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将近小暑,先生请姑娘收下这些,添置些纳凉之物。”
我跪拜于地,将琴架在膝上,双手过头接过了漆盒,将它放在地上,搬开盖子。
漆盒中的赤绒之上压着一封金锭,一旁还有枚的篦子。这种篦子也是发饰的一种,在檀香木的半月梳背之上精细镂刻了盘枝,用银子攒出一朵朵的桂花插在上面,又在每朵米粒大小的花瓣内填了金箔,密齿上烫着个“荀”字。
伸手取出了那枚篦子,我用它将散开的长发重新梳起,又从怀中摸出了月染送我的簪子,仔细的别好发髻。
收拾停当,我将幽然清香的篦子插在了脑后,仰起脸一笑:“在下没有要求,但是心中有些疑问。请教您,在下想知道您家先生一直将先师的遗物收在何处,可否告知一二?”
男子犹豫了一下,随向我拱手道:“姑娘的琴先生一直小心着带在身边。”
点头微笑,我将手掌展开给他看:“之前呢?”
在我的掌心上,是几线极并行排列的微细的灰线。
“是香灰吧……您瞧,这灰一直沾在琴弦下面,单等见到在下的时候才容它落下来,若说这琴是妖物都不为过,”我笑看着男子露在蒙面外讶异的双眼,将那灰擦在漆盒中的赤绒上:“在下再问一次…………您们将我的琴,曾收在何处?”“先生曾经将您先师的遗物供奉在三生寺中……在石头禅师埋骨塔的香案下,后来……”
居然将夜羽与死人收在一起!我怒极,冷笑间一脉微风幽然而起,圈住了男子所站的位置,旋了几个转后,复散化无形。
我记起了自己负伤,又兼丢失夜羽而昏睡不醒时,见肩扛夜羽的石头禅师嘻笑而来,又负琴而去。也正是我将这梦境与长孙大人讲了,他才心存敬畏,将夜羽取回了身边,又这么容易的就将夜羽归还吧。
怔了一刻,我抚住了微微震颤的琴。
荀子多谢石头大师代为看护夜羽。
但是,至于长孙无忌,他此次取夜羽,令我杀许敬宗,都是借口…………这储阁中的高手如云,若是同时向许敬宗发难,即便是十座迷楼也会被夷为平地。而他却刻意的只派遣我一人去刺杀……
我此时才惊觉他在试练于我,以后,不知道还有什么更麻烦的事情会交到我手上来。
“谢大人赏赐。”裣衽再拜,我捧了琴起身,低头从黑衣男子身边走过,然后听见身后人吁出口气,将盒子重新盖好的声音。他在被我以疾风相逼时,也只是绷紧了身子闭上眼,既不躲避,也并未再多致一词。
苦笑了一声,我拥紧了夜羽。
从一开始,我所走的每一步,每一个反应,都被人算计好了。
抬手摸了摸插在脑后的篦子,这做工精细的奢侈物件价格定是不菲…………长孙狐狸知道我断不会取那封金子的,这枚镂花的篦子才是他真正送我的东西。
虽然心中依旧不忿,我却不想再和储阁有什么纠葛,此事,暂且算一个了断吧。
我,也该回平康里了,去继续追寻自己想要知晓答案的那些事情。
荀子是为了找寻这答案才会来此的。
七月的长安城,淤积着难挨的暑热,不知道何时,便会再度大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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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手千山花落尽(上)
玉白的茶盏从我指尖滑落,我看着它在空中翻了个身,磕在地上又弹起来,在空中碎成了几片。
我看着微微颤抖的手指………左手好像不是自己的,连合拢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肩膀也沉的举不起来,手腕处和另一只手臂比较,明显的肿起一指厚。
如果再等上十日再去执行,也许就会好一些吧……我确实是太心急了……
温润的流转轻声从我身边响起,我侧过脸…………担在榻上的是比子夜还要黑暗的琴,随着莹白的素弦微震,琴身之上滚过层鸟羽般细碎的光斑。
