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爷,钱某人有几个胆子,敢消遣您啊?实不相瞒,钱某感念伯爷援手之德,又思之伯爷窘境,唏嘘不已,无以为报,今日特为你指一条光、明、大、道。”钱谦益紧紧盯着林察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光明大道?什么意思?”林察犹疑不定地坐了下来。
“伯爷,‘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今上既恶了你,何不另择明主而事?”
“什么?你……,你这是何意?”
“实不相瞒,钱某乃大清皇叔父摄政王郑亲王所差,前来南明卧底……。”
“啊?你,你真的是北边派来了的?不可能,不可能,牧斋公,是不是今上派你来试探我的?”
林察非常惊讶,眼睛瞪得溜圆。
“哈哈哈……,林伯爷,您可真会开玩笑。你觉得今上会试探你吗?难道你有试探的价值?”钱谦益揶揄着笑道。
“也是,今上怎么会为我浪费精力?牧斋公,此事干系重大,可开不得玩笑,你放心,林某不会去告发你的。”
“哈哈哈……,林伯爷,这事是可以开玩笑的吗?”
“你有何证据?”
钱谦益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林察:“林伯爷,你打开看一看。”
林察打开锦盒,见里面是一道圣旨,打开一看,竟是满汉两种文字写的一道敕书,上书:“奉天承运皇帝敕谕:封赐钱谦益文华殿大学士、三等勤毅伯。钦此顺治五年五月初六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林察小心翼翼地将圣旨放进锦盒,毕恭毕敬地双手递还钱谦益。
“钱大人,你既坦诚相告,林某也不藏着掖着了。他奶奶的,说实话,咱早有投靠大清之心,奈何无有门路。更何况,咱如今手里无兵无将,拿什么做投?从今以后,咱就听钱大人的,还望钱大人多为咱美言几句。”林察高兴起来,改了称呼,骂骂咧咧地说道。
展现粗俗的一面,说明林察郁结已开,心怀畅快。
“林伯爷,切莫说无兵无将,只要你诚心投效,钱某可保你官高爵显。”
“那,钱大人,咱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投效大清,别的咱不求,爵位可不能比现在低了吧?”
“那是自然。林伯爷,你也看到了,钱一介文人还被封为伯爵,说明什么?说明大清皇帝为吸纳人才,是不惜高官厚爵的。爵以赏功,你乃武将,怎么也不会比钱某低啊。”
“那就好,那就好。钱大人,只是不知道咱能做什么?”
“别的不需要你做,朝堂之上,你只需要像过去一样即可。听说,你弟弟林觉原来是水师守备之职,留守广州的水师是他的旧部吧?”
“正是。”
“那好,你只需要将这只军队抓在手里即可。等郑亲王大军兵临城下,里应外合,擒住今上,你即是首功一件,如何?”
“这事不难。现任水师守备洪玉雄乃舍弟旧部,关系莫逆。如今舍弟被免职,赋闲在家,也是愤愤不平,林某命他暗中联络洪玉雄,应该不难。”
“那可太好了。”
“只是,钱大人,不是林某信不过你,林某实在是没底,能否将林某的事先禀报给郑亲王?”
“林伯爷,你是怕口说无凭?”
“嘿嘿嘿……,钱大人,咱不要圣旨,只需郑王爷写几个字来就行。”
“这你放心,包在钱某身上了。这样吧,你尽管活动你的,钱某立即禀报王爷,咱们两不耽误,如何?”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钱谦益走后,林察立即命人抬来一顶小轿,在院内上了轿,命轿夫在广州城里转了几个胡同,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这才命轿夫将自己抬到皇宫前。
这个事绝对不能过夜,必须今晚就奏报给皇上。
只要一过夜,那皇上作何想可就不得而知了。
宫门已闭。
林察请把守宫门的侍卫通报进去,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奏报皇上。
今夜值守的领班侍卫文金闻报来到宫门前,确认是林察无疑,这才往里通传。
不大会儿,侧门打开,一名太监将林察领了进去。
朱由榔还没睡,正在侧殿批阅奏折。
“陛下,臣打扰陛下休息,罪该万死!”林察进了殿,匍匐在地先请罪。
朱由榔不答,也不叫起,手中的朱笔不停,将一份奏折批阅完之后,淡淡地问道:“钱谦益去你府上了了?”
