攻,准备受降吧。”张家玉转了话题,令道。
“伯爷,这。”李元胤一听此命,感觉有些为难,偷看了段兴一眼。
“属下恳请伯爷收回成命。”段兴一听张家玉要纳降,立马就急了,山地军上下可都憋着股子劲要杀清兵出气呢。
“段将军,莫非你要杀降?须知杀降不祥啊。”张家玉当然明白段兴的心情,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伯爷,杀降不祥不假,可两国交战可斩来使么?满达海不守信义在先,怎么能怪咱们心狠手辣呢?”段兴不服气地争辩道。
“鞑子豺狼心性,做事自不能以常理度之。我们乃礼义之邦,岂能跟豺狼一般见识?”张家玉道。
“伯爷,属下不懂道理,但豺狼不是得杀吗?难道还能留着它们祸害人?”段兴辩道。
张家玉闻言不由得笑了:“段将军,豺狼一说只是一种譬喻,清兵是人,哪里真是豺狼了?”
“伯爷既然拿豺狼譬喻,就说明鞑子少了人性,多了兽性,否则伯爷为何不比作别的?”段兴道。
张家玉闻言气结:“段兴看着白白净净的,好像没什么脾气,怎么这么不懂事理?还跟本爵抬起杠来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误解圣意
张家玉有些生气。
段兴只是一名小小的游击,张家玉乃是超品伯爵,二者的地位相差太多。
再三解释,段兴不听,话语间殊无恭敬之意,能不让张家玉生气?
但张家玉却不能表现出来,一是段兴官职虽低,却是客军,自己并无辖制之权。今日暂听自己指挥,也是权宜之计;二是自己是读书人,读书人讲究的是养气功夫,哪能随便就气急败坏呢?
当然,段兴若是自己的手下,他自然不会客气,早训斥一通了。
“那依段将军之意呢?”张家玉板起脸问道。
“依末将之见,汉人准降,鞑子全部杀光!”段兴眼里闪着狠毒的光,冷冷地说道。
“胡闹!”张家玉勃然变色,也不讲究什么客军、什么养气功夫了,厉言训斥道:“白起坑杀赵军四十万,不但坏了秦王名声,自己也没得善终。难道你要学白起?那置皇上于何地?”
“伯爷,末将只是一个厮杀汉,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不知道啥白起,啥秦王的,也不知道坑杀赵军的事。末将只知道李大人被清兵给害惨了,脚底板子都烙胡了,这是人干的事吗?此仇不报,三千山地军的气出不来,就把我们给坑了!”
段兴没有被张家玉的气势吓住,反而梗着脖子红着脸,跟张家玉刚上了。
段兴并非不知道白起坑杀赵军的故事,他只是心中有气,感觉张家玉没点人情味,我们主帅差点被清兵害死,我们出口气咋了?
让一名小小的游击将军一头给顶到房上去,下不来了,张家玉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生气归生气,但却是无可奈何。
能怎么着?骂不得,打不得,人家的官帽他也没权给摘了。
所以,直气得吹胡子瞪眼。
“段兴,怎么跟张伯爷说话的?还有没有体统了?有话不会好好说吗?”李元胤心里是赞成段兴的,但他把张家玉顶得下不来台,只好出言解围。
“伯爷,非是末将有意冒犯,也并非不懂礼数,今日不顾体统顶撞了伯爷,您该打打,该参参。但是,请您也体谅体谅山地军的心情。人家蹲在我们头上都拉屎了,难道就不兴我们拨拉拨拉?!”
段兴被李元胤喝斥一句,自知以下犯上殊为不妥,连忙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红着眼睛辫道。
他这个红着眼睛,并非急红了眼,是说起李颙之事,心中痛的。
“段将军,请起,请起。”
张家玉看着段兴红了眼睛,气一下子没了,心道:“段兴这是赤子之心,有这么竭力维护的部下,也算李颙之福。”
连忙伸出双手,将段兴扶起,放下身段,道:“段将军,你的心情,本帅岂能不知?满达海毫无人道地对待李大人,又岂是你们同地军的羞辱?须知,他当时的身份是皇上的使节,代表的朝廷,辱我使节跟辱君上又有何异?故,凡我大明军民无不痛恨之,无不以除之而后快。”
“可是,段将军,不行啊,有罪的是满达海一个人,而不是所有清兵。若本帅让你去把鞑子都杀光,不但坏了皇上的名声,也坏了大明军义军之名。毫不客气地说,若真是那样做了,皇上赐死的诏书旋刻即至。”
听到这话,段兴一愣,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你忘了杨国栋将军之死了么?当时皇上是如何处置的?”张家玉微微冷笑,问道。
“噢。”段兴想起来了。
杨国栋死后,皇上大怒,立即就判了三顺王的死刑,死了还不拉倒,还要铸佞像于杨将军坟前。
确实非常解气!
