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摧毁的州府,以信州、衢州尤其严重。
“贼军连破信州、衢州、严州、婺州、临安府等五个州府、十数个县,转战千里,杀死官员、吏员上百,摧毁仓库上百,五州之地一片残破,官员损失极为惨重。
眼下,当地地方残存官府甚至不能有效恢复当地秩序,以至于人心惶惶,很多人因为恐惧,直接迁移到了外州避难,当地一片混乱,请求朝廷派人、派兵支援。”
叶义问轻声把自己探知的消息告诉了赵昚。
赵昚貌似很平静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真的就是四千贼军做到的事情吗?”
“是……”
叶义问轻声回复。
“戚方呢?”
“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是后勤被毁,孤立无援,戚方有可能已经……落难了。”
“大军呢?”
“陛下……”
“我问大军呢?!”
赵昚的语气骤然变得险恶起来。
叶义问打了个哆嗦,开口道:“据判断,极有可能已经……已经……全军覆没了。”
赵昚深吸了一口气。
良久,声音略微嘶哑道:“吴拱呢?”
叶义问面色一黯。
“吴拱上表,说因为天气骤然转寒,而他所部冬日所用物资多残破,且无法及时得到补充,士兵多冻病而亡,再打下去就会全军覆灭,所以他实在无法支撑,只能冒险撤退。”
“姚仲呢?”
赵昚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着叶义问:“大宋最精锐的军队呢?”
“姚仲所部刚刚抵达当阳,吴拱已经撤退,其损失颇大,地方无力支撑进姚仲所部远征的粮饷,现在姚仲所部行至江陵,发函询问朝廷下一步该怎么做,他们会遵守朝廷的命令。”
赵昚沉默了好一会儿,骤然暴怒,站起身子一把将面前桌子上的所有东西推到地上,伴随着碎裂的声音,他的吼声充满不甘。
“为什么!!!!”
他怒目圆瞪,额头青筋暴起,眼里满是愤怒和不甘。
他愤怒,他不甘,其实吴拱比他还要愤怒和不甘。
吴拱甚至一度占了上风,压着赵玉成打,把赵玉成打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可最后还是没能战胜。
这不怪他,要怪,就要怪南宋那坑爹的后勤和坑爹的官僚。
吴拱统兵两万五千从鄂州出发,第一个目标是南昌。
考虑到建昌县对后路的威胁,吴拱在通过鄱阳湖登陆之后,就分出一支人马去攻打建昌县。
建昌县的防守部队是卢成仁负责统领,他领兵五千死守建昌县,和来犯宋军五千人进行了激烈的战斗,给宋军巨大的杀伤。
而吴拱从开始到结束都不知道农民军现在有多少军队,宋军的情报工作做的实在是离离原上谱,以至于吴拱一直觉得自己面对的农民军也就两三万人,且多数都是乌合之众。
然而赵玉成集中防守南昌县的军队足足有四万人,两个师的军队,另外还有一个师守在后方的临江军做预备队,他自己顶在最前线,对南昌城做了要塞化改造,所有的守城兵器都用上了。
甚至于还用横江铁索和沉船的方式将鄱阳湖通到南昌的赣水分支全给封锁了。
本来好几条水道可以被利用起来,结果全被沉船和横江铁索给封堵住了。
以至于吴拱率领军队前进到半路上才发现船只不能继续前进了,前面一大片区域全都是沉船,想要全部清理掉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吴拱无奈,感觉自己进军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农民军的反应未免太快。
于是他只能下令转水路为陆路,耽搁了不少时间才能重新出发。
好在贼军没办法把鄱阳湖全都封死,所以他们姑且还能利用鄱阳湖水道把后勤补给运到最接近战场的地方,多少减轻一些后勤运输的损耗和危险。
一路南下,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农民军船只的阻拦,所以吴拱认为农民军应该根本没有建立水军,根本打不了水战,所以走水路运输后勤的方式是对的,枢密院做对了。
既然如此,只剩下最后一段距离需要走陆路,吴拱也就不那么在乎了。
