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笑着说道:“是有一桩喜事,张公听闻大将军家中有佳人未嫁,恰好张公之子未娶,二人郎才女貌,正是良配。所以张公特遣暮来府邸,说愿与大将军结连理,合秦晋之好,不知大将军是否愿意。”
张让要与自己结亲?
何进心中一惊,转而狂喜。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别看他现在是大将军,但实权都捏在汉灵帝手里。
名义上掌管天下兵马,实际上他连皇宫宿卫、执金吾、羽林卫、北军、司隶校尉部、城门尉等洛阳兵马全都调不动。
因为这些兵马的上官都是天子的亲信,比如司隶校尉张忠是董太后姐姐的儿子,也就是汉灵帝的表兄。城门尉则在董太后兄长的儿子董重,宿卫执金吾和羽林卫就更不用多说,掌握在宦官手里,全都是汉灵帝的人。
他这个大将军属于汉灵帝妻子那个派系,跟汉灵帝的娘家人在朝堂上反倒有点争权的意思。上朝的时候跟泥塑菩萨没什么区别,要是能够和张让结亲的话,说不准就有可能改变这种现状。
毕竟他之所以现在与世家党人混迹在一起,就是因为在朝中掌握不到实权,无奈之下,不得已才向他们靠拢,借此得到朝堂上世家官员们的力量支持。
但这种喜悦几乎很快转瞬即逝,因为他才刚接纳了党人,党人与宦官是死敌,如果他同意这门亲事,党人会怎么想?
恐怕党人很快就会离他而去。
何进冷静下来,士人掌握喉舌,他要想名声好听,就必须跟士人关系亲近。荀和的父亲荀昱举世有名,刘表也是八及之一,他好不容易得到这些人,可不想失去。
迟疑片刻,何进摇摇头:“感谢张公美意,只是。。。。。。”
还未等他说出拒绝的理由,荀和忽然说道:“大将军,此等好事,为何要拒绝呢?”
何进:“???”
荀和的话有些把他整懵。
你们党人跟宦官不是死敌吗?
难道就不怕我跟宦官联合在一起?
“是啊大将军,现在朝堂上如一滩死水,大将军进退维谷,若能与张让结亲,必然能打破僵局。”
刘表也是进言劝说。
何进有点糊涂了。
心道他知道荀和跟刘表是为了他好。
但问题是他作为大将军跟宦官一派结亲的话,这个局面难道不应该是党人最害怕看见的吗?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带怕的?
难道真的是为了我好?
何进感动之余,又怕在陈暮面前说真心话被他告诉张让,憋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得含糊其辞道:“额,二位说得有道理,那请陈司马回去跟张公说一下,我考虑考虑。”
陈暮微笑着告退。
等他走后,何进才迫不及待地问道:“公舒景升,我本待要拒绝,为何相劝?”
荀和笑道:“与张让结亲,对将军百利而无一害也,何必拒绝呢?”
“话虽如此。。。。。。”
何进欲言又止。
荀和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大将军放心,即便大将军与张让结亲,我等也不会弃将军而去。”
“委屈公舒了。”
何进十分感动,党人不愧都是挚诚君子,为了他的利益,连自身的政治立场都不顾。
当真是。。。。。。感人肺腑。
而就在何进感动的时候,荀和却看向门外,陈暮早已经远去,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
陈子归,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吕公的事情,拜托给你了。
第十七章 荀攸
陈暮帮张让结亲何进,当然不是在布什么局。
这对于他来说,除了能抵消了那一百万欠的债以外,其实也没什么好处。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稳住张让,别让他那么快对党人动手。
毕竟之前没结亲之前,张让要是想撕破脸皮真搞他们,何进也拦不住。
现在结亲了,如果何进继续维护着党人,碍于亲家颜面,张让反倒不好下手。
这些人可都是他留着以后为自己扬名用的,要是张让再发动一次党锢,把荀和这些人杀了,那陈暮的名声可真就臭了,没人帮他洗白了。
