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荀和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那就是冀州是他们党人的地盘。
王芬做冀州刺史已经有五年,将冀州治理得十分不错,即便是天子也大加赞赏,认为王芬有治世之才。
因此党人要清君侧,完全可以以冀州起步。
那样的话,冀州地主豪强就是支持他们的,属于同一个派系。
等到宦官被诛杀,作为平定江山的既得利益者,等何进荀和等党人掌控中央之后,他们也绝不会反对党人。
如此一来,冀州叛乱就最先平定,只要最富庶的冀州无事,再慢慢处理其它叛乱即可。
想通了这一点,荀和也不得不佩服陈暮的目光长远,感叹道:“后生可畏,陈子归,你是我见过天下第一的聪明人,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聪明十倍,百倍。”
陈暮含笑道:“公舒先生过誉了。”
荀和站起身,点点头:“此策真乃智策也,老夫明白了,这就回去准备与大将军谈起清君侧的事情。”
与大将军谈?
陈暮翻了个白眼,好家伙,这是嫌何进死得不够快吗?
后来何进为什么会死,还不是因为他们保密计划做得稀烂,恨不得拎着宦官的耳朵告诉他们,我们要诛杀你们。
结果宦官被逼无奈,选择先下手为强,把何进骗进宫去,造成了大家众所周知的后果。
现在去跟何进聊清君侧,估计要不了几天,汉灵帝就得诛杀何进一家。
想到这里,陈暮连忙道:“公舒先生,千万不要与大将军谈起此时。大将军优柔寡断,必不会尽快下定决心,一旦事情拖久,迟则生变。先生应当暗中准备,到时机成熟之时,再果断行事,届时箭在弦上,大将军亦不得不发也。”
“子归说得有道理。”
荀和稍稍思索,点点头:“那今日便如此,老夫先走了。”
“暮送先生。”
陈暮起身相送,荀和在士人当中名望极高,以后自己若想欺世盗名,还得靠他,必须以礼相待。
此时已经天黑,门外年轻的荀彧在老老实实等着,丝毫没有不耐烦。
“族兄,尚书令。”
见到荀和出来,荀彧恭敬地行礼。
荀和说道:“听陈子归一言,令老夫豁然开朗,文若,以后若有机会,多跟着陈子归学学。”
荀彧笑道:“我在尚书台跟着尚书令许久,亦是学到了无数在书本里学不到的知识。”
陈暮含笑不语。
论起智力,荀彧作为王佐之才,肯定比自己差不了几点。
如果陈暮的智力是110,荀彧怎么说也有98。
但为人处世与阴谋诡计上,荀彧还是差得远,如果能把这些补齐,估计智力提升到100,跟诸葛亮比一比还是没问题。
可惜荀彧也是死脑筋,在忠于汉室这一点上就是不开窍。虽然有风骨,但毕竟大势所趋,没法改变啊。
三人出了庭院,陈暮送到门外。
二人上了马车离去。
凉如水的月光洒落下来,将陈暮的影子投射在围墙之上。
马车缓缓离去,陈暮心中万千思绪,却是矗立不动,并不是在眺望远去的马车,而是在看向远方的天涯。
今夜过后,边境大乱先起,然后席卷内地,天下风起云涌。
陈暮已经劝过汉灵帝一次,没办法,扶不起来。
这是第二次。
如果荀和能够成功的话,那么刘辩顺利登基为帝,党人执政,天下至少要安稳个十年,一直到刘辩长大。
只不过要是刘辩也是个昏君,宠信宦官,再来一次党锢之祸,那就是另当别论的事情。
至少。
陈暮已经帮过汉灵帝几次。
这最后一策,亦是陈暮给汉灵帝最后的一丝温柔。
你曾经称呼我为国士,要提拔我为重臣。
可你我二人之间,终究有君臣之隙,做不到亲密无间。
江山天下,能臣将相,最后也抵不过时间,你贵为天子,亦终将会成为一捧黄土。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各奔东西,各安天命。
若是你死之后,刘辩能在何进与荀和的帮助下,撑过这一关,那至少说明你的后人还能够执掌皇位。
若是撑不过。。。。。。就证明这天命并不眷顾你,我还是回去辅佐我的老大哥吧。
陈暮呆呆地望着远方的月亮,不知何时,秋风起,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不知何处雨,方觉此间凉。
“天凉了。”
陈暮缩了缩肩膀,转过身,跨入了自家门内,喃喃自语:“要下雨了。”
第三十四章 大乱将至
陈暮离开了洛阳,当时嫌弃马跑得慢,连夜扛着马跑回冀州去了。
当刘备解决了蝗灾回去的时候,是一脸蒙蔽的。
自己的四弟,怎么忽然人没了?
