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彪察觉到他的失色,连忙询问道。
刘虞的表情从最开始的不敢置信,再到眼神中露出痛苦,最后都化为了绝望,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哽咽,轻声道:“翁叔病逝了。”
“什么?”
几人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马日磾居然在这个时候病逝了。
场内瞬间相顾无言,虽然马日磾的年纪非常大,但前几年一直很硬朗,谁又能知晓,这帮老伙计当中,最先死的,居然是他呢?
“翁叔!”
赵温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句,整个人摇摇晃晃,几欲昏厥。
刘虞眼角流出眼泪,悲戚道:“逝者如斯,江山易老啊,我们。。。。。。去看看翁叔吧。”
一群老者,互相搀扶着,巍巍走出宫殿,坐上马车,缓缓向宫外驶去。
马日磾去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洛阳。
朱儁这两个多月来,一直在休养身体,每日按照医生的叮嘱,不要过分大喜大悲,坚持服药,锻炼身体。
这一日清晨,他正在府邸家中逗弄孙子,他的长子朱皓前两年调回洛阳,担任将作大匠,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总归是一件好事。
朱儁不仅担任太尉,还有录事尚书。按理来说,今日朝议,他肯定会参加。
但刘虞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让他好好休养,等身体恢复之后,再回到朝廷,甚至继续出山领兵征讨冀州。
到中午的时候,朱儁感觉胃口不错,连吃了三大碗米饭,身体非常棒,他不由高兴地对管家说道:“陛下是多虑了,我前些日子昏厥,估计也是一时高兴过头,你看我现在的身体多好,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感觉我再上阵杀敌,都没有问题。”
管家附和道:“家主身体自然是好的,但陛下的心意也是好的,现在这寒冬腊月,家主休养身体,等来年开春,天气暖和的时候,再领兵出征,必能为陛下收复山河。”
“哈哈哈哈哈。”
朱儁高兴不已,忽然瞥见庭院武器架子上的宝雕弓,大笑道:“此正是狩猎之时,我欲去城外狩猎,你去召集家中护卫随我前往。”
管家迟疑道:“这。。。。。。家主,陛下让家主在家休养,且此时天气正寒,恐怕不宜狩猎。”
“嗯?”
朱儁皱眉道:“我沙场征战多年,骑马射箭无一不精,身体自然无碍,且又穿了棉衣,还怕招惹风寒吗?你自去召集人手,休得啰嗦。”
“唯。”
管家无可奈何,只好去召集家丁来。
这些家丁都是沙场精锐亲卫,从战场上退下来后保护朱儁看家护院,每日待在家中无事,早就手痒,听闻朱儁要去狩猎,纷纷大喜,连忙准备好武器装备准备跟朱儁出去。
朱儁穿了棉衣,披上披风,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出府,顺着洛阳西城街道,准备往北面的邙山而去。
但才刚到朱雀街,就看到街头太常府邸聚集无数车马,将道路堵塞。
朱儁纳闷道:“怎么了这是?”
家丁苍头探头道:“我去给将军问问。”
说罢策马过去。
马日磾在城中威望甚高,不仅达官贵人前来吊唁,连平民百姓也争相前来。
苍头问了一名百姓,百姓不知刘虞等满朝上下都在对朱儁特意隐瞒,将马日磾病逝的消息告诉了他。
苍头同样不知道刘虞等人对他隐瞒的事情,回过头对朱儁道:“将军,太常病逝了。”
“什么?”
朱儁瞬间呆若木鸡,骑在马上久久不愿意相信,过了许久,忽然大叫了一声“翁叔”,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瞬间从马上栽倒下去。
“将军!”
好在苍头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住。
周围家丁惶恐不已,纷纷跳下背,过来将他扶起。
朱儁整个人脸色已是花白,颤抖着声音说道:“扶我去太常府,我要再看翁叔一面。”
“将军。。。。。。”
“扶我去。”
“唯!”
苍头无奈,只好在众人搀扶下,带朱儁去了太常府邸。
刘虞等人听闻朱儁前来,都大吃一惊,医师说过,朱儁不能大喜大悲,他知道消息,恐怕不妙。
但现在人都已经来了,也无可奈何,只好过去见他,吩咐人将他扶进来看一眼。
朱儁勉强见礼之后,来到了府邸大堂,看到了被放置在凉席上已经闭目的马日磾尸体,瞬间悲愤上涌,大叫了一声后,再次倒下。
一时间,整个会场鸡飞狗跳,一片慌乱。
人们抬着朱儁回府,又叫来医师救治,这才勉勉强强保住了性命,但身子骨已是大不如前,病若游丝了。
第二百零一章 谁能继承大统?