“失礼了,我没事,”轻声安抚,我用脸颊蹭着它微凉的琴板:“只是疲劳,夜羽。”
两枚从伎乐馆**的茶盏,一只碎在兰先生手里,刚刚另外一只也被打破,看来以后我只能从竹水舀里喝水了…………苦笑着,我赤着脚踩在地上,俯下身将碎片捡起来。
果然如姥所说,我在外面会照顾不好自己呢……
该回去了吧,姥的乐馆那边。
清风吹拂,将我肩上散落的发丝拂起,在流过琴身时,弦上咄的一响。我转头看它,轻笑着抚上去,手指顺着它身上细密的纹理划过。
“都说过了,不必担
浮光喧哗的长安城,却也有这种安静的小巷中的陋居,让我难得的感觉平静安逸的地方。随手拉下了榻上的幔帐,我蜷身侧卧在榻上,在青纱低垂中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微闭上眼。静静的聆听着来自身旁地吟唱…………清雅的音律切切低语,如旋花乱舞般的绚烂。
我想起小时候,自己就这么抱了它。在这如碎玉喷溅地乐声中坐在山间等老师回来。
那时候,我站起来还不如夜羽直立在地上的高度。更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出门,一走就是几天。
我地老师,一个比笼罩在山间的云还要优雅的女人,她的脸上永远都会带着平易的微笑,://。
只是那笑也是涣散地。如那飘渺的云一般,让我始终无法了解,无法看透。
我一直跟着她的脚步,却永远都追不上她。
微弱的音律一滞,我睁开眼,从塌上坐起身…………脚步声?
还怔着,半掩的旧木门已经被人拍响了,有人在外面高声相唤:“荀,是我。”
鹏公子?
“请、请您稍等……”有些慌乱。我应了一声,赶忙整理好衣服,两三下的用那枚半月的篦子拢起长发。踩上了木屐赶出几步,又跳回来。在铜镜前仔细照了照自己。确认没有失态的地方,才小跑了去开门。
“对不起。”躬身拉开门扉,我退后一步,交握了双手俯身施礼:“没有准备,这个样子被您看到,见笑了。”
“不必行礼。”
身子一轻,我的手臂被架住了。抬起头,我看到地却是款款微笑着的白衫少年。
“璃光大人?”
“好久不见,”他低了头,侧过脸仔细的看着我:“是因为暑热吗,姑娘又清瘦了。”
“是、是地……”我略有局促的弯下身体,双手交握再度施礼:“您,身子好些了么?”
“姑娘臂伤如何了?”
几乎是同时地问询,我和璃光都愣了下,有人在一旁便笑出声来。
“我说今日来见你,这家伙非要跟来,”从璃光身后绕出地鹏公子亦是一身白衣,他嘴角一挑,将手臂平放在我面前让我扶了起身:“不要总是说这样的话,对我们,用不着那么多客套。”
“已经好多了,放心吧,荀子。”眉眼清秀地光公子眯起眼睛,修长的手指抚上了自己的胸口:“谢谢你当时的及时救治……如果不是你及时帮我止血,现在……”
“请您别这样说,如果不是光公子舍弃了自身性命相护,在下……”我呼了口气,垂下头换了个话头:“看您现在安好,放心了不少……”
“好了,这样问下去要到几时?”鹏显然不耐,已经一步跨入了院中:“怎么只有这么小的地方……”
我微笑,侧身将璃光也让进来…………与端午那日他受伤前相比,璃光也消瘦了些许,但是精神已然大好。
鹏转身走到我身边,帮我将门掩好后回头:“现在活动什么的,还方便吗?”
点头一笑,我躲开了他注视的目光,然后将手腕从衣袖中探出些给他看:“您看,已经都没有问题了,对了,这个……”
翻过手腕,五指伸展的刹那,一股柔软的甜香立刻冲破了夏日的炎热蔓延在空气中,从我的张开的手指间甚至能看到烟雾一般缭绕的紫色微光。
抓在我掌心的,正是那块我没有让它耗尽药效的牛头旃檀。
“请您收下,”用双手托起了这片旃檀,我将它承到璃光面前:“在下已经痊愈,而您的伤势比在下要严重,就算是为了尽快回复体力吧……请不要浪费了鹏公子的好意。”
“收回去,”鹏不等璃光答话,用手中画了山水的纸扇扇柄合上了我的手指:“若是说痊愈,为何举起手臂这样的小事都需要另一只手帮忙?”