所以党人不可以出事,也不能出事。
处理掉这个问题后,陈暮坐上马车回了鸿都馆,继续读书。
吕强的事情,他也没太大把握办成。不过他是知道该怎么去做,成不成,就得看天子和张让的心情。
任何事情都有做事的方法,陈暮懂得这些方法,知道该怎么运用,成功率就能大大提升。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算是一个平稳的过渡期。
到十二月,天气更冷了。
天下大势缤纷杂乱,除了西北的羌乱以外,大汉各地都不安生,起义造反之人多如牛毛,腐朽的汉王朝,像是已经来到了江河日暮里。
陈暮这段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书画看经书,张让府邸这段时间反倒无比热闹,张奉娶了何进最小的妹妹,作为大汉王朝权力顶上的两个人,他们的结亲自然会被很多人关注。
不仅是张让何进希望看到这一幕,就连汉灵帝也希望他们能成为亲家。因为汉灵帝还在幻想着何进能够醒悟过来,吸取一下前面几代帝王宦官与外戚不合而导致的政治动荡的经验,多和宦官亲近亲近,两方携手一起来拥护他这个皇帝。
可惜汉灵帝还是不懂,如果他在的时候,外戚和宦官和睦相处这个场景他肯定能够看到。可一旦他死了,那么何进也不会再允许宦官把持着少年天子,到时候双方必然会有一场大战。
这无关于个人恩怨,纯粹是大势所趋,无法改变。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何进与宦官结亲之后,给他带来的好处也显而易见,很快天子就将左右羽林军给了他,北军回归洛阳之后,也归属了何进统率。
如此一来,何进手里总算是有了兵权,算是开始得到了天子的信任,手上终于有了权力。
而在这场纷纷扰扰中,陈暮也见到了这位青年。
二十七岁的荀攸。
荀攸比荀彧还要大六岁,但如果按照辈分,他还得叫荀彧一声远方堂叔。
大家族嘛,年纪和辈分相差大,是很正常的事情。
荀攸面容清矍,长相老成,二十七岁像是三十七岁,唯有一双眼眸闪闪发光,像是能洞穿一切。
他算是陈暮那么久以来接触到的第二个三国顶尖谋士,第一个是沮授,现在正在济南,被自己的老大哥刘备任命做了一方代理县令。
荀攸一个人登门拜访,见到陈暮,拱手施礼道:“攸拜见陈司马。”
“荀攸?”
陈暮上下打量,这可是曹操的“谋主”,为他平定天下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没有荀攸,曹操想要一统北方要艰难数倍。
“正是。”
荀攸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平静地应答。
陈暮笑了笑,让开门道:“请进。”
他的家环境就比荀和的房子差很多,毕竟荀和的房子是在外城,他的房子是在内城,内城寸土寸金,租个房子就不容易,哪还能想着环境好坏。
荀攸四下打量,屋内的院子很小,只有小片杂草丛生的泥地,顺着中间一条能同行的道路进到屋内,屋内的环境就好很多。
木质地板干干净净,进门是玄关,脱下鞋子后就能看到进门是客厅,客厅中央摆了张很大的桌子,上面都是蔡侯纸写的书画,旁边放置着烤炉,驱散了屋中冰冷的寒气。
客厅右手边则是个大书架,整整齐齐摆满了书籍竹简,书架下还有一张长桌,桌后是一把奇怪的胡凳。
汉朝有凳子,名叫胡凳,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但实际上就是个小马扎。而陈暮的凳子则是正儿八经宋朝才会出现的太师椅,上头还铺了一层羊毛皮摊来保证舒适度,也难怪荀攸觉得奇怪。
“这是我命工匠打造的凳子,长时间跪坐着身体血液不流动,会让人身体孱弱。”陈暮见他盯着那太师椅出神,笑着出声解释。
荀攸随口赞了句:“确实是巧夺天工,没想到陈司马对工具器械还很有见解。”
汉朝对于发明创造可不像清朝那么抵触,诸葛亮发明诸葛连弩木牛流马,马钧也曾经改进投石车,改进诸葛连弩,发明过很多东西,为世人称道,可见当时大家对于搞发明并不贬低为什么奇技淫巧。
陈暮见他像是并太重视的样子,就说道:“公达不如坐上去试试?”