朱儁终究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病逝在了床上。
临死之前,老人还一直喃喃自语着“北伐,北伐”。
永汉二年十月,洛阳夜空有银色流星坠落,太常马日磾病逝。
永汉二年十二月,关中地震,洛阳大雪,太尉朱儁病逝。
人类生活在这世界上,第一是为了活着,第二是为了有意义地活着。
我们不能奢求自己能过得更好,但既然能够在保证生存的前提条件下去做更有意义的事,那何乐而不为呢?
洛阳朝廷掌权者都是一群老人,最年轻的都在五十以上,最老的甚至已经90多岁了。
说句难听的话,在汉朝这样医学不发达的时代,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因为一些老年人的小毛病而死。
所以他们的目标和继续活下去的意义有且只有一个——匡扶汉室,收复山河!
刘虞因为悲伤过度也病倒了,好在他的身体还算不错,并没有被打垮。强撑着身体,与诸多大臣为朱儁办理后事。
跟马日磾的待遇一样,罢朝七日,停灵半月,所有的王公大臣前往吊唁,由杨彪写碑文,关羽和赵云扶灵,运往邙山,下葬在了康帝陵附近。
没办法,杨彪的父亲杨赐去世的时候,满朝上下还能够扶灵一路送往弘农安葬。
但弘农郡离洛阳不远,所以能够送回去,而朱儁老家是在扬州会稽郡,别说现在会稽处于一片混乱,就算处于朝廷治下,离得几千公里,送到的时候尸体都腐烂了。
由于早年朱儁对陈暮有恩,陈暮也来到洛阳为朱儁发丧,可洛阳离青州实在太远,虽然可以乘船东去送信息,但过来就必须走陆路,所以当陈暮赶到洛阳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葬礼的尾声。
大雪覆盖了整个邙山,远处的山脊像是一条银龙一样盘旋。康陵所在的位置在邙山南面山脚,位于洛阳城池的西北方,早晨白茫茫一片大雾,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一片纯白。
从早上开始,太尉府邸就一片忙碌。由于朱儁只有一个儿子,孙子还年幼,只有朱皓一个人难免无法面面俱到,因此关羽便以下属身份作为家属来帮忙料理后事。
原本的一身绿袍也换成了一身素白,陈暮是昨天才到的,已经停灵了将近半月,汉朝防腐技术了得,但尸身也开始发腐,因而早早地就入殓了棺材。
等今日出殡,刘虞本来想过来,无奈这几日因为悲伤过度,偶感了风寒,只好亲自写了给朱儁的悼文,由杨彪赵温等人代念以表心意。
食时过后,雾气稍微散了,所有人都穿上了白衣,由关羽赵云等一一些军中悍将抬着棺材出门,身后朱家人依次排列,杨彪和士孙瑞持节跟着队伍送葬,其他赵温等人因为年岁过高,不宜进山,留在了府邸。
除了杨彪士孙瑞和陈暮三位公卿以外,刘虞又令兰台令史十人遣羽林骑士轻车介士,前后都奏响鼓吹,又下令骠骑将军下属及司空仪仗队伍送葬至墓地。公卿以下都参加葬礼。赐谥号武烈。
上一个有这样殊荣的还是杨彪的父亲杨赐,马日磾虽然也是老臣之一,但他去世的时候毕竟没有在三公之位,因此按照规格来说,只能以九卿之礼下葬,规格没有那么高。
从府邸出来,往洛阳西市。城池里的雪早已经清扫干净,街头百姓纷纷自发组织为朱儁送葬,在乐队鼓吹当中,一路送到西门外。
然后顺着有些泥泞的泥土道路再往北开始向邙山方向前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约数里之后,抵达了刘宏的康陵。
康陵早年被董卓发盗,如今早就重新填埋了起来。在康陵东南面约五百米的一处小山坡下,兰台又找了一处新的穴位,给朱儁当作安葬之地。
早晨寒冷的冬天狂风呼啸,因为已经是十二月中旬,按照阳历来说就是一月十多号,马上就要早春。
虽然此时的天地间还带着冬季的肃杀,但显然已经到了暮冬时刻,周围土地里虽然还是长着大量的枯草,然而在泥石夹缝之间,亦是隐隐有绿色冒头。
所有人庄严肃穆地站在墓地附近,杨彪陈暮以及士孙瑞在队伍最前面,关羽浑身肌肉虬结,与赵云等人放下棺材,再抬椁入葬。
汉代墓葬是有严格规制的,达官贵人常常用“黄肠题凑”的规格下葬,墓室像是一圈迷宫一样,一层套一层,主墓室在最中央,上面还会设置放盗墓贼的各类机关。
