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山坡上满是清兵,另有一部兵马将官道一头堵死,箭射如蝗,可怜明军逃无可逃,只得无助地接受被射杀的命运。
官道上明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霎时尸堆如山,血流成河,真是惨不忍睹!
陈匡夏见不是事,如不杀开一条血路,将全军覆没。他发了狠,冒着箭雨,奋力往前,冲向挡在路中间的清兵军阵,何腾蛟见状指挥李过、郝摇旗、高一功、刘体纯、袁宗第等悍将紧紧相随,经过不要命的血战,终于杀开一条口子,保护何腾蛟冲出重围。
何腾蛟一路往东狂奔,等到天亮,来到称锤山附近,往身后一看,跟自己逃出性命的,只有盔甲歪斜了一队骑兵,所有步卒全陷在阵中。
“补之,检点一下,看还有多少人马?”何腾蛟强忍着悲伤命道。
“督帅,还有一千一百骑,陈将军部三百骑,我部八百骑。”不一会儿,李过回报。
“呜呜呜……”何腾蛟闻言大哭:“老朽无能,六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杨大帅生死不知,有何面目去见皇上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 牛皮将蔡人雄
“督帅,胜败乃兵家常事,想当初……,总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咱们还是快走吧,鞑子追上来就麻烦了。”李过在旁边劝道。
他本想拿李自成的屡败屡战、终成大事为例说事,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生生给咽了回去。
郝永忠、陈匡夏、高一功等也纷纷上前劝说,何腾蛟这才收起眼泪,事已至此,悲伤何用?赶快见到皇上才是要紧的。
“好吧。陈将军,杨大帅是如何下的令?”何腾蛟问道。
“何大人,大帅命我等直投贺州。”陈匡夏回道。
“好,就先去贺州再做计较。”何腾蛟道。
这行人以他职位最高,众人自是以他为首。
……
清兵没有追来,众人也不用狂奔,直到下晌才来到贺州地界。
前面两条官道,一条向南直通梧州,一条向东,则通往贺州,何腾蛟正想命人拐向东行,就见南面一队人马迎上前来。
何腾蛟一看,旗号是明军旗号,将旗上是一个“蔡”字,至此,何腾蛟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前面可是何大人?”
一员魁梧彪悍的将军越众而出,朗声问道。
“正是老朽,恕老朽眼拙,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末将贺州守备蔡人雄,拜见何督帅!”
“哦?原来是贺将军!”
何腾蛟与蔡人雄下马见礼,互致问候。
蔡人雄看到何腾蛟这副狼狈的样子,打心里是看不起的。有明以来,向来是文贵武贱,蔡人雄虽百般看不起何腾蛟,却也不敢不敬,更何况何腾蛟还是钦命湖南总督呢。
何腾蛟接着又给他介绍陈匡夏、李过、郝永忠等人,蔡人雄除了对陈匡夏执礼甚恭之外,对其他人可就不客气了。
他索性都没跟李过等人见礼,直接对何腾蛟说“何督师,皇上銮驾在虎石山一带,末将与梧州守备张同敞将军在前方牛顶山设伏,准备迎击清兵。不知督师作何打算?依末将看,还请大人等暂去贺州躲避,人困马乏的,好好歇一歇,等打完这一仗,末将再亲自设宴给大人和各位将军洗尘,如何?”
“啊?皇上到了虎石山?也就是说,这条路,皇上已经做了防备?”何腾蛟只听到皇上的消息就已经欣喜若狂了,蔡人雄后面的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是的,何督师,其实你们到称锤山之前,我的人就已经看到你们了,所以末将到此地迎接。”蔡人雄答道。
他的话让李过等人非常生气“什么玩艺?这特么不是狠狠打我们脸么?什么叫进贺州躲避?是笑话我们呢吧?什么叫到此地迎接?还不是怕我们去贺州,到这里堵我们来了?”
不过,他生气归生气,知道明军明将对自己这些人不待见,从根子上说是因为身上反贼的印迹洗不去。要说起来也别怪人家看不起,自己这些人想硬气都硬气不起来,谁叫咱们没打过一个漂亮仗呢。
作为军人,尊严是一刀一qiāng拼出来的,而不是别人凭空给的。别人也不会凭空给。
想到这里,李过等人是又愧又气,还无奈。
“蔡将军,你早就发现我们了?我没见到你们一兵一卒啊?”何腾蛟惊异地问道。
“皇上创了一种传递信号的方法,叫信号树,我的人就在这大山之中,用树传递信号,督师大人当然看不到了。”蔡人雄得意地答道。
一听此言,不光何腾蛟,陈匡夏、李过等人齐齐向两侧的大山上望去,茫茫大山,一片绿色,哪里能看到有传递信号的树?