“啊,那只是……”被他看了出来,我一时语塞,小声回答:“只是昨天睡的沉,又压的半个身子都麻了而已,在下……”
“真是让人发愁,两边都有不听话的人,”鹏瞪我一眼后抱怨道:“这位公子也是如此,自己刚刚能走路便说自己大好了,让我将他那片旃檀送过来给你,结果被我用一根手指就推倒在床上……”
“不过我丢出的药碗也扣在少爷您的头上了吧。”淡淡的跟了一句,璃光扭头避开了鹏面色涨红的脸看向别处。
虽用指尖掩了口,我还是一下就笑出了声。感觉气氛稍缓,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退开一步,轻声道:“请进来小坐吧,在下……”
这句话出口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此举有些失礼…………不论我与他们是如何熟识的关系,都不好让男子入室。
“让……让您见笑了,在下的陋室……”我脸上一阵发烧,让也不是,拒也不是的,就僵在原地。
正尴尬着,我手中一热………鹏将那片旃檀压在了我的掌心。
“听话,”他握着我的手,低声道:“收回去,别在让我担心你们了……”
“鹏公子?”
“对不起,若我当时在场,怎会……”
他的话就这样哽住,许久,只有一丝叹息吹在我额头上。
“你当时若在场,伤的就是三个,”见鹏仍旧自责,璃光说笑着用肘撞了别过头的友人一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再强一些,也不至于让你如此担忧受怕,还任由他们伤了荀子姑娘。”
我想抬头时,璃光也在看着我,剑眉微蹙下,如墨的双目幽
心中一动,我咽下了安慰的话。
要说什么……如果我当时再警醒一些,又怎会让他受伤……
心中正纠结着,璃光抬起手,轻轻的碰了碰我的手臂。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锁的更紧的眉头,随即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都被鹏握在掌心。
就在我垂首的瞬间,突然从屋内传出几声刺耳的碎音,这声音让的我心中一阵乱跳,突兀的就将手从少年的掌中抽了出来………也许因我上一次就是因鹏而伤,才丢了它的缘故,此刻夜羽发出像是惊叹一般,几乎要挣断了弦的鸣唱。
“那是什么?”鹏已经听到,也吃了一惊,转身将我和璃光护在身后,厉声喝斥道:“谁在屋里?”
读者群号…………一群:t style=〃display:n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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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手千山花落尽(下)
乐声急停,却如同静夜中刚刚闪了个霹雳,越发的让人惊疑不定。
我身前的鹏公子快速的转头,目光却掠过我落在璃光的身上。
“你们留在这里。”
他挥手,我当下惊出一身冷汗…………夜羽就放在屋内的榻上,如果鹏就这么一步跨进去,肯定会看到它。一急,我想要拉住他的衣袖,一直无法抬起手臂略一用力便抽搐了一下,跟着便是一阵剧痛。
“啊……”
毫无防备的痛苦让我轻呼出声,被赶上一步的璃光扶住才没有跪在地上。
“你怎么了?”璃光在我耳边唤着的声音更加引发了伤处的痛楚,仿佛被利刃剔骨般的感觉让我气阻的无法说话,汗水立时就浸透了衣衫。
鹏公子已经迈到了门边,听见我呼痛,立刻退回,架住了我的身子,我贴着他的手臂,发现他全身紧绷着,眼睛依然盯着我半掩的房门。
暗自着急,又一时想不出藏了夜羽不让鹏看到的办法,我索性咬紧了牙,低了头一声不出。就在这时候,璃光突然朗声一笑,挥掌拍在鹏的背上。
“喂!”被吓了一跳,鹏转身反手挡开了璃光的手掌。
璃光抬了下颌望着房顶:“是猫。”
“猫,哪里?”被他这样一说,鹏才又转头去看。我也忍了痛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屋顶自然什么都没有。
“跑的真快……”嘲弄的撇了一眼紧张的友人,璃光地目光缓和下来,拉住了他的衣袖。
我舒过口气,抹去了额头的汗水,感觉璃光扶着我地手紧了几下。
“这边有很多人家养猫。有些经常在这边屋上走动,在下有时会用食物饲喂它们,所以都熟识了。容它们进屋子里玩耍,方才还碰响了琴……”顺着璃光的意思说下去。我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