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搀扶着陈青,陈暮抱着陈志,因为怕动了他们的伤口,不敢跑太快,纵马走了一二里地,快到蒲阴城门口的时候,前方乌压压出来数十人。
这些人都是蒲阴县门下贼曹,门下督盗贼的兵丁,县令听闻有狂徒大闹县衙门口,殴打兵吏,勃然大怒,派人出来追杀四人。
“就是这些狂徒,抓住他们!”
之前被张飞一鞭子抽在脸上的兵丁指着刘备陈暮放声大叫。
城门口守卫的兵卒也看了过来,包括进出城的百姓,也都纷纷为之侧目,很快就聚拢了数百人。
“谁敢动我陈家族人!”
便在这个时候,一名身上还缠着绷带的壮汉带着十余名青壮越众而出,手中高举武器,纷纷呼喊以壮声势。
陈暮认识他,是陈家村最为悍勇的一位族叔,名唤陈猛,在乡里素以勇猛胆烈著称。
陈家村之所以没有被大豪强欺负,他的悍勇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今年陈家村的村壮死伤惨重,陈猛虽然在乡里强悍,但武力顶天了也不过四五十,远不及关张一百多的武力值,无法一个人撑起整个宗族门面。
而且这次出征鲜卑,他身负重伤,一直躺在家中休养,所以面对豪强的欺压,他也没有法子。
但这次听说族兄陈青要去为村人讨个公道,想起在战场上族兄为了救他被人砍断了一条胳膊,陈猛哪怕伤势再重,也是悍然从床上爬起来,纠集十余个健壮的村民,赶来救援。
蒲阴县县令越众而出,鄙夷地看了眼陈猛,喝道:“陈猛,你族人枉法犯上,罪大恶极,你陈家村若敢包庇,信不信调动大军,诛灭你一族?”
“谁敢诛灭陈氏一族?”
刘备怒目而视,将腰间的龟钮金印托举而起,朗声道:“某乃济南相,楼桑亭侯刘备刘玄德,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安敢放肆?”
“刘备?”
“是那个名传河北,仁义无双的刘玄德?”
“真的是他!”
城门口聚集的百姓议论纷纷。
中山国也是冀州,虽在冀州北部,但当地百姓早就听说了刘备的名望。
可以说,刘备如今在冀州,家家闻名,万人瞩目。
“这。。。。。。金龟印。。。。。。”
县令被这金灿灿的官印吓了一跳。
大汉律令,千石以下为铜印,千石到两千石为银印,万石和列侯为金印,而天子、皇后、太后、诸侯王的印章则是玉印。
先不谈一地太守已经是掌控一地官民生死的顶级官员,单说这列侯金印,也如一座山般压向这县令。
蒲阴县令不得不拱手施礼:“蒲阴令白给,见过上官。”
“既知我名,还不散开?”
刘备瞪着他。
白县令正准备让路,便在此时,远处大队人马杀来。
关张且战且退,杀死数十人。
但敌人实在太多,张家乃是蒲阴首屈一指的豪强,家中奴仆虽然不像徐州巨富糜竺那样上万,但也有一两千人,张家主人被杀,当然不能如此善罢甘休。
关张也只能边打边撤,已经靠近城门口,不到一里地。
看到是张家,白县令大呼道:“光天化日,怎可行凶,诸位还不去帮忙!”
“我看谁敢!”
陈暮暴喝一声,将剑拔出来,看着城门口的百姓大声说道:“我父亲是本地乡农,平日在家务农,从不惹是生非。那张家豪强勾结县令,夺我家产,还欺辱我父,将我父亲和弟弟殴打成此般模样,我想问诸君,辱人父母者,当之如何?”
城门口的百姓听到热闹纷纷涌出来,古代一个县城人口在数千到数万人不等,蒲阴并不是大县,县城内的人口不到万人,其余人都分散在各个乡亭,所以城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也仅仅只有一千多人而已。
但这已经是个很大的数字,百姓们听到刘备的名字,十分敬佩,又听到陈暮道出原委,不由开始议论纷纷。
陈猛带来的陈家村人有个比较机灵的,当时候就振臂一呼,大喊道:“当杀之!”
“对,当杀之!”