荀攸虽然不太重视,但也好奇,便欣然应道:“那攸失礼了。”
说着走过去径直坐上了太师椅,荀攸静坐一会儿,只觉得柔软舒适,远比每日跪坐着要舒服许多,而且还有个靠背,累了还能伸伸懒腰,不由得感叹道:“这胡凳当真是好用,可惜也只能在家中用。”
人人都知道胡凳坐着舒服,可没人会去别人家坐凳子,都是席地跪坐。没办法,汉朝礼法传自周礼,跪坐是周礼中很正式的礼仪,在家中坐凳子还没事,出去坐凳子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这种情况一直要到晋朝灭亡,五胡乱华之后,礼仪崩坏,隋唐时期,周礼才彻底被打破,胡凳之类的椅子也慢慢被世人接受,终于结束长达两千年的跪坐正统礼法。
所以荀攸也只能感叹,这么舒服的椅子只能在家里坐,出门去外面和人谈事,或者登门拜访,还是得忍着长达许久的跪坐。
陈暮笑着说道:“我与荀和先生也算是好友,公达是荀和先生之侄,在我这里就不用太拘束,坐椅子挺好。”
说罢又从里间卧室又取了一把太师椅出来,向着荀攸招招手,示意两人围着烤炉就坐。
荀攸无语,明明眼前的人看着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比自己小十岁有余,为何眨眼间就跟自己的堂叔平辈了,自己反倒莫名其妙降了个辈分,占自己便宜?
不过他也的确挺喜欢太师椅的舒适,就搬了过来,两人围着烤炉对面而坐,这种谈话方式十分新鲜,令荀攸反倒倍感不适。
“陈先生,攸这次前来,是从叔父那里听说了你的事迹,特来讨教。”
荀攸拱拱手,坐在椅子上行礼,确实觉得奇怪。
陈暮笑了笑:“公达请说。”
荀攸沉吟道:“我听说,在长社一战中,陈先生向上天借来了风?”
“不错。”
陈暮点点头。
荀攸问道:“这世间真有鬼神?”
陈暮想了想,如果这个世界的确是正常的三国历史世界,而自己的穿越又是符合科学如虫洞脑电波之类的解释,那么应该是没有鬼神的,于是说道:“应当是无的,只是鬼神之说,保存个敬畏之心即可,莫太在意。”
“既然如此,陈先生又是任何借来的风?”荀攸好奇。
陈暮回答道:“世间虽无鬼神,却有天地大道。风霜雪雨,有它的自然之理,如雨的来源是地上的水经过太阳的烘烤,升腾于天空,被云雾吸收,等酝酿到一定程度,自然会落下。风也是如此,乃是空气流动的现象,只要掌握了它的规律,也就能够得知它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
荀攸愕然道:“还有这等说法?”
“是的。”
陈暮平静地回答。
这些都是初中高中地理知识,陈暮到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走的理科,不过作为学霸,这些文科知识也并没有全都还给老师。更何况这应该属于常识,正常人都知道。
荀攸看了看外面的风雨,哑然道:“可是最近天冷,洛阳已经有半月都是阴日,哪有朗朗晴天,怎么会蒸腾水气呢?”
陈暮认真地答道:“洛阳之所以下雨,是风把积攒了水气的云吹过来导致。”
洛阳是个盆地结构,冀州方向刮来的东北风携带了大量从黄海渤海里升腾的水气,遇到盆地结构被山地形阻挡,上下气流对冲,形成地形雨,这种情况最出名的就是四川盆地。
荀攸摇摇头:“匪夷所思,攸还是不信。”
陈暮笑道:“要想证明也简单,平日煮水,水气是不是凝结于壶盖上,等水气冷凝之后,变成了水珠,是不是就落下来了?”
荀攸睁大了眼睛:“这。。。。。。”
陈暮指着身前的烤炉道:“这天地就像是一个壶,太阳就像是这个烤炉,壶中的水被太阳烤灼蒸发,就相当于壶里的水煮开沸腾是一个道理。生活中万事万物,都有其自然规律。人们不了解它,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荀攸思索了许久,才点头道:“听陈先生一席话语,比之读十年经书还要管用,攸还有个问题想问。”
“请说。”
“先生有何妙法可以救吕公?”
荀攸好奇。
他从堂叔荀和那也听说了陈暮表面投靠宦官,实际上心向党人,但张让赵忠对吕强恨之入骨,陈暮真的能救他吗?
陈暮想了想,问道:“公达,你知道该如何诋毁一个人吗?”
荀攸摇摇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