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夜谭?”陈子壮是饱学之士,搜肠刮肚也没能找出这么个词来。
“哦,就是神话的意思。”朱由榔这才明白,自己闹了乌龙。
“哦。具体……?”陈子壮想问具体方略,但见朱由榔不再言语,只是含笑看着自己。当下明白了:“人家说得够多的了,不再多说,这是等我表态啊。”
陈子壮坐回锦凳,暗自琢磨:“听他说话,见识气度的确强于朱聿粤不止一筹,加上他是现在世上明室最正宗的嫡亲一脉,当值得一保。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安排我的官职呢?会不会仍然是置我于丁魁楚之下?何不趁此机会提点条件呢?”
刚想开口,猛然想到“未尽全忠”的评语,登时惊悚:“这时候提条件,这是找死吗?”
当下再不犹豫,翻身跪倒在地:“皇上,臣愿归服,以效死力!”
“好,陈爱卿,快快请起。”朱由榔大喜,连忙伸手拉起陈子壮,顺势改了称呼。
“哈哈哈,朕得爱卿,如鱼得水也。”朱由榔一高兴,竟然将刘备对诸葛亮说的话说了出来。
陈子壮大喜:“噢,这是要拿我当诸葛孔明待了?真是明君啊。”
“臣愿效仿武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皇上知遇之恩。”陈子壮大喜,连忙重新跪倒磕头。
朱由榔一愣,这才明白这家伙误会也自己的意思。刚想解释,又一想,解释什么?如果他真有才能,让他位极人臣又有何妨?如果他没有什么才能,自己也不好意思提这茬不是?再说,一切都是打机锋,没有明说,就是不把他诸葛亮用,他也说不出别的来。
唉,金口玉言也是难,看来,以后得少说为佳。
“陈爱卿,请起。朕不需要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朕希望你张驰有道,爱惜自身,多给朕操劳几年国是,让咱们成就一段白头君臣的佳话,好不好?”朱由榔笑道。
“皇上说笑了,臣已近半百,还能为皇上出几年力?不过,既然皇上说了,臣勉力而为就是。”陈子壮听朱由榔话中之意很是器重自己,自然极为高兴。
“好了,陈爱卿,既然说开了,朕也不瞒你了。朕此番东来,确实是为消灭清军而来,只不过,还是有些困难。现在朕得卿之相助,这些困难也就不存在了。”朱由榔高兴地说道。
第二十章 丁圩密陈
陈子壮的归顺,对于朱由榔来说,确实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陈子壮是广州本地人,又久在官场,门生故旧、亲戚朋友甚多,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其中,最让朱由榔感兴趣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现任绍武朝水军统领的林察,一个是东莞的张家玉。
林家也是九江大户,千百年来与陈家守望相助,两个家族关系莫逆。而且林察林觉是陈夫人的内侄,而陈家二小姐则嫁与林觉为妻。
对于林察、林觉兄弟,陈子壮很有信心,他说只要自己发话,林家兄弟定能改旗易帜。
张家玉,字元子,自幼好武事,崇祯十六年进士,曾任隆武朝右佥都御史。隆武帝被杀之后,回到家乡东莞编练武装,跟陈子壮一样,想要凭这些乡民武装进行抗清斗争。
对于张家玉,朱由榔非常清楚,他与陈子壮、陈邦彦合称“岭南三忠”。
“呵呵,如果林家兄弟归顺,那我就有水军了,以后的战争,水军是必可少的。原来是想收服郑成功,现在看,暂时用不着了。而张家玉如果归顺于我,那岭南三忠就全了。不错,这回广州之行,收获甚丰啊。”朱由榔心里呵呵而笑。
“陈爱卿,如果将林家兄弟和张家玉招降,卿功莫大焉。你可以告诉林察,如果他能归顺,朕将不计前嫌,授他为我朝水军左都督之职,总领水军,日后随朕扫平清祸,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朕定不吝封爵之赏。至于张家玉,朕有意任他为兵部侍郎,与爱卿同掌兵部。”朱由榔对陈子壮说道。
“臣遵旨,请皇上放心,臣这就写信给林察和张家玉。”陈子壮见新皇很器重自己推荐的人才,自然非常高兴。
“好。”朱由榔同意了。
接下来,朱由榔又叫白兴把陈邦彦请来,与陈子壮好好商量接下来的关键一战。
……
丁圩顺利地通过绍武朝所有关卡,一路朝惠州而去。
一进入惠州地界,越往东走,丁圩越感觉不对劲,路上行人基本全是往东走,往西来的怎么这么少,十几里路都遇不上一个?按说,广州和惠州向来贸易甚多,交易频繁,应该熙熙攘攘,成群结队才对,人员这么稀少,莫非真是清兵占领了惠州?