“皇上非常护短,不可能轻易放过满达海。天子一怒,血流飘杵,段将军,你就等着瞧吧。”张家玉道。
听了张家玉的话,段兴虽有些明白了,但终是感觉不如直接把鞑子杀光了快意恩仇。
“段将军,张伯爷所言极是。这不是个人恩仇的事,我等无权去处置满达海,即使捉住了,也须奏明皇上,请皇上发落。”李元胤听张家玉一番话,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这等事哪是他们带兵之人可以决定的?必须得皇上发话才行啊。
“好吧,伯爷,末将刚才冲撞了,还请伯爷大人不见小人怪,饶了末将。”段兴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
“哈哈哈,段将军说笑了,本帅只有敬,没有怪。”张家玉见段兴想通了,高兴起来。
“圣旨到!”
张家玉刚想安排受降之事,忽听外面士兵在喊圣旨至,连忙率领众将跪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清奴礼亲王满达海辱我使节李颙,手段惨绝人寰,令人发指。辱我使节,与辱朕无异,朕定诛满达海九族以雪此辱。凡我大明各军,圣旨到日,立即发起进攻,请降不受,决杀此獠。钦此!”
来传旨的,是行人司行人张可大。
“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家玉等山呼万岁,然后起身。
“拜见张伯爷!”
宣完旨,算是公事了了,张可大连忙与张家玉、李元胤等见礼。
“张大人一路辛苦。”张家玉回了一揖,说道。
“没办法,皇上御览了您的折子,知晓了李大人之事,大发雷霆之怒,连总管太监李公公都给打了。下官这等跑腿之人能不快点把旨意宣给各位大人?屁股都磨烂了嗨,下官说这些干啥?”张可大说道。
张可大不是多嘴之人,只所以说这么几句话,是因为他看到段兴在此。
后面那句一出口,感觉有叫苦之嫌,连忙闭了嘴。
事实上,他多虑了,段兴一听圣旨,早就高兴坏了。心道:“皇上圣明啊,请降不受,决杀此獠,说的多解气啊。还要诛杀满达海的九族为李大帅报仇,真痛快啊。”
对于能否诛杀满达海九族,段兴毫不怀疑。现在是不行,但日后一定可以办到。皇上说的话,哪一件事没有做到?
“伯爷,皇上说了,请降不受,咱就打吧,杀光狗鞑子,杀了满达海,您就下令吧。”
段兴兴奋地向张家玉请缨。
第二百四十五章 落架的凤凰不是鸡
“段将军,你曲解圣意了,皇上旨意是杀满达海一人,而不是杀全军。决杀此獠,而不是决杀群獠。”张家玉笑道。
“段将军,若非张伯爷阻拦,你我差点犯下大错。”李元胤也道。
“是是是,多谢伯爷。”段兴这才明白皇上的意思,跟张家玉说的一样,连忙躬身致谢。
“不必如此,你我同为皇上的臣子,本帅为皇上分忧份所应当。张大人,且请安坐,等受降之事已了,再与张大人叙话。”张家玉对张可大道。
“伯爷请自便,下官还要去安西伯军中传旨,就此告辞。”张可大说完,拱拱手去了。
清兵列队而降,主帅满达海则在众亲兵簇拥而出,来到张家玉的跟前。
“你就是满达海?”张家玉冷冷地问道。
“是是是,奴才就是满达海。”满达海低着头,小声说道。
张家玉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身着四团五爪金龙的亲王服饰,下摆似有些短,身上也有些紧,好像不大合身。
对于他是不是满达海,张家玉是非常谨慎的。若是擒了个假的,而让真的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