“那县令和豪强平日欺压乡邻,我早就看不惯了。”
“这等贪官污吏与地方恶霸,就该杀了为民除害才是。”
所有的百姓都被煽动,声音震耳欲聋,将县令的脸色都吓得无比苍白。
“诸君还在等什么,助我与刘使君一臂之力,将其杀之!”
陈暮恶狠狠地瞪着县令,像是要将他吞吃。
“你们干什么,都给我回来!”
白县令正待要呵斥百姓,结果一看身边的兵丁都跑了,好悬差点没气死,再一看身后,百姓们摩拳擦掌,凶相毕露,向着他围拢过来,不由大骇道:“尔等做什么?我乃朝廷命官。。。。。。”
还没等他说完,上千百姓就已经将他围在当中,报以一顿老拳殴打,生死不知。
这边处理了白县令,陈暮也是松了口气。
“侄子,我兄长如何?”
陈猛带着十余青壮过来,关心问道。
陈暮和刘备翻身下马,将陈青和陈志交给族人,说道:“猛叔,先送我父亲和弟弟去城内寻医师医治。”
“好。”
陈猛招呼两个村壮背着陈青陈志去城内找医师。
陈暮看到关张骑着马已经过来,再看自家宗族十余人手上都有武器,父亲和弟弟送走,没了拖累,正好大干一场,于是高呼道:“乡亲们,我为父报仇,朝廷也得判我无罪,还会嘉奖诸君之大义。今日杀了那县令尤不解恨,何不再除掉那蒲阴恶霸张氏!”
“正待如此!”
“杀了那恶霸张家!”
“只恨我等手中没有兵器。”
百姓们群情激愤,要一鼓作气杀向张家,只是没有兵器。
陈暮大声道:“无妨,我与三位兄长和族人们冲锋在前,先杀一批人,乡亲们跟在身后以壮声势即可!”
“好,冲啊!”
当下,陈暮把自己的马让给了族叔陈猛,刘关张陈四名悍勇之士骑着马向着张家恶奴冲去,身后第二批人是十余名带了武器的陈氏族人,最后那批则是千余乌压压的蒲阴当地百姓。
群情愤怒,便如排山倒海,像是要将前方的数百张家奴仆碾为齑粉。
第三十一章 先发制人
张家奴仆人数也不少,但他们只是跟着张家宗族的人一窝蜂往前冲。
数百打两个还有胆色,等冲到城门口,再看人家上千人冲来,顿时吓得四散而逃。
这年头给人做奴仆,还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没有办法。
让他们打打顺风仗还行,让他们去拼命?对不起,还没有忠心到这个份上。
很快原地就只剩下几十个张家宗族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眼看对面上千人涌来,再不跑更待何时?
刘关张陈四人一路砍杀,戳死砍倒数人,带领着蒲阴乡亲杀奔张家庄园。
庄园里一片混乱,张氏宗族平日欺压乡邻,作威作福,向来都是他们欺负人,哪遇到这种事情。
一时间宅内乱作一团,张家族人收拾细软,纷纷逃跑。
跑得快的还留了命,跑得慢的就被蒲阴乡民杀进来,乱刀砍死。
往日的仇恨全都算上总账,在刘关张陈的带领下,乡民们杀进庄园,屠戮了豪强张家满门。
这种行为按道理来说,应该属于暴民行径。
但在东汉,只会被人称道。
连新时代初期,都有打土豪分田地,审判地方恶霸的正义行为,更别说在古代。
平日里乡民摄于豪强威慑,不敢反抗。
可只要给他们一个合适的理由,过去遭受的林林总总苦难,一股脑全都会发泄出来。
好在刘备尚有理智,制止了乡民残杀无辜,吩咐民众将所有张家宗族的人全部捆绑起来,押赴城内受审。
上千人抓了张家宗族的人浩浩荡荡回城。
回城之后,在关张的带领下,乡民们又冲进县衙,抓了为虎作伥的县尉、县丞等人。
总共上百人,全都五花大绑,一个个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听闻豪强张家和蒲阴大小官员被抓,满城百姓数千人都出来围观,城门外的空地上,聚集了无数百姓。
刘备夺了蒲阴县令印,号令蒲阴县的兵丁维持秩序,一个个审问。
“张霸,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罪不可恕,杀了!”
“张彪,强抢民女,殴杀一名乡邻,杀!”
