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做什么!”我怒喝,甚至想要抬手将金簪拔下来摔在地上,索性是及时的想了起来,这是老师的嫁妆。
完全不在意我的羞怒,如同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男人仔细的审视着发髻中插上了金簪的我,呼了一口气笑道:“姑娘与这城中的女子截然不同,就像是秋日的桔梗摇曳在风中,有着恰如其分的美丽,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看出您不是平凡的女子。姑娘接刀过去的时候,没有握刀柄,却用了两个指头来捏刀身,除了会将这小刀子当镖使的,还会有哪个普通女子敢直接就朝了刀刃下手……”
恍然大悟,我终于知晓了他为何会在最后看穿了我的伪装………身为属,惯用了各种兵器,难免会在收入怀中时去掌握最容易再出手攻击的位置。我果然是行动上出了疏漏之处,而我也见过他在闹市中以铜钱做镖击伤恶徒,速度之快已然是个中高手,所以才会被一眼看穿。
苦笑,我拱手拜下:“在下心服口服。”
见我躬身行礼,他连连挥手:“罢了。”
暗中咬住了嘴唇…………若不是璃光在此,我早就一脚踢飞了这亲切到忘记了刚才给我一手刃的男人。
“姑娘就叫我千乘吧,是璃光的兄长,当下粟末的首领,以后姑娘若想来做客,咱们会用上好的银狐皮子垫上姑娘所有要走的路。”
千乘?
皱眉,我还是躬身,对着我方才还拿着簪逼迫的男人施礼:“荀子谢过千乘大人赐教。”
男人点头,又说笑道:“明明是个美人,这名字却果然像是老夫子。”
我一怔,心中再度涌过一丝疑虑…………自从我进入这院子,似乎就有忽略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感觉,但是欲仔细寻觅这疑虑的缘由,那不安却又不见了踪影。男人似是将我刹那茫然收在眼底,不禁窃笑,突然又正色转向璃光:“这姑娘深得我心,你若不要这奴婢,就许了兄长吧!咱用院子里的那些粗人都和你换了!”
一直缄默不语,璃光挑了嘴角一笑,冷淡的撂下一句:“不换!”
知道他动怒,我头痛,也跟了一句:“在下不是谁的奴婢!”
千乘一愣,旋即击掌大笑,我此时也在璃光无奈的注视中反应过来,似乎说了什么不该出口的话,只是丝毫不解这兄弟二人的意思。千乘笑了一阵又去拍璃光的肩膀,朗声道:“是我晚了一步,咱怎能抢兄弟的女人!”我强忍了想要再挥他一掌的冲动,看向一旁的璃光。
少年浓眉紧蹙,借了行礼躬身退后,又躲开了千乘的碰触。被他再度冷淡着,千乘面上也是一黯,轻叹了口气,转身提了酒坛,仰头便喝。
这时候我已经能体会到二人真正的不同之处…………即使是样貌如此相似的兄弟,却一个彪悍直率一个清俊儒雅,气质和性格天差地别。
“您已经不需要继续在长安城呆下去了吧?”沉了许久,璃光终于开口问道。
千乘摇头,放下了酒坛反手拭去嘴角的酒,又叹了一口气:“你能出来见我一面,做兄长的已经很高兴了,今日就出城回去吧……你呢,做何打算?”
略有些歪斜的阳光透射过张在院中的布幔,在地面上落下微弱的色彩。璃光他跪坐在这淡薄的颜色中,如星的双目仿佛是要忍住痛意一般的沉重。
璃光……
“荀,”好像能听见我心底的声音,他起身避开我的目光,轻声吩咐,语气依旧冰冷:“现在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送……”
“璃光大人!”完全顾不得礼数,我厉声喝止他如此轻易就脱口而出的嘱托…………明明只要除掉眼前这个男人,哪怕是将他制服也好,就可以报被连番追杀之仇,可以恢复自己高贵的身份,远离这命悬一线的质子生涯,回到那北地的故乡去……这是您唯一脱身的机会!