他统兵两万顺着赣水南下,一路前进,一路索敌,军容严整,没有弱点可以抓。
这个消息传到南昌之后,赵玉成皱起了眉头,感觉到这不是一场好打的战斗。
事实上也是如此,赵玉成尝试派兵袭扰吴拱所部,皆被吴拱周密的安排所击退,多次袭扰没有战果,正面对决恐实力不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抵达南昌城北安营扎寨,准备攻城。
因为无法利用水军攻击南昌城,枢密院计划中的水军、步军联合作战的立体攻城作战暂时无法执行,只能依靠步军的进攻。
但是这也不要紧,吴拱比较擅长使用步骑作战,对于水战反而相对生疏,对方能给他发挥的机会,他也很愿意接受挑战。
戚方在不断犯蠢、一步一步落入徐通的陷阱当中时,吴拱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也不在乎短短一段距离的坚壁清野,按部就班的开始了对南昌城的坚决进攻。
各式攻城武器、各支攻城部队齐上阵,汹涌澎败的进攻不断撼动着南昌城的防御。
赵玉成坐镇南昌城,镇定的指挥军队守城,用各种守城兵器对城外的宋军进行坚决抵抗。
他知道自己的兵力占据优势,而宋军的兵力少了他差不多一半,虽然战力不占优势,但是他坚信自己可以取得最后的胜利。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做好周全的准备。
比如他还在城西侧的梅岭上埋伏了一支部队,准备在双方打得难解难分、宋军也很疲劳的时候突然杀出,打吴拱一个措手不及。
奈何吴拱麾下的宋军实在不弱,进退都很有章法,一时间赵玉成也找不到侧击获胜的可能。
双方围绕着南昌城大战七八天之后,赵玉成才发现宋军显露出了疲惫之态,回师军营的时候没有严密的阵型。
这样一个机会被赵玉成捕捉到之后,他立刻下令城中朝天放响箭,梅岭上的突击部队得到讯号,便如猛虎下山一般迅猛杀出,快速奔袭这支宋军。
也是吴拱的疏忽,一路进军,一路都有赵玉成派出来的部队袭扰,以至于他把精力全部放在了城池中,忽略了梅岭,草草探查之后就集中精力攻城,力求速胜,没成想被摆了一道。
农民军的迅猛出击给了宋军不小的打击,一些宋军士兵慌乱之中居然丢下武器逃跑,农民军直接杀了过去,一个照面就给宋军带去了不小的杀伤。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朝着赵玉成希望的方向发生什么转变。
本以为精疲力尽的宋军回师部队必然被农民军养精蓄锐的突击队打垮,接下来溃兵一定会冲击宋军大营,农民军趁势掩杀,就能获得大胜。
因为做好了准备,赵玉成都打算出城夹攻了,结果没想到宋军居然扛住了农民军这波突袭,居然没有溃乱。
负责突袭的三千农民军当然不弱,装备也可以,然而宋军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就被没有动摇的吴拱用隆隆鼓声稳住了。
经过精心训练的军队和半路出家的军队是不一样的,双方有很大的区别。
宋军慌乱时被农民军迅猛的冲击冲的人仰马翻,但是前军溃败,可后军在吴拱部将赵奇的率领下扛住了农民军的冲击。
他们死死顶住农民军的冲击,那边吴拱立刻调集亲卫骑兵冲击农民军突袭部队,农民军遭到了阻碍和牵制,没能快速完成任务,失了先机。
于是溃散的宋军被职业军官重新收拢,重新恢复了队列和战斗力,掉过头来杀了过去。
突袭部队立刻落入危险的境地,眼看就有被全歼的风险。
不得已,赵玉成立刻派麾下猛将高猛率领城内精兵出城接应。
第925章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眼看城内出兵,吴拱是很高兴的。
他认为野战方面他比较有优势,攻城战反而要带来更大的伤亡。
他的令旗一挥,一支军队立刻上前和城内出击的农民军高猛所部展开激战。
双方兵对兵将对将,军阵撞在了一起,你捅我一刀,我刺你一枪,打的有来有回。
然而这不是赵玉成所追求的。
高猛若是杀不穿宋军防线,宋军就会彻底占据上风,届时三千突袭部队就凶多吉少了。
事实上他们已经凶多吉少,在宋军凶狠的反攻之下,逐渐不能支撑。
