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意思,看不起我的禁军是咋的?”李元胤不乐意了,没等皇上发话,他就站出来质问张同敞。
“李将军不必着恼,漳州大捷,禁军所向披靡,张某闻名久矣,可不敢看不起禁军。张某就是觉得好拳难抵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兵多一点,心里总是有点底气不是?”
张同敞很会说话,连拍带吹,说得李元胤没有脾气。
“无妨,别山,不必担心,朕自有成算,你就给朕守好梧州就行。”朱由榔笑着说道。
朱由榔的笑很有感染力,给人传达出无比的自信,莫名地,张同敞感觉踏实了不少。
“中孚!”朱由榔看向李颙。
“臣在!”李颙应声而出。
“这多半年以来,你协助阿兰组建训练山地军,颇多劳绩,朕深知之。当时朕缺人才,你以文就武,也是无奈之举。阿兰是要入宫的,山地军暂时只能由你先带着,等将来找到合适人选替代,就让你改任文职,如何?”
“回陛下,若依臣的本意,当初是不愿意担任武职的,但如今,臣不想离开山地军。”李颙答道。
“哦?为何?”
“回陛下,山地军从无到有,是臣奉旨一手组建训练的,就像臣的孩子,虽然是秉陛下之意教导他成长起来的,但毕竟是臣的孩子,臣实在是爱喜欢他了,所以不想离开。”李颙很动感情地说道。
“你的心情朕理解。先这样吧,等将来赶走清兵,你若改了主意,再改任文官。如今先说说山地军的情况吧。”
“是。陛下,山地军如今军事训练已有小成,士兵学说汉话基本没有问题,会识汉字的也不少,队长以上的军官都识汉字,而且,我们还设计了一些手语,指挥系统没有问题。只是没在战场上检验,具体效果如何,臣不敢下定论。”
“朕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上了战场见不得血,新兵尤其如此,一见血就手脚发麻,更别说杀人了。”
“陛下,臣以为这一点倒不必担心。壮人与汉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们捕猎猛兽见惯了血腥之事,一点都不会手软,而且,陛下的以人头换银子的赏格,很大程度上激发了他们的血性,以臣观之,就算为了银子,他们也会拼命杀敌的。”
“那就好。不过,可别上了战场之后,真把人头砍下来挂腰上,如果这么机械,很容易为敌所趁。”
“是,陛下,臣亦料到了这一点,已就此事做了规定:每一队指定一名副队长专门负责记录,士兵们只管奋勇杀敌,不必担心其他。”
“好,这条规定不错。还有要说的吗?”
“陛下,壮人生活太苦了,臣深入壮人村寨,曾经见过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的,谁出门谁穿,而且好多人家连盐都吃不起。如何改变他们的贫穷生活,是臣练兵之余想的最多的。不过,除了官府发放恤银、恤粮,臣实在是没想出好法子。”
“发放恤银、恤粮不是长久之法,只有真正挖掉穷根才行。等赶走清兵,朕会想办法改善他们的贫穷生活的。中孚,这些日后再议。明日阅兵之事准备好了吗?有信心吗?”
“有!”
李颙大声答道。
第二百六十八章 定计梧州(三)
次日的阅兵,朱由榔很满意。
山地军军容齐整,精神饱满,看得出士气很高。李颙指挥着进行了队列演练、障碍跑、分组战术攻防演练,看得出,训练很不错,就是有一点,跟禁军相比,他们身上少了些杀气。
这没有办法,杀气这东西,并不是练出来的,得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地杀出来。只有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才会冷漠对待生命,杀气自然而然地就从眼里、身上透出来了。
“不错,山地军训练不错。来啊,赏银两万,以示褒奖。”朱由榔大喜,传旨嘉奖。
此旨一出,山地军顿时欢声雷动。
“中孚,朕在梧州待三日,这三日里,让元胤训练你的士兵投弹、埋雷,三日之后,随朕出发。”
“遵旨!”
