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这个收税之法变成常态,那自然是触及了全天下地主豪强们的利益,不管是世家还是买官的商人,一定会空前团结在一起,如此朝廷的反对声音也会越来越大。
到那个时候,说不准就是又一场七国之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要颠覆王朝。
这也是汉灵帝最近确实感觉到朝堂上暗流涌动,有些不对劲,才火急火燎将陈暮召回来问对策的原因。
汉灵帝忧心忡忡道:“暮弟可想到了对策?”
陈暮笑道:“自然,臣在路上,就已经思考出了对策,虽然一些陋规陋习,还无法短时间内清楚,却至少能够保证税收可以继续稳定收上来。”
汉灵帝当时候就眉开眼笑道:“暮弟快说,是何良策?”
陈暮说道:“今年的税照收,等到明年的时候,陛下可开朝会,在朝会上言,明年取消全天下除更赋以外的苛捐杂税,最后再收一次田税,每亩50钱,如此一来,那些地主豪强们即便再不满,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那后年呢?”
汉灵帝纳闷,这办法治标不治本啊。
《汉书·王嘉传》「孝元皇帝奉承大业,温恭少欲,都内钱四十万万,水衡钱二十五万万,少府钱十八万万」。
东汉和帝时期,田产7亿多亩,人口5000多万,一年的税收却只有83亿,远远低于应交的税收。
当时口算更赋等乱七八糟税收加起来,大概在百亿,再加上田税矿税以及盐税铁税商业税等各项税收,东汉政府一年的正常税收,最少要在200亿以上。
当然,这个200亿以上的税,是不算开支的收入。因为大半以上的税,都需要给地方官员发工资,或者截留给地方,或者治理百姓。
所以83亿是实际税收,算完开支后,一年应该剩个几十亿钱不等,库存83亿,是比较合理的情况。
像前年汉灵帝收荆州扬州益州三地税,得近200亿钱,但那时天下到处都是窟窿,到处都要用钱,所以大部分的钱都用来发工资、安抚百姓、留在了地方。
最后他自己只得了20亿,比正常年份的收入还少。
而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在偷税漏税严重的汉末,平时他能得个几亿钱都算多。
所以陈暮的税法,实际上也仅仅只是把原本应该正常收上来的税,转嫁到豪强地主头上,并不是什么苛捐杂税。
如果细算起来,这些年那些豪强地主如果把偷税漏税全部补齐,恐怕千亿都不止,仅仅让他们放那么一点点血,根本不能弥补他们当初少交的那么多钱。
可即便如此,这项政策也遭到了天下豪强地主们的反对,呼吁汉灵帝停止收税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往尚书台。
由此可见,不管是哪朝哪代,这些地主们都是一个德性,为了偷国家的税收,做养肥自己的硕鼠,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无耻之尤。
因此汉灵帝深恨这些硕鼠,希望陈暮再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好好地惩治这些人。
不过汉灵帝肯定不知道,如果陈暮真的想出个一直可以剥削地主豪强们的好办法,那么几百年后,他的恶名肯定远扬,即便没有剥削百姓,也必然在史书上提笔写下横征暴敛的暴君这一称呼。
明朝武宗、熹宗都是如此。
反倒是崇祯帝被忽悠得众正盈朝,结果一毛钱税都收不上来,最后葬送了江山。
陈暮微笑着,摸着自己已经有了些许胡须的下巴,假装在思索。
其实这还有什么好想的。
后年?
后年看看你死了没。
要是没死,那我还辅佐个毛线的刘备,叫上刘备曹操一起辅佐你算了。
到时候发展科技,走英国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路子,提高生产力,解放劳动力,如果内部矛盾升级,再转嫁矛盾,征伐异族,政治手段一套一套地,保证在自己有生之年汉朝如火如荼。
可要是你挂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你人都没了,还要税做什么。
所以陈暮的法子一开始弄出来,就是治标不治本的策略。
思索了片刻,陈暮才缓缓开口道:“后年自然得恢复口赋算赋,安抚地方豪强,此时经过几年税收,朝廷手里有了钱,就可以发展其它产业,届时我再想办法,到那个时候,回到“明章之治”的盛世,也差不了多远。”
汉灵帝失望道:“就没有一劳永逸的税收之法了吗?”