“张恺,肆意凌辱县人,强取豪夺。。。。。。。”
在蒲阴当地百姓纷纷指认之下,一个个为非作歹的恶霸豪绅官吏现出原型,当场受到审判。
百姓苦这些地主豪强久矣,纷纷拍手称快,弄得当地另外几家豪强瑟瑟发抖。
有欺辱过乡邻的,已经开始收拾行礼准备跑路,没有欺凌过百姓的,不断庆幸自己没干过坏事,要不然受审的就是他们。
杀了一批人又放了一批无罪的,热热闹闹一下午,到了最后,刘备宣布要把张家和县令强取豪夺来的田地分给穷苦百姓,气氛顿时到达高潮。
而就在刘备惩治地主豪绅贪官污吏的时候,陈暮已经奔赴医馆。
“我父亲如何?”
进门之后,陈暮焦急询问。
陈猛在门外等着,见到他,摇摇头:“医师正在治疗,形势有些不乐观。”
“猛叔,去烧一些沸水来。”陈暮吩咐。
陈猛愣了一下,看到陈暮脸色凝重,似乎在用命令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心里嘀咕了声这小子凭什么命令自己这个族叔?
不过考虑到陈暮现在心情不太好,陈猛也就没有多做计较,跑去医馆后院,找了医馆的人帮忙烧水。
陈暮推门进了房间里,只觉得一股药味扑鼻而来,一名中年医者正在忙碌。
“出去!”
医者听见动静,狠狠地瞪了陈暮一眼。
陈暮知道自己打扰到人家医生,不过还是坚持把门关上,站在门内拱手说道:“伤者是我的父亲和弟弟,我来是想请问医者,包扎伤口的布带是否有用沸水杀菌。”
医者愣了一下,道:“你也懂医术?”
“不懂,但略知一些伤口感染的知识,如果不杀灭细菌病毒,很有可能造成二次感染。”
陈暮恭敬回答。
对于医生他十分尊敬,因为他初中时得过重病,被父母送去医院,主治大夫人很好,做了两场手术,术后悉心照顾才把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细菌病毒是何物,我不知道。不过谯县人华佗倒是说过和你一样的话,说是布带上有邪风,用沸水煮后可除。”
医者点点头:“我已经为你父亲兄弟清理了伤口,正准备上药包扎,既然你一定要沸水煮过的布带,那就出去命我的小童取来。”
“诺!”
陈暮应了一声。
唯是接受命令,诺则是“知道了”的意思。
这二者的含义,相当于现在“是”与“好的”这两句回答。
前者是地位低的人回应,后者是地位相同或者地位较高的人回应地位较低的人。
出去取了布条,来到后院,陈猛正和医馆的医童煮开水。
“侄儿,我兄如何?”
陈猛见他过来,开口询问。
陈暮脸色稍微舒缓一些,回答道:“医者已经清理了伤口,都是外伤,应该没有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陈猛点点头。
不过说是这么说,陈暮心里还是堵上了一片阴霾。
汉代的医术不比现代,现代医疗发达,五脏六腑有什么毛病,也能检查得出,进行针对性治疗。
而古代的医术则顶多能治疗外伤,有个头疼脑热,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就只能喝草药来碰运气,像肺结核这样的病,几乎是绝症,无药可医。
如果父亲和弟弟只是外伤就还好,修养一段日子就行。
怕就怕在他们被打出了内伤,五脏六腑任何一个出问题,都是要命的事情。
所以陈暮现在谈不上松了一口气,还是得继续观察情况。只希望父亲和弟弟能够吉人自有天相,可以挺过这一关就好。
煮好了包扎用的布条,陈暮给医师送了过去。
医师已经用煮过的毛巾擦拭了创口,将伤口清理干净,涂抹上草药汁,布条送过来之后,一圈一圈地缠绕上,打好结,当成绷带固定住草药。
陈青陈志父子还在昏迷中,但当绷带紧紧勒住他们伤口的时候,还是痛得不停呻吟,看得陈暮心里不是滋味。
虽然谈不上心如刀绞,可这一世的父亲弟弟被打成这样,他依旧扼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这还是因为自己得了势,有了社会地位。
若是普通乡民,恐怕就算被张家豪强的人打死,也无处伸冤吧。
陈暮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出了医馆,带了几个陈家村村壮,直奔县衙,找到了主簿房。
在主簿房中寻了空白竹简和毛笔,愤而洋洋洒洒数百字,写下奏折,将这事上书,并且弹劾中山国相张纯,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