因为朱儁是太尉,且还是列侯,公卿下葬除了棺以外,外面还有一层椁,所以必须先把椁放入墓室,然后再把棺材套进椁里,比较费事。
诸侯是一椁三棺,等放椁之后,各墓室和随葬品全部整理齐全,最终关羽赵云等人才抬着朱儁放入了主墓室。
最后就是填土。
一系列工序全部做完,就已经过了晌午,还有最后一项祭祀活动。
赵温主持典礼,杨彪念了悼文,然后礼才结束。
回去的路上杨彪和陈暮走在一起。
二人速度极为缓慢,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大部队后面,只有数十名保护的卫士跟着。
陈暮知道师兄找他有话说,也故意放慢了步调,等大部队离得稍微远一些,他才对杨彪说道:“师兄要节哀顺变,太尉病逝之后,师兄已经是朝廷中流砥柱,万不能再生变故。”
杨彪脸色沉重地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上个月给天子奏折里说,明年年初就要进攻冀州了。你也知道,这是我们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大家都老了,活不了多久,现在只想在有生之年,看着汉室江山能够恢复,谁也不想带着遗憾去死,子归,你明白吗?”
“我明白。”
“在这件事上,你有几成把握?”
“约摸有七成吧。”
陈暮回答道:“公孙度这招棋我也在防着,现在下得差不多,待明年开春,只要能够拖住公孙度,不让他在后面使绊子,鲜于辅那边就能召集人手南下,三面夹击袁绍,定能大获成功。”
“希望如此。”
杨彪不置可否地应了句,沉吟了许久,忽然说道:“你知道吗?陛下的身体不太好。”
“听闻是因为太常和太尉的病逝,让陛下忧伤过度了。”
陈暮装作没有多想地回了句,他昨天回来洛阳,按照惯例必须去宫里见刘虞一面,但常侍说天子偶感风寒,不能与之见面,看样子病得不轻。
杨彪若有所指地道:“现在冀州尚未收复,河间那些章帝子嗣也没有回来,陛下可是心心念念着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收复河间,让那些诸侯们能够回归朝廷的怀抱?陛下没有子嗣,未来天子也该是章帝子孙才对。”
“师兄这话是何意?”
陈暮一脸诧异道:“袁绍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击败的,现在我们才刚刚从防御战变成反击战,饭要一口一口吃,打仗也要一仗一仗地打,粮草、武器、铠甲,这些都得花时间去准备,师兄可不能急于一时,这样容易出差错。”
杨彪颇为烦躁得摆摆手:“我也不跟你绕圈子,陛下也快年近七十了,我们这群老头子,还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没有人还想耐心地等下去,你们必须尽快把河间收复回来。”
陈暮脸色沉了下来:“师兄是怀疑我大哥有异心?”
“我不怀疑玄德,我怀疑你!”
杨彪双目清澈地看着他,平静地道:“玄德确实是一位君子,若他是章帝子嗣,我们推举他为天子也不是不行。但子归,你要知道,玄德是靖王之后,非章武苗裔,如何能登上龙位?我太了解你了,陛下现在的龙体很不好,如果天子出了什么意外,河间又没有收复,我难保你不会做出什么事情。”
“我能做什么事?”
陈暮看向远方,心中却是思绪万千,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兄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看来是刘虞的生病,让满朝文武以及天下智者们都有了别的想法。
这倒也正常。
刘虞为什么能够被众人推举为天子?
除了他本身品德高尚,且当时大家没有其他的选择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刘虞出身于东汉皇室,是东海恭王刘彊的后裔。
刘彊是谁?
光武帝刘秀的嫡长子,母亲是刘秀的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