……
三日之后,朱由榔在临时行在召开了出征前最后一次秘密会议,与会者全是随驾要员,金堡和张同敞都被排除在外,倒不是不信任他们,军事秘密还是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保险。
“诸位爱卿,朕此次敢以一万五千兵对阵清兵四万,主要倚仗就是手榴弹和地雷,尤其地雷,清兵并不知晓它的存在,所以,一定要保守好这个秘密。朕的作战方略是,充分利用到桂林官路两侧山高林密的地理条件,用手榴弹和地雷出其不意伤敌。所以,必须将孔有德诱到我早先设好的埋伏圈。你们看,朕意在大里岭、乌石山一带设伏埋设地雷,此处路两旁全是高山,只有一条官路,是天然的好战场。所以,如何将孔有德诱至此处,则是取胜的关键所在。诸位爱卿,看看此计有何疏漏之处?”
朱由榔命顾炎武将地图挂起来,自己拿根细长木棍,亲自指点着大里岭、乌石山的位置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此计甚妙!前有谭泰、何洛会截断我生铁供应,后有军器营被炸,清兵以为我军已经没有手榴弹了,即使有也只是少量,不足为惧。他们哪里知道,咱们遍收民间废铁,早就弹药充足,而且,还有地雷这种秘密武器,到时,不但天上有手榴弹在飞,地上还有地雷在炸,他们所倚仗的战马将会成为咱们的杀敌利器。臣以为此计完全考虑到了敌我双方的情况,而且充分利用了孔有德的骄敌心理,完全可行,并无疏漏。”朱由榔话音刚落,陈际泰的马屁就拍了上来。
朱由榔微微一笑,并没有言语。
陈际泰的话虽有面谀之嫌,但确实说到了朱由榔的心里。
“陛下,臣有不同意见。”吕大器最看不惯陈际泰的嘴脸,只会拍马逢迎,有什么真本事?
“俨若,讲。”
“陛下,未虑胜,先虑败,此为将之道。陛下设计很好,但如果孔有德不上当怎么办?要知道孔有德多年的老行伍,恐怕陛下此计难以让他上当。”吕大器纯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他其实是说不出所以然来的,只是说些谁都懂的大道理而已。
“孔有德不会置我军于不顾。一来他的兵力只有两万,如果不想被我军与焦琏将军里外合聚歼于桂林城下的话,他肯定会分兵迎战。二来嘛,皇上是谁?皇上那可是皇上啊,是很大很大的一块肥猪肉,孔有德跟狼似的,送到嘴边了,他能不想吃一口?老吕,你一介文官,军事上的事不懂,别瞎掺和。”陈际泰一副很在行的样子,牛逼哄哄地指点吕大器。
朱由榔听了他的话,把脸都气绿了:“哪跟哪啊?我特么怎么成了肥猪肉了?那是不是我就是猪了?我要是猪,你女儿……,这么不会说话,真不该带你出来!”
朱由榔之所以带陈际泰出来,是看他热情很高,而且军事情报这一块一直都是马吉翔在负责,实在是够马吉翔忙活的,朱由榔早就想将这一块单独分出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人选。又见陈际泰天天上折子要跟着一同出征,所以就将这一块分给他负责。
黄宗羲最会看眼色,见皇上被陈际泰一番话给气着了,连忙转换话题:“陈伯爷,您这话可不对,多算者胜,少算者败,下官跟吕大人虽是文官,军事非我等之长,但万事一理,一理通则万事通。孔有德不是易与之辈,咱们能想到的,他能想不到?多算一算总没坏处吧?”