白衫少年因为我的喝阻而陷入了缄默,许久,我跪行一步,扯住了他垂落在身侧的腰带。
“璃光,走吧,你不属于这城。”
他静静的和我对视,双目如同夜色中沉了星尘的湖水,我却隔着这湖水看到了千尺深潭之下翻涌的火焰。最终,那火还是熄了,仿佛终于割舍掉了什么羁绊,清秀的少年怆然一笑,还是说出了那句平静到波澜不惊吩咐:“送他出城。”
松开了紧紧拉住他腰带的手指,我咽下了所有无法出口的话。
早就知道他会选择这孤寂的末路……光,无论是血亲,还是那些需要安定的族众,即使他们都尽数背离,还是依然会不舍吗?依然坚持要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取他们数年的平安吗?
他笑,俯身轻轻握住了我微凉的手指,将我从他身旁扶起。
既然如此,在下……
起身,我合拢了双手齐眉行礼:“是。千乘大人,在下会保护您们到城门口,请速速出城。”
(!
………………………………
寒草白秋芒
“你说你不是璃光的人?”
“嗯。”
“那为何会听命于他?”
“只是奉命守护,别无他意。”
“奉谁的命?”
“啊,这是在下的事情,与大人无干。”
本是载货的牛车,用木板砌上的车厢根本就存不住声音,听闻我如此放肆,车外跟从的男子咳了声,被怒意鼓动的气息将敌意渲染的就像这秋风一样肃杀。蜷身在车厢中,我捏了柿子干依了窗子坐着,被冷风吹的有些泛红的指尖染上了层白霜。
“如何,”盘膝坐在车板上的男人问:“这可是我亲自上了树摘的,削了皮吊在风中晾干,放在坛子里捂了一天,晾了一天。”
“嗯,还可以吧,若是有茶就更好了……”欠身又捏了一枚,我垂了眼继续吃下去。
应了一声,眉眼与璃光相似的男子微笑,将收在锦缎中的柿子干又向前推了推:“这里还有……”
我别过头去,掩口,忍笑。
这位殷切的赠与我食物的男子,便是当今北地与大唐王朝相抗衡的王者之一,传闻中野兽狼群的首领。
我现在一口一口吃下的这种平凡的食物居然是出自这双手上叠满伤痕的男人之手。不过,虽然被称为平凡,却是很好吃的柿子干,涩味都褪尽了,只留下带着香气的清甜,比长安城东市最好的果子铺里贩售的糖渍都要美味。
“瞧,刚才他都没再和我道别……我忘记了给他这个。”…………已经坐在车上的千乘从车厢地角落里摸出了这个包袱,神情一恍的落寞。
我看着他打开。里面放着十几枚沁了白霜的柿干。
过了一会儿,我探过手去捏起一枚,张开口咬了。
这本该是平凡地食物被精心的选了同样大小。剔了籽,又用昂贵地锦缎包了。带到这座被称为天下万物云集的城中来。
带来给他二十余年未见的兄弟。
让我坦然吃下这食物的理由,便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代替光公子享用了,十分感谢。”
“谢什么,不值钱地东西。下次姑娘来我这边,我亲手给你射了大雁烤肉脯。”
轻笑点头。我看着窗外坊间宽阔的道路,吮去了指尖上的白霜,又理顺了手臂上垂落的丝绦,坐好。
“您也不知道这几次欲杀质子的刺客是何方派遣的吗?”
“不错,咱明人不做暗事,这事情该担当的便担当,但咱自那次后确实就没有再让人来过。。。姑娘现在有怀疑的人么?”
“有吧……大人这次为何会入长安城,要知道此处可是您的险地。”
男子一笑,俊秀地脸上是璃光绝对没有的不羁表情:“自然是有事。不过不能与外人道……姑娘若想知道,索性就跟咱出城吧。”
车厢外小跑跟着牛车的男子们手一直压在腰间地软剑上,他们将这车圈了。一刻不停的载着我奔向城门地方向。
这是想要将我也带走吧………用力地压着依然有些痛的额头,我转过身摇头:“这可不成。在下很贵。”
千乘朗声大笑。我叹了口气,收回了伸向柿干地手。犹豫了一下,又将整个包袱都拉了过来,提起四角系好,吊在腰带内束着的绳子上。
“这些柿干在下很喜欢,剩下的就送给在下吧……”
“嗯。”
“现在想要璃光大人性命的人很多。”
“可以想见,等着要他性命的人不会少的了哪去……连咱也确实动过那念头。”
“在下刚才也动过将您劫持了的念头,所以说仔细想想,大人也没有错。”
千乘看着我,神情从桀骜慢慢又回复了与璃光相似的那种温和。
“姑娘叫荀子是吧,确实是很值得君子爱慕的贤良女子,难怪他会对你这般中意……姑娘真正的身份是官府中人吗?”