越想越觉得有理,越想越心里着急。如果真让皇帝判断对了,那么老爷的意思是立即求见清军主将,把永历皇帝的意图透露出去。想想今天已经是二十二日了,如果不能及时见到清军主将,那么永历皇帝的计划还真有可能成功,那样的话,自己老爷的盘算可就落空了。
想到这里,丁圩不顾连日来的奔波之苦,加快了脚程。
午时时分,丁圩终于赶到了龙华镇。
镇子西门有明军把守,这让丁圩又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难道,清军没来?我原来的判断失误了?”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守门的军士大声喝问丁圩。
丁圩一听,军士说的不是粤语,而是江浙一带的口音,再一看他们都包着头,心里又升起一股疑云。
“军爷,我是个商人,去惠州做买卖。”丁圩连忙陪着笑。
“做买卖的?银子呢?”军士一听,眼里放光,盯着丁圩问道。
“军爷,这是一点小意思,几位喝个茶吧。”丁圩摸出一小块银子递了过去。
“少废话!把银子全拿出来。”为首的军士凶狠地说道。
“军爷,我是做生意的,你们要是都拿走了,我回去没法给掌柜的交待啊。”丁圩带着哭腔说道。
“少他妈废话!搜他!”为首的军士一挥手,上来几个当兵的,把丁圩抓住,把他身上的银子全搜走了。
“你们不能这样啊,我要去告官!”丁圩见这些人的作为,全不是明军风格,虽被搜走了银子,心里却是非常高兴。为了进一步验证自己的判断,装作非常着急的样子说道。
“告官?告你妈个鬼?你们的知府都降了,你哪里去告?”
“啊?你们是清军?”
“啪!”
为首的清军给了丁圩一个大耳光:“老子就是大清军,再特么啰嗦,老子砍了你!”
“原来真是清军老爷啊,太好了,我就找你们。军爷,请你禀告李大帅,我有紧急军情需要当面汇报!”丁圩兴奋地说道。
“你他妈谁啊?李大帅是你想见就见的吗?”为首的军士骂道。
“我的身份只有见到李大帅才能说。”丁圩说道。
“看你的样子,就是个奴才,有什么紧急军情?滚!”军士们并不信他。
“我说军爷,我确实有紧急军情报告。我奉劝几位,你们还是赶快去报告,要是误了事,几位可承担不起呀。”丁圩把脸一板,威胁道。
听他这么有恃无恐地一说,几个军士一商量,觉得还是带他去见上官,要是真有军情耽误了,他们真承担不起。要是这小子胡说八道,再砍了他不迟。
丁圩被带到李成栋的营帐前,把情况先跟李承胤说了,李承胤先简单地问了两句,一听来人自称是永历朝大学士丁魁楚的家人,带有丁魁楚的亲笔信,不敢怠慢,连忙把丁圩带进帅帐。
“什么?你是丁魁楚派来的?有何证据?”李成栋问道。
丁圩连忙撕开衣襟夹层,把丁魁楚的亲笔书信取出递上。
李成栋展开书信,认真看完,说道:“书信既没署名,本帅怎么知道这是丁魁楚写来的?”
“回大帅,事关重大,我家老爷怕这封信落入别人之手,所以没敢具名。”丁圩跪在地上说道。
“嗯,有道理。那你来见本帅,就为了送这封信?”
“不是。我家老爷说,让我把肇庆明军的行动计划说给大帅,请大帅自行定夺,如果需要我家老爷配合,请大帅吩咐,我家老爷无不从命。”
“好,那你说说吧,明军有什么动静?”