“自然没有。”
陈暮笑着摇摇头:“商君为什么变法?就是因为祖宗之法只能适应当时的情况,而不能适应眼下的情况。不同情况用不同的办法,正所谓权宜之计也,法要跟随政局而变,若是新规继续遵循旧法,那无疑是给人家钻漏子,很容易又出现一次黄巾之乱。秦末天下群雄逐鹿,就是因为秦法严苛,不懂变通造成的结果。”
汉灵帝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听暮弟得,等今年税收上来之后,明年最后收一次,便恢复以前的税法。”
问题得到解决之后,汉灵帝又问了一些其它的事情。
比如青州的情况,各地一些问题等等。
其实他真的只是随便问问,就算陈暮把这些问题告诉他,汉灵帝也不会太想去处理,顶多是勒令地方官吏做好。
他这个人确实会放权,比如宠信张让赵忠,二人的权势滔天,几乎是假皇帝。
但汉灵帝不傻,他只是懒。所以给张让赵忠权力可以,但给陈暮的权力肯定不会太高,毕竟宦官依附皇权,陈暮不是宦官,他也得偷偷藏一手,至少兵权得握在自己手里才舒服。
眼下洛阳的兵权一半在何进手里,一半在宦官手里,比如司隶校尉就是宦官派系的人,而何进又和张让结亲,汉灵帝觉得十分安稳,开始提拔陈暮。
当天对话结束之后,中平四年年末,陈暮这个尚书令也正式走马上任。
尚书令位卑权重,一言一行,满朝皆看在眼里。
陈暮要想做好,并且不让原本就已经隐隐在怀疑是他幕后与汉灵帝搞些什么事情的满朝官员生起敌对的心思,可不太好做。
因此陈暮夹在天子与朝堂之间,少不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平衡各方势力才行。
任重而道远呀。
第十二章 尚书台
尚书台,是东汉处理全国各地往来公文奏折的机构。
汉光武帝刘秀鉴于西汉晚期的权臣专政,有意削弱相权,太尉﹑司徒﹑司空居三公高位,名为宰相,而实际权力则逐渐移于尚书。
当时,尚书机构称台,有令﹑仆射各一人,尚书六人,分主六曹,或说为五曹六尚书,其中三公曹置尚书二人。
令﹑仆射之下有左﹑右丞各一人,“掌录文书”,并检查各项事务是否按时完成。
尚书之下有侍郎三十六人,分属六曹,主起草文书;又有令史十八人,每曹三人,主抄誊文书。
这个机构,在唐朝就是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在宋朝是中书门下以及枢密院;在明朝是内阁和司礼监;在清朝就是所谓的军机处。
名字虽然不一样,但行使的权力相差不多。都是总揽全国往来公文,或是帮皇帝批阅奏折,或是帮皇帝处理政务。
只是严格来说,东汉尚书台的权力还没有那么大,在具体事物上,大事交给皇帝处置,小事则由尚书台或者发往其它部门处理。
这就相当于阅卷老师只有阅卷权和小部分题目的批卷权,并不是整张卷子都由尚书台批阅。
这种情况需要到曹魏时期,荀彧当权的时候才会提升到总揽全国政务。
所以实质上,曹操已经相当于皇帝,而荀彧就是曹操的宰相。
至于现在,算是一个传达室加上半个职权部门,负责文书的收发以及一些政务处理工作。
可即便如此,也已经很厉害。
天下往来公文,都在尚书台,所有国家机密,也都在这里。
尚书令要是想对付某个地方官员,只需要把往来公文销毁,就能以“失职罪”向天子禀报处置。
如果是县令以下的官员,甚至有直接罢免的权力。
别说这很儿戏,但事实是真这么儿戏。
当初王甫曹节掌权的时候,就利用亲信掌控了尚书台,将所有弹劾自己的奏折全部压下来,然后用这个办法对付弹劾自己的官员。
还有明朝魏忠贤当政时期,一本弹劾他的奏折明熹宗都别想看到。
不说那个时候,就算是现代文明社会,在国外政府机构去办事? 甭说去各个部门光盖章签字就跑断腿? 一旦某个部门给你卡个一年半载,喊爹喊娘都没用。