“陛下,臣觉得吕大人说的有理。您请看,这里有一座山,叫牛头顶,山南侧则是一个道路枢纽,东连贺州,南接梧州,西通桂林,北通全州。如果耿、尚二贼从全州出发,沿白面石山、大源山、称锤岭一线南下,占领牛顶山,截断我军退路,然后与孔有德东西合击,则我军将会被困于狭窄的官道上,情势危险。虽有手榴弹和地雷相助,但这两种火器守有余,攻不足,孔、耿、尚只须扎住两面山口,实行围困之策,待我军粮绝,必自乱阵脚。陛下,臣想,是不是在牛头顶这个地方,预先埋伏一支兵马呢?”陈子壮走到地图前,拿起木棍,指点着桂林官道之北的一条道路分析道。
朱由榔闻言点了点头,道:“集生所见甚是,此一条朕也想到了。只是有两个问题,第一,我军本来兵力就薄,再分兵占领牛顶山,则我军兵力更弱;第二,如果耿、尚真要截我后路,还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拿下全州。如果拿不下全州,他们不敢冒险。可要拿下全州,耿、尚二人只有两刀兵力,全州城我军有近五万,更有杨爱卿这等名将镇守,年前他俩是甭想了。所以,朕觉得你是过虑了。”
“陛下,陈尚书言之有理,不得不防,刚才陈伯爷说了,皇上以身为饵,这个诱惑太大了,难保孔、耿、尚三贼不铤而走险。故,臣请调贺州守备蔡人雄占据牛顶山,这样可保我后路无虞。”一直没有说话的顾炎武奏道。
“贺州地理位置虽不如梧州重要,但也不容有失,如果调蔡人雄出城,贺州就空了,此计不妥。”朱由榔否了顾炎武的提议。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天下英雄不可小视啊
“陈尚书,陛下言之有理,你看,耿、尚二贼若从全州击我侧后,则必须先克全州,否则杨国栋衔尾追击,对他就会形成反包围。这是其一,其二,全州距牛顶山一千五百多里地,清兵纵是快马,也得两日甚至三日才能赶到牛顶山设伏。如今全州安然无恙,若等他们攻克全州再赶来牛顶山,怕是黄花菜都凉了。”陈际泰道。
“陈伯爷,此次用兵不能以常理度之,毕竟皇上这个诱饵太香,兵力又少,还没有了手榴弹这种大杀器,当然这是他们的想法。对于清廷来说这可是一战功成的大好良机啊。而且我军距桂林也有近千里路,而我军除小量骑兵外,大部分是步兵,行军速度很慢,若赶到大里岭一带,也需要十日功夫。这十日里会发生什么,可谁也不敢保证。陛下,臣有一种感觉,觉得孔、耿、尚三贼极有可能舍弃全州、桂林于不顾,宁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也要全力来攻!”顾炎武先是反驳陈际泰,后又对朱由榔建言。
“会吗?元胤,若你是孔有德,你会怎么办?”朱由榔听了顾炎武的话,感觉他说的有理,自己原来的坚持有些动摇了。于是,问李元胤道。
“陛下,臣若是孔有德,一定先诱陛下急急去救桂林,给陛下造成桂林岌岌可危之势,而又不攻破,怕的就是皇上不去救;第二,顾大人所说的,命耿、尚从全州出发截断陛下后路,臣一定会这样做,因为很明显,这是冒险,但这个险太值得冒了!”李元胤拱手说道。
“中孚,你呢?”
“陛下,臣也会去赌一把,赌赢了,大事底定,赌输了,也能给陛下造成重创,为什么不赌呢?”
见李颙也这么说,朱由榔感觉自己原来的计划可能真是有疏漏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沉思:“若真是像顾炎武说的那样,孔有德在西、耿、尚在东,不需要进攻,只需将我军包围,以待我粮绝即可。他不进攻,地雷和手榴弹就不能发挥作用。再有,若是焦琏、张同敞闻听我遇险,一定会拼命来救,那么清兵只须在山上设伏,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击败。那样的话,不但桂林将会失守,梧州也不保。这是典型的‘围点打援’之计,十有会发生,十有啊。”
想到这里,朱由榔冷汗就下来了!
“妈蛋,自己还是小瞧了孔有德他们,总以为有手榴弹和地雷就可以包打天下了,也是前几仗打得太顺利了,让自己生了小觑天下英雄之心。如今看来,这些名人,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啊。”
怎么办?
其实也好办,只要手里有兵,索性就将计就计,对他们实行反包围就可以。
可是,兵呢?东边好说,让张同敞和蔡人雄伺机堵住牛顶山出口就可以,西边呢,焦琏、白贵是指定会出来救援的,可他们一是兵力太少,只有不到一万兵马,二是守城数月,已经是强弩之末,“强弩之末不能穿缟素”,根本不可能对孔有德造成大的威胁。
朱由榔沉吟良久,忽然想到一事,眼前一亮:“有了,救兵有了!”
转过身来吩咐李洪:“宣金堡、张同敞!”
“遵旨!”李洪转身去了。
“诸位爱卿,朕原先制定的计划还是太小看孔有德了,多亏众位爱卿拾遗补缺,才避免了朕的失误啊。”朱由榔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陛下虚心纳谏,乃大明之福、臣子之福啊。”吕大器连忙躬身赞道。
如果皇帝老是犯错,臣子们慢慢就会产生不服心理,所以,皇帝说的做的都是对的,最起码要往这方面努力。很多皇帝为了保持自己的威望,基本不承认错误,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