好在有护卫留了下来,给了解释,并且陈暮也留了信件,劝刘备也弃官回家,早做打算。
对于四弟的话,刘备犹豫了十多天,才上书递交辞职,准备回幽州。
毕竟他已经不在济南为官,所以家眷现在都回幽州去了。
而之所以犹豫那么久才辞职,倒不是他有多爱惜这个官,而是现在的他确实是一腔热血,满怀报国之心,想要为国效力,为大汉江山奉献自己。
而且陈暮在信中也没有写明原因,只是告诉他,洛阳马上就要成为是非之地,让他不要留下。
要不是出于对四弟的信任,刘备说不得就把这封信当妖言惑众给烧了。
所以迟疑了十多天,他才上书,提出请辞。
结果汉灵帝大怒,不许辞,硬要让他继续当这个河南尹。
兴许是在汉灵帝眼里,只要把刘备留住,将来陈暮迟早还得回来。
刘备虽然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只能无奈继续留在司隶,担任河南尹。
只是听从了陈暮在信中劝说,如果不能辞官,那就多去外地,不要待在洛阳。
而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个多月的发酵,大汉天下,也确实如陈暮所料那般,隐隐出现了一些小规模的动荡。
最先出事的是幽州。
汉灵帝以为只要取消了天下口算赋算,只收取田税,就是对百姓的福报,百姓应该不会出现动荡才是。
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取消口算赋算确实是对百姓减负,前提条件是百姓也得休养生息,不能持续性地继续收税。
为什么陈暮要把大汉十一州,分为三个分段收税,三年才收一次?
就是因为其中两年是完全不用交税,这两年百姓可以积攒一定财富,到第三年的时候,即便要交重税,靠着前两年的积攒,也能活下去。
可现在呢?
你去年才收过幽州一次税,今年再来一次,豪强家大业大,也许还能撑一段时间,让那些自耕农怎么办?
一时间,许多没有积蓄的自耕农纷纷破产,又恢复到了黄巾之乱前的景象。
幽州黄巾本来就没有完全被剿灭,只不过他们在张角失败之后,就跑回了幽州乡下,继续当自己的农民。
像张纯叛乱的时候,就曾经打过这些幽州黄巾的主意,结果当时应征着寥寥无几。
而现在,随着程志远与邓茂振臂一呼,十余万幽州黄巾瞬间起势,攻城略地,很快右北军与渔阳二郡就沦陷,幽州黄巾开始进犯涿郡。
紧接着是凉州,韩遂上次兵败之后藏匿起来,如今眼见凉州各地都因为收税出现骚乱,立即死灰复燃,掀起一场动乱。
要知道,汉朝的时候,不仅普通百姓要交税,即便是庇护于汉庭的少数民族,也是要交税的。
像陇右羌乱,辽东乌桓之乱,交州夷乱,都跟地方刺史横征暴敛有关系。
比如羌乱最开始是在汉安帝时期,那时候汉人对羌人歧视相当严重,不仅百般欺凌压榨,还逼迫他们交重税,服徭役,服兵役。
这些也都忍了,结果当时的骑都尉王弘去西域的时候,逼迫当地羌兵跟随,不提供武器装备,不给工资,还让他们自备马匹武器,让他们白打工。
简直是不把羌人当人看。
于是造成了东汉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羌乱,同时这场羌乱也是那场长达11年,耗费了足足240亿军费的史诗级大战。
然后又是汉顺帝时期的并州与幽州刺史来机、刘秉,二人为酷吏,横征暴敛,对羌人继续肆无忌惮的压榨,据说当时的羌人对二人稍有不如意,则立即破家灭族,整个族都要被屠戮。
如此凶残暴戾之下,羌人再次反抗,造成了第二次大规模羌乱。
这场羌乱一直持续到汉桓帝时期,直到凉州三明陆续平叛,最后才结束,耗费的军费则是44亿钱。
除了对汉朝影响最大的羌乱之外,像交州蛮夷之乱,也是如此。
原交州刺史朱符,就是对蛮夷横征暴敛,造成交州当地山民反抗,将他杀死。
这件事情,陈暮还曾经处理过,劝说汉灵帝不要对交州出兵,让新任交州刺史以安抚为主。