“皇上之智不让孔明,真乃圣主也!”何腾蛟拱了拱手,由衷地赞了一句。
其余众人自然也是敬佩有加。
“蔡将军,请给我们一点食物,用过饭以后,我等去觐见皇上请罪。”何腾蛟道。
“那好,仓促之间末将没有准备,只能让大人喝一碗炒面了。来人,架锅烧水!”
“炒面?什么是炒面?”这回是陈匡夏发问。
“陈将军,这也是皇上所创,行军打仗最是方便。”蔡人雄招呼手下递过来一个细长袋子,拿给陈匡夏看。
李过等人也好奇地围过来观看。
“这是预先炒熟的,用水一冲就能喝,要是情况紧急来不及弄热水,凉水冲进肚里也行。”蔡人雄介绍道。
“皇上太厉害了,这么简单易行的东西,咱们怎么没人想到呢?”刘体纯钦佩地说道。
“切,这算什么呀,你们见过shou liu dàn没?见过地雷没?那才是杀敌利器呢?鞑子别看在你们面前耀武扬威,遇到皇上准保让他们来一对死一双!切!”蔡人雄毫不掩饰对李过等人鄙视,一副“看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的样子,不屑地嗤道。
其实,他也是才见到不久。
“shou liu dàn倒是听说过,皇上凭此大败博洛,这地雷是什么东西?蔡将军,你见过么?”陈匡夏问道。
“那是当然。陈将军,一会儿你们去见皇上,就能见到了。皇恩浩荡,升我为游击将军了,也赐了我一些shou liu dàn和地雷。陈将军,这种好东西,可不是每个带兵的都能得到啊。要不,你们路过牛顶山的时候,到我军中看看?”
蔡人雄得意洋洋地说道。说的好像他多受皇上待见似的——其实他还没见过皇上的面。
“那是,蔡将军乃皇上心腹之臣,待遇自与我等不同。真想去蔡将军军中看看,不过,何大人恐怕急着觐见皇上,所以,只能以后再向蔡将军请教了。”陈匡夏道。
陈匡夏是参将衔,官阶还在蔡人雄之上,只不过两人不相归属,陈匡夏虽知他牛皮哄哄,但也只能客客气气。
炒面冲好了,军士们用碗端了上来。何腾蛟等人本来就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闻着香气,更是饿意难当,接过碗来也不客气,急忙倒进嘴里。
何腾蛟还好,尽量保持住斯文形象,没那么急色,也没那么大肚子,饶是如此,也用了三碗。
陈匡夏、李过等人都是武人,管什么形象啊?一人连干五碗还觉得不饱。
郝摇旗表现得更没出息,见别人都停下了,他直接把锅端过来,举起锅就喝。
“打仗没本事,吃饭倒跟个牛似的。”蔡人雄不屑地小声说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匿罪
何腾蛟喝了炒面,总算不再饥肠辘辘,见李过他们还在喝,蔡人雄的兵正弄了些草料喂自己这些人的马,一时走不了,就走到路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歇一歇,想一想见到皇上之后说些什么。
蔡人雄见何腾蛟走远了些,冲郝摇旗喊道:“喂,我说,你们怎么把全州给丢了?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回事?”这一路逃来,不是拼命就是跑,大家都没想过这个问题,蔡人雄这一问,陈匡夏等也都看向郝摇旗。东门是他的防区,怎么失守的?
其实这一路上,郝摇旗一直在想如何面对东门失守的责任问题。
毫无疑问,东门失守跟他这个主将有直接关系,表面原因是贪杯,根子上其实是没拿杨国栋的军令当回事。如果把真实原因说出去,那他肯定是活不成了,六万大军全军覆没,总得有人负责吧。
思前想后,为了活命,郝摇旗决定隐瞒事实真相。反正知道事情真相的兵已经全死在东门了,谁还能活过来指证自己不成?
可是,他想了好多借口,都无法将事情圆过来。说清兵硬攻进来的?别说别人,自己都不信;说城中有奸细?里应外合打开的城门?那也不行,围城三个多月了,若有奸细早就办了,还能等到现在?