“大帅,永历皇帝判断说清兵已经袭取潮州和惠州,将于二十五日假扮明军偷袭广州……。”
李成栋听丁圩说完,惊的一身冷汗就下来了……。
第二十一章 李成栋凌乱了
李成栋听说永历帝已经判断出他们的行动计划,登时就被惊呆了。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自己是十六日派出的兵,当天朱由榔就知道了?就算我军中有他的探子,这个消息要传递到肇庆,最快也得五天吧?要知道两地相距五百多公里呢,可不是一抬腿就能到的。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况且,按丁圩所说,永历帝要亲带五百军兵进入广州,意思是在我军开打之后,对我进行偷袭。这更不可能了,除非永历帝脑子有毛病。因为如果他一旦进入广州,不但会受到我清军的威胁,绍武帝的兵也不会听他的呀,他会冒两面受敌的险吗?更何况,十五日他的大军刚刚全军覆没,陈际泰的大军正威胁着他的东大门,他不赶紧逃跑,还会以一国之尊进入广州?
怎么想怎么不合理。
可是,如果这不是真的,那眼前这个丁圩是如何知道我军的行动计划的?这个计划可是千真万确的。莫非其中有诈?罗成耀的行动暴露了?这是丁魁楚使的一计?就算这是一计,丁魁楚远在肇庆,要伏击我军,也是绍武朝的军队,怎么也轮不到他隔着河来跳井呀?
越想越乱,越想越理不清头绪。
李成栋看了一眼李承胤,李承胤摇了摇头,眼里也是一片茫然。
李成栋看着桌案前跪着的丁圩,稍一沉吟,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帅,小的名叫丁圩。”
“丁圩,我来问你,你临来之时,丁大人有没有说永历皇帝怎么知晓我大清军队动向的?”
“回大帅,我家老爷也说不清楚皇帝是怎么知道的,但他确实已经在调派人手,秘密进入广州。”
“噢,丁大人贵为永历朝首辅,可以说已经位极人臣,为什么要派你来给我送信?他有什么目的吗?”
“回大帅,我家老爷说了,他根本就不看好永历朝廷的未来,包括绍武朝,都不会是大清的对手。原来他是想着,等大清的军队兵临城下时再献城,可那天皇上对他已经表露出了不信任,所以,他才提前反正。我家老爷还说了,如果他的情报侥幸使大帅避免了大清军队的损失,他想与大帅共治两广。”
“你说的是真的?”
“句句是实。临来时,我家老爷反复让我背诵,小的一个字都不敢改变。”
“哼!十六日那天我临时做出决定,事先根本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永历帝根本无从知晓我的计划。你却说,那天他就开始了行动。丁圩,你是在拿我当三岁孩子耍吗?说,到底怎么回事?不实话实说,小心本帅剐了你!”
李成栋一拍桌案,声色俱厉地喝道。
丁圩没想到李成栋突然翻脸,抬头一看,被李成栋眼里的杀气一逼,吓得魂飞魄散,浑身颤抖跟筛糠似的,冷汗像小河一样淌了下来。
“大、大、大帅,小、小、小的就是有天、天大的胆子也不、不敢欺骗大帅啊!大、大帅饶命啊!”丁圩磕头如捣蒜,泪涕齐飞,屎尿俱下。
李成栋见他被自己一句话就吓得说不成溜话了,再一闻到一股子屎尿骚味,捂着鼻子,一挥手,鄙夷地喝道:“把他拉下去!”
亲兵进来,把丁圩拉了下去。
“胤儿,你怎么看?”李成栋知道李承胤素有智计,连忙问道。
“父帅,依孩儿看,丁圩此人稀泥软蛋一个,不像是使诈。”李承胤答道。
“嗯,你说的对。要是丁魁楚派人使诈降计,决不会派这号货色。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丁魁楚的书信是真的?”
“父帅,孩儿不知道,总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奇怪。永历帝能这么快知晓我们的计划?除非他是鬼,否则根本无从解释。可是,他说的我军的计划又是那么准确,难道是罗成耀那里露了马脚?不过也不对,今天他还派人来说,已经到了增城,沿途绍武朝的守军一派喜气洋洋,根本没有意识到大难临头,这跟孩儿派往广州的细作汇报的情报完全能够对得上号。”李承胤答道。
“所以……。”
“所以,孩儿也是一头雾水。”
“那依你看,咱们怎么做?”
“父帅,孩儿觉得,有两条可以确定了。第一条,咱们进军的计划是泄露了,所以,我们必须有所应对;第二条,绍武军队并没有任何防备,也就是说,就是泄露了,目前来看,泄露的对象也不是绍武军。”李承胤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