包括乌桓叛乱,亦是因为汉庭老是让他们白打工,拖欠工资,还对他们征税。
这些事件,可都是写在史书里的事情。世人只看到了五胡乱华,汉人过得有多惨。却没有看到在五胡乱华之前,汉朝周边的少数民族,一样被汉朝压迫得有多可怜。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这些年来,幽州在刘虞当政的时候,以安抚为主,情况好了许多。而凉州的情况自前两年韩遂兵败,盖勋上任伊始,亦是比以往好了十倍不止。
可现在汉灵帝一声令下,逼迫各地太守刺史收税,即便现在的凉州刺史盖勋有通天之能,也无可奈何,因为天子派了宦官和西园士兵出来监督,谁不听令,就立即罢免逮捕,关押起来。
盖勋没有办法,那凉州各地的太守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逼迫百姓交钱,不仅是凉州的汉人百姓,还有那些本来就穷困潦倒的羌人也得交钱。
结果就是韩遂王国等有心之人利用他们在羌族当中的威望,立即拉起一杆反抗朝廷的大旗,很快席卷凉州。
交州同样也是如此,新任交州刺史张津虽然以安抚为主,但王命所在,没有办法。
于是交州蛮夷很快再次暴乱,张津不能抵挡,只能狼狈逃回洛阳。
青州和并州倒是暂时还没有出事。
倒不是这二州没有叛逆,而是青州原本应该造反的青州黄巾被陈暮刘备给剿灭了,所以要闹事的,是那些青州地方豪强。
可青州豪强被陈暮杀怕了,在乖乖交钱与反抗之间犹豫不决,想动手不敢动手。
而并州目前在朝廷手里的,只有上党与太原以及雁门三地。
这三地皇甫嵩跟丁原的大军还在呢。
即便三郡豪强想有所动作,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皇甫嵩丁原的对手。
因此并州豪强也只能咬牙忍着,暂时没有动作。
中平五年的最后一个月,就在这场纷纷攘攘中落下帷幕。
但眼看已经平息了一两年的边境争端再起,黄巾之乱的情况即将复刻。
天下聪明之人,隐隐已经能察觉到,或许大乱将至了。
第三十五章 西凉乱
“砰!”
汉灵帝一脚将身前的桌案踢开,暴怒道:“这些该死的蠹虫!”
“陛下息怒。”
张让赵忠在一旁瑟瑟发抖,这些年来国泰民安,已经很少见天子发怒了。
而天子之所以发怒的原因,倒不是前几日边关各地传来的噩耗。
毕竟边关出事都算是常态,凉州羌乱,并州鲜卑,交州南蛮,幽州乌桓,汉灵帝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在位二十多年,哪年不得发生几起?
连声势浩大,几乎给了汉王朝最沉痛一击的黄巾之乱都被他平定了,汉灵帝还在乎时不时就得来一次的边关外族叛乱?
汉灵帝生气的是这几日朝廷内外官员跟疯了一样上奏折,不仅劝阻他收税,甚至还阻挠他收税。
各地方官员拒不履行义务,实在被逼急了,便与地方豪强相互勾结,故意隐瞒土地,转移土地,欺上瞒下,以至于十月份开始收税,到现在都年底,两个月的时候,收上来的税居然只有不到百亿。
虽然百亿税收,在前些年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但经过这几年食髓知味,汉灵帝早就不满足于这点钱,而是被那七百多亿的庞大税收迷红了眼睛,如一头豺狼般盯着这些钱。
要知道,以往汉灵帝是怎么收税的?口赋算赋加上田赋以及一系列苛捐杂税,一年百亿不到。这些钱基本给天下官员发完俸禄,就所剩无几,留不了多少。
当时官员的俸禄是一半钱和一半粮食,不止是各地官员,还有北军也是无数张时时刻刻在吃饭的嘴,各地治理也都要钱,军费开支等等。
汉灵帝为了解决剩余的财政亏空,基本是想尽了办法搜刮,如卖官、用钱赎罪、把三河地区马厩里的马拿出来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