这是赵玉成亲自统领的第一师下辖一个加强旅级队伍,统兵者是跟着赵玉成一起南下的一百多人当中一人,叫做林寻。
眼看战局不利而援军遭到阻挡迟迟不能来接应,林寻暗道不妙,感觉问题很严重。
此时天上渐渐飘起了小雨,一阵一阵的寒风刮着,很不好受,林寻觉得不能继续下去,于是决定自己带着部队殿后,给更多的人逃生的机会,向西面转移。
那里没有敌人。
于是林寻下达了命令,让自己的副将带着更多的后军先撤,自己亲自顶在前面断后。
副将不愿,被林寻下了死命令,不得已而领兵从西面撤退,逐渐脱离战场。
吴拱试图追击,但是被林寻亲自带领士兵发起反冲锋,一时间居然不能奈何林寻。
大怒之下他下令投入更多的亲卫骑兵,直冲林寻所在之处,把林寻的亲卫冲的一塌糊涂。
林寻猝不及防之下被吴拱的亲兵团团围住,力战不得脱。
精疲力尽之际,他最后望了南昌城的方向一眼,便发起最后的进攻。
他挥刀砍断一匹马的腿,让马上宋兵摔在地上摔死,再一个回身,被紧随其后的一名骑兵一锤子砸在了脑袋上,壮烈战死。
林寻战死之后,部下悲愤至极,纷纷横刀力战。
殿后农民军千余人在随后的力战之中被宋军围歼,全部战死,没有一人投降。
但是靠着他们的死战,另外一部分农民军得以逃脱,向西面的筠州方向撤退。
赵玉成站在城墙上眼睁睁看着林寻所部的覆灭,咬牙切齿,双手握拳,指甲几乎刺到肉里。
但他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鸣金收兵,下令不能突破宋军封锁线的高猛撤退,承认了农民军战斗力不足的事实,战术失败。
而随着时间推移,这场小雨有向中雨发展的趋势,眼看士兵们纷纷被雨淋湿,吴拱也没有强行下令追击,见好就收,下令收兵,顺便派人前往占领梅岭,以为策应之用。
一战之后,农民军损兵折将,损失上千,士气低落。
赵玉成无奈的偃旗息鼓,关闭城门,准备打守城战,再也不轻易出城。
吴拱经过这一战占据了上风,也试探出了农民军的野战能力不足,于是更加有底气打赢这一战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发展。
这一战已经是洪武三年十一月的中下旬,随着这场雨的来临,南昌一带气温骤降,寒风骤起,颇有一点【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的趋势。
这又是风又是雨的,打仗自然很不好打。
但要仅仅只打仗不好打也就算了,可问题在于,吴拱的问题不仅仅是打仗不方便的问题。
一个晚上过去,大量士兵感冒发烧,躺在床铺上起不来。
又一个晚上过去,更多士兵感冒发烧,躺在床铺上起不来。
吴拱亲自前往视察伤病员的情况,发现感冒发烧以至于无力作战的士兵人数激增,伤兵营都快住不下了。
吴拱找到军医,要求军医给个解释,军医无奈说气温骤降,又是刮风又是下雨,昨日军兵还多数淋了雨,而军中缺少驱寒的生姜用以煮水,所以才有军兵大量生病倒下。
“为什么没有足够的生姜?战前没有准确点数吗?!”
吴拱找到军需官,对着他们一顿狂喷。
军需官满脸委屈。
“出发时带来的就不多,后方的仓库说之后会补过来,到现在也没见到,事情跟您说了,但是您急着出兵,就没在意。”
吴拱想了想,顿时哑口无言。
因为这个事情他还真的记得,军需官在出兵前跟他说除了粮食之外,很多军需用品都没有配齐。
吴拱当时按照枢密院的命令急着出兵,就让军需官安排鄂州和沿途仓储在后面运输过来的物资中补上,然后就不在意了。
“到现在为止都没有送来?”
“是的,到现在为止,除了粮食还够,其他的都不够,根本不够给所有士兵使用,我们已经竭尽全力提供姜汤了。”
军需官的回答让吴拱很生气,于是立刻写下命令,让后方仓储立刻调拨足够的生姜和治疗感冒发热的药材过来支援军队。
然而从命令下达到物品到位,是需要时间的,在南宋这批官僚的操持之下,这个时间可能会无限延长。
吴拱也知道需要等待,只能让士兵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冬装用以御寒,以此对抗越发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