没有办法,只好来个一问三不知,认个疏忽失察的罪名罢。
“唉,都怨我,以为清兵撤了,就松懈了,吃过晚饭感觉有些乏,就没去巡城,躺床上睡着了,等我醒过来,鞑子就进城了,满城全是鞑子在杀人,我接边杀了十几个鞑子,抢到一匹马,拼死才逃了出来,也亏了杨大帅守住南门,要不然,我也陷进去了。”郝摇旗放下铁锅,一脸羞愧地说道。
听他说完,别人都面面相觑。什么?他也不知道?合着城是怎么丢的,咱们全糊涂着呢?皇上要是问起来,该如何回答?
“全州是怎么丢的?”
“啊,臣都不晓得。”
阴天下雨你不知道,城怎么丢的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把我们这些人当作糊涂虫给斩了?
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但郝摇旗就这么说了,别人能怎么说?
“嘿!郝将军,合着东门是你守的?吃饭吃这么多,看着也够壮的,跟个饭桶似的,打仗怎么这么……菜?败就败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好嘛,你竟然连怎么败的都不知道。得了,你再多喝两碗吧,省得让皇上把你给喀嚓了,再做个饿死鬼!”蔡人雄这下子可抓住把柄了,把个郝摇旗好一顿奚落。
“你说谁饭桶呢?打刚才你就夹qiāng带棒地,干什么?是不是想打一架?”郝摇旗被蔡人雄奚落地脸红脖子粗,心头火腾地一下子就着了,挽胳膊捋袖子就要跟蔡人雄过过招。
“嚯,窝里横是不?打就打,谁还怕你不成?!”蔡人雄说着话也站起身来。
“住手!”
何腾蛟听到了二人争吵,见两人还要打架,连忙喝止了,走到郝摇旗跟前训斥道:“损伤了那么多兵,杨大帅生死不知,你还有心打架?”
“督帅,末将这心里也不好受啊,这姓蔡的专往我心里捅刀子!”郝摇旗不服气地说道。
“行了,留着力气向皇上诉冤去吧。”何腾蛟喝斥完郝摇旗,转过身来对蔡人雄道:“蔡将军,别跟他一般见识,刚打了败仗,心里都窝着火呢,看何某人的面子,就揭过这一节如何?”
蔡人雄就是嘴贱,倒也明白,人家刚打了败仗,你再耻笑人家,这不是给人伤口上撒盐吗?要是跟郝摇旗调个个,他要耻笑自己,自己估计得跟他拼命。
见何腾蛟不但不责怪自己,反而代郝摇旗给自己陪不是,觉得自己欺负人家败军之将,怪没意思的。
“那个,何督师,您别见怪,末将就是个碎嘴子,其实心不坏,真的。刚才怨我,您别生气。”蔡人雄摸摸后脑勺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行了,蔡将军,咱们赶快上路吧。”
“何督帅,您已经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了,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到牛顶山先歇一晚,明日再往乌石山?”
“不,何某就算累死,今晚也要赶到乌石山见到皇上。”
……
何腾蛟等人赶到乌石山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十六日深夜。
以五十五岁年龄,一日一夜骑马赶路上千里路,何腾蛟的身子骨真是受不了,全身跟散了架一样。等到了乌石山下,李过搀扶他下来马,一下子瘫倒在地,再也无力站起来。
哨兵将消息报上山去,很快就有十几名侍卫抬着一副担架下山,将何腾蛟搀上担架,抬上山去。
朱由榔已经睡下了,得到何腾蛟到来的消息后,立即起床,吩咐将各位内阁大学士和李颙、杨元都请进御帐。
“罪臣何腾蛟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何腾蛟被人抬到御帐外,挣扎着爬起来,整理整理衣帽、头发,进帐之后跪地磕头行礼,行完礼后顺势趴在地上。
“何爱卿快快平身!李洪,赐座!”朱由榔见何腾蛟非常狼狈,连忙吩咐李洪将他搀起来,并搬来一张椅子,让他坐下。
何腾蛟坐到椅子上,朱由榔又命李洪倒了一盏凉茶给他,何腾蛟接过一饮而尽。
经过这一通折腾,又喝了茶,他的身体和精神总算是稍稍好了一点。
“何爱卿,你太累了,等朕问完两句要紧话,马上下去休息。”朱由榔见他头发散乱,脸色发黄,双目赤红,嘴唇干裂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