“啊?陛下,您是如何得知?”林察闻言大惊,冷汗刷地一下涌了出来。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钱谦益或者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监视之下;这说明,自己的判断是十分正确的;这说明皇上确实是在给钱谦益挖了大坑;这说明自己未作任何停留就来奏报,是何等的正确。
情急之下问出这句话之后,才觉十分不妥,这算是哪门子规矩?
“臣急不择言,请陛下治罪。回陛下话,确实是钱谦益去了臣府上,他刚走,臣就来奏报皇上。”
“哼!算你聪明。”朱由榔冷哼一声。
林察呯呯磕头,不敢言语。
“说说吧,都说了些什么?”朱由榔说着,站起身来,背起手,慢慢地来回踱步。
皇上不叫起,林察只好伏在地上,将二人谈话内容一字不差地奏报一遍。
末了,自己又解释了一句:“陛下,臣未得陛下旨意,不敢乱来,只好虚与委蛇,故有大不敬之语,请陛下降罪。”
朱由榔停下脚步,坐回龙椅,道:“你不用解释,朕非庸主,焉能不知你是虚与委蛇?又岂能因此而降罪?”
顿了顿,朱由榔接着说道:“林察,一直以来,朕对你十分失望,因为你欺主,因为你陷主上不义!今日你若不是应对得当,还算忠心未泯,朕早晚会取你性命!”
林察闻言,心下一宽,心道:“皇上,您骂吧,你只要骂,咱就放心,您若不骂,才叫人害怕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杨蕙怡背后之人竟是他?!
朱由榔骂林察“欺主”,无非是指当初迎立朱聿锷之事。
“陷主上不义”是指被解除兵权之后,林察一直小心翼翼,不多说一句过头话、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的举动。
这种举动看似是低调做人,实则给外人的印象不佳,有装可怜博同情之嫌,就好像皇上是那种“兔死狗烹”、容不得功臣之主。
所以,令朱由榔心里不舒服。
林察之所以被骂了反而感觉轻松了,是因为皇上只要骂出来,那就意味着以后不再追究了。
怕的就是不骂出来,在心里给你一笔一笔地记着小黑账,等到合适的时候,一下子爆发出来。
那可就真要了命了。
朱由榔骂了两句,吁了口气,接着说道:“钱谦益的事,朝中大臣所知者不过陈子壮一人,陈际泰、瞿式耜和陈邦彦也并不全知,只是隐约猜到些罢了。你能敏锐地观察到朕的心思,也算细心之人。行吧,你就虚与委蛇,与之周旋。记住,他如今还有大用,不可让他发现一丝一毫端倪。可记住了?”
“臣记住了。”林察道。
“洪玉雄此人如何?”朱由榔问道。
“回陛下,此人乃福建莆田人,贫苦出身,早年入水师当兵,因作战勇猛,累功升至守备。此人忠则忠矣,只不过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若与钱谦益这个老狐狸打交道,不是上佳人选。”林察答道。
朱由榔想,觉得若行诈降计,势必让他知情,一个作战勇猛的人,还不足以担当此任。
看向林察,朱由榔觉得此人虽然犯过糊涂,但当时也是在自己生死不知的情况之下,有可恕之处。况且此人在自己最孱弱的时候,蒙陈子壮所召,在收降陈际泰、大败李成栋两次关键战役上,立了大功。
凉了他一年多,虽然他的表现有陷主不义之嫌,但内心忧惧想来也不是假的。
钱谦益劝其投降,他能坚守本心,即时来报,说明骨子里还是忠的;又能顺水推舟,未坏我大事,足见其睿智。
算了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再计较了。
主犯不计较了,那从犯林觉也别计较了,更何况林觉是陈子壮的女婿,就此一并免罪吧。
“让林觉重新担此重任吧,至于洪玉雄,让他去禁军任千户。此事,你去运作,最好把人情落在钱谦益头上。”朱由榔吩咐道。
“臣代弟林觉谢主龙恩!”林察闻言大喜,连忙磕头谢恩。
“林察,送你一句话,坦坦荡荡,忠心事主,虽有过不罚;蝇营狗苟,刻意为善,便有功不赏。过去的就过去了,日后你林家兴衰,全系于你一念之间。好自为之吧。”朱由榔淡淡地说道。