“不是,在下只是答应了会保护璃光大人的旁不相干的人……刚才不是已经那样说了吗,他没有再埋怨大人您。”
千乘一愣,旋即苦笑:“在说璃光么……他一直不出来见咱,先前派人给他送过消息,拿过去的信,撕成了两半给送回来。他对咱有恨意是应该的……他恨,我反而会觉得心中好过一些。”
于是无话。
车子摇晃着,向着普通南来北往的商贸车队出入的金光门走去,冷风吹透了木板的间隙直接灌进来,我抱紧了肩膀,将赤脚蜷缩回裙裾下。
储阁的人隐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止是我,保护主子的家奴也能感觉到他们。这种感觉就像是猛兽之间低沉的嘶吼,有着无法被普通人感知的杀气。
还有其他人,他们隐藏的更深,连我也只能在一瞬间感觉到他们的存在,因为那些人毫无杀意,只是远远的观察着,似乎是要确定千乘一行人确实的从这城中离开。
我想,他们就是千乘此次入长安的原因。
“出城之后,您的人会护您平安离去吧,这样的话,在下就在城门内拜别了。”伸手挑开了罩在厢门上的油布,我就要从车上跳下去,千乘突然起身,我扭过头看着他拉住了我腰间的包袱。
“看着他,让他少吃,会胃痛。挑起嘴角轻笑,我反问道:“您如何得知我会去交给璃光呢,刚才不是说要送给我吗?”
“可是姑娘必定还是要回去吧,就顺便吧,下次来我这边,你要什么我都给。”
“要您的项上人头呢?”
话音未落。千乘的眼中刹那间滚过了一丝阴狠的神色,我满意的将这神情收入眼底,掩口媚笑:“您瞧。在下与您都是行于腥风血雨,靠吃其他弱小才活命到现在地猛兽。若不是璃光大人吩咐。您这次根本就不能全身而退。”
千乘邪气的一笑,拽着我的手越发用力:“早就看出来了,所以说姑娘是女子中罕有地尤物,越发觉得不该让你落在这城中。和咱回去吧,虽然可能不及你现在主子给你的锦衣玉食。但是我绝对会护着你,不让腥风血雨玷污了你地身子,让你以后都干干净净的。”
一刹那的犹豫,不仅仅是因为这霸气到无法轻视的示好。
“信么……这世上有一见倾心这种事情,”见我动摇,千乘轻快的露齿微笑,凑近了我说着如此失礼地话,口气却没有丝毫轻佻之意:“跟了我离开吧,荀子姑娘。你是本该绽放在旷野上的桔梗,为何非要留在这城中枯萎。”
“真是对不起,”不想承认。因为千乘的请求,我心中一阵钝痛。以至于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了一丝颤抖:“在下并非桔梗,而是已经从根基都染了白霜的秋草。若是离去了会连这衰败的原型都无法保全的……大人,在下尚有心愿没有完成,而且在下脱身了,这城中的那一位说不定又会陷入危险中呢,这样也好吗?”
拽着我的手松开了。
“真不甘心呢,遇到世间罕有的美人,却没法带她走,”叹了一口气,他扬起头看着我,歪斜地阳光穿透了残破不堪的木板,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痕亮金:“还能再见面吗,若以后有机会跟着他回来……”
如果当初逃到长安地是千乘,那他也会成为与璃光一样温柔的男子吗?抑或是璃光没有离开本土,也会成为千乘这样张扬,却个性直白地王者……
“千乘。”
“嗯。”
“若以后在下有求,还望大人必应。”
“嗯,先应承下来再说。姑娘回去劝劝那小子,别让他什么人都信实了,这次我来,发觉这城里地人处事可是不厚道,一张狼皮只给咱估了个狗皮的价格就收了去,由此可见这里地人很是喜欢藏着邪念。”
“若有下次,大人要先支付写散碎银子给互事监,价格就涨上去了。再有……在下和璃光大人无关,若大人不想他死,最好就不要做出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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