所以尚书台别看只是个传达室? 那也得看是什么地方的传达室? 工厂门口的传达室权力肯定不大,一个国家的传达室权力肯定大。
当陈暮一大早走入明光殿正式上班的时候? 王钧早早地召集了整个尚书台的官员已经在等他。
原来的尚书令是梁鹄,出自鸿都门学? 是宦官派系的人。
自梁鹄以下? 整个尚书台都是宦官党羽。
事实上一开始尚书令也不是在尚书台独大,在尚书令的头上,还有一个到三个录尚书事不等,一般由三公兼领。
但随着10多年前最后一任录尚书事? 太傅胡广去世后? 就再也没有录尚书事。
因此现在的尚书台就由尚书令执掌。
并且从胡广以后,宦官逐渐意识到了尚书台掌握的权力,从那时候开始,宦官就将手伸入了尚书台。
先由王甫的亲信廉忠,也就是诬告汉桓帝的弟弟刘悝的那一位担任。
然后是曹腾的侄子? 曹操的叔父曹鼎,再到后来大宦官曹节亲自下场? 紧接着就是梁鹄。
从熹平元年,也就是172年开始? 这个部门几乎完全落到了宦官们手中。
所以在王钧的带领下,陈暮毫无阻碍地入驻了尚书台。
从左右仆射以下? 各尚书、令丞、侍郎、令史、掾属林林总总约百余人都在明光殿内等着他。
“拜见尚书令。”
众人齐齐拱手行礼。
“诸位有礼。”
陈暮也回了一礼。
王钧指着最前面两人介绍道:“子归? 此人是尚书右仆射苟桂。”
“苟桂见过尚书令。”
苟桂约三十余岁? 山羊胡,下颌还有颗硕大的黑痣,形象有点像是宋明时期的师爷或者狗头军师一类的角色。
陈暮点点头。
王钧又指着另外一人说道:“此人是尚书左仆射蒋安。”
蒋安方面大耳,是个胖子。
“此人是。。。。。。”
王钧主要介绍的是几个尚书台的主管,自尚书令以下,左右仆射,六曹尚书,以及隶属于尚书令的私人助手左右尚书令丞和尚书侍郎十一人。
其他侍郎、令史、掾属都是二百石的吏员,相当于办公室的普通工作人员,总数有一百多人,自然就没有介绍的必要。
陈暮一一打了招呼,吩咐他们各司其职,便在王钧与左右令丞侍郎的陪同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地点在明光殿偏殿,房间还挺大,约有百来个平方,只是里面摆设的并不是两侧桌案和席子,而是密密麻麻的书画,要么挂在墙上,要么随意摊在地上,很多都是涂鸦之作,却也不乏有水平的书法。
尚书左令丞丘建尴尬道:“这些都是原来梁尚书的字画,他离任的时候没有带走,我等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陈暮自己的书画水平就不低,眼光极为毒辣,四处扫视一圈,说道:“将地上的字画全都清理掉,墙上的留下来,这幅,那幅,还有最上面那幅,小心装裱,收录起来。”
粱鹄在汉末时期也是顶级书法家,他虽然上班摸鱼写字画画,但不能不承认的是,里面不少书画作品都是精品,留下来挂着欣赏也不错。
听到他的命令,左右令丞便去外面招呼一帮令史、掾属进来整理了一下房间。
等打扫好之后,陈暮才正式开启办公模式。
几位尚书台的官员按照大小品秩分列而坐,位于他的两侧。
等众人坐好之后,陈暮才开口询问道:“你们每日办公,都是在做何事?”
苟桂答道:“原来梁尚书在的时候,全国大小政务,都由我与蒋仆射处理,按照惯例,选官察官之事,由天子定夺。各地郡守国相之事,亦由天子处置。刑狱之事,发往延尉。南北主客,交由大鸿胪。终考课州郡事,则发由三公计较。财政收支规划,丈量土地,则交给西苑大司农与少府。”
陈暮脸越听越黑,略微不高兴地说道:“那尚书台在做什么?”
苟桂与蒋安对视一眼,回答道:“我等主要负责清算全国人口,将各地往来公文整理,以各州或具体事务分门别类,然后发往各部门,或将需要天子批阅的大事呈递给天子,或抄誊朝廷政令传达于天下,当初尚书令为父报仇之事,就是我等抄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