“陛下,,臣,臣早就知过了,今后一定剖肝沥胆,忠心事君,若再生半点异心,请皇上屠了臣全家!”林察一听,激动地落下泪来,连忙表态。
一年多来的担惊受怕,在得到皇上亲口许诺不再追究这一刻,完全放下了。
从今之后,可算能安然入睡了。
“千万千万不要再生异心了,这位主子太精明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啊,真不能哄弄。今日若是有半点偏差,别说林家再次崛起了,因此全家送了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回府的路上,林察想一想今晚的经历,不由得一阵阵后怕。
关于广州知府户房书吏田成兴,黄宗羲也已经查到了些许眉目。
二十九。
“黎明会”之后,黄宗羲单独求见朱由榔。
“陛下,据臣对田成兴的调查,发现他与兵部侍郎佟养甲的管家佟四宝来往甚密,所以,臣怀疑,佟养甲即是杨蕙怡背后之人。”黄宗羲奏道。
“佟养甲?”朱由榔闻言,立即想起在原本历史上,佟养甲确实是降而复叛,当然,最后被李成栋在越秀山镇海楼所杀。
想起镇海楼,朱由榔猛然想起,佟养甲在福建训练招降的千余名汉八旗降兵,就驻扎在越秀山,而千户杨洪富的卫所就设在镇海楼。
说起这支军队,还是朱由榔令驻扎于越秀山上的。当时他并没有多少想法,既想用杨洪富守卫广州,给清兵一个暗示:“只要投降,同样可以得到信任”,以此来例证中华民族是一家的理念,同时又担心这些汉八旗的忠诚度,所以,就让他们驻在了城外的山上。
难道,历史又要再次重演?佟养甲终究还是逃不脱历史的宿命吗?
若说佟养甲早就暗中归降了清朝,朱由榔认为可信度达到了八成以上。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洪承畴如无暗藏一支军队大广州,他是不可能兵行险招,直接进攻广州的。而且,佟养甲和佟养性、佟养真虽不是亲兄弟,但毕竟是一个大族,都是抚顺人。
佟养性、佟养真虽然都已经死了,但佟养真的儿子佟图赖现任礼部侍郎,正蓝旗回山额真。
有这么一个同族侄子在,要招降佟养甲并不难。
想到此,朱由榔基本已经断定,黄宗羲的怀疑是很有道理的。
那么,如果佟养甲已经暗中降清,他跟钱谦益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吗?
照目前情况看,佟养甲知不知道钱谦益是同路人不能肯定,但钱谦益肯定并不清楚佟养甲的存在,否则他不可能冒险去策反林察。
若是如此,那只能理解为这是洪承畴为了保证钱谦益这颗暗子的安全,特意安排的了。
那么,极有可能在清兵到达广州之前,洪承畴再通知钱谦益与佟养甲接头,然后以守卫广州城防的理由,顺理成章地将杨洪富这支军队调进广州。
真危险啊。
若不是自己惊醒,想到了洪承畴计策的漏洞;若不是从梅香和老乌面相上看出女真人的特征,谁会查到佟养甲身上?
“太冲,朕同意你的判断。唉,朕待佟养甲不薄,没想到他还是反叛了。难道兵部侍郎的职位不算重吗?”
“陛下,佟氏一族与满清勾连甚多,早就成了爱新觉罗家族的忠实走狗,他们早就忘了祖宗了,对我大明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不强,也在情理之中。”黄宗羲答道。
“此言有理。太冲,先不忙求证,暂时按兵不动,只暗中监视即可。现在还不到揭锅的时候呢。”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斥责瞿式耜
至此,清廷安插在广州的暗子,已经发现钱谦益、佟养甲、杨蕙怡三人。
钱谦益、佟养甲二人的目的和动作,如今基本明了,既明了则威胁尽去。
杨蕙怡还是一如既往地开着她的小饭馆,并没有异常。对于她的下一步行动,朱由榔不得而知,只是吩咐黄宗羲加强监视。
济尔哈朗已经发动,气势汹汹地往南扑来。朱由榔严阵以待,也做了万全布置,只须清兵大军过赣州南下,钱谦益的利用价值就无有了,到那时,锅也就可以歇开了。
明清两军不约而同的把这场大战的决战地点,选在广州。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