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把你换出来!”
林卿砚的脑子昏沉得厉害,还是隐约地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同心珏。他抻了抻眼皮,似乎——还真有些撑不住了。这可不成,他还要守着她,守她一辈子。
罢了,那半珏上是宋国的疆土,赵光义要谋权篡位便也由得他罢……
“让姜楠去,你不要出面……”
“好……好!”她含泪应着。
彭尚佯自屋顶落下,贴着石壁听见囚牢外刀剑相撞喊叫连连,忙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快些离开罢,如风他们怕是快撑不住了!”
“成!”羿迟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绿油油的丸药,二话不说就塞进了林卿砚的口中。
“咽下去,保你心脉。”
指尖大的药丸顺着喉道滑了下去,林卿砚扯出一丝笑:“多谢羿姑娘。”
“你是得谢我!这药不知用了我多少宝贝的虫研磨炼成的!”
他顿感五内翻涌,差点没将药吐出来。
“那我们走了……”赵攸怜眷恋地望着他,仅靠一丝理智说着告别的话,“明天,明天一早,我就让姜楠去……”
“好……”林卿砚也觉得怎么都看不够她似的,“快走罢!”
赵攸怜一咬牙,松手落到地面,转身向外时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眼。男子的面上带着温润的笑,高高地悬挂在空中,仿佛那满身的伤痕与他无关似的。
彭尚佯料得不错,牢笼外,四人已与闻声而来的大批巡卫战成了一片。
他们三人拔剑出鞘,加入了混战之中。几人无暇恋战,一面打着一面向院墙移去。赵虎肩上中了一刀,众人有默契地将他掩护在后,退到了高墙下。彭尚佯将他的手臂扛在肩上,踩地借力,双双跃上了高墙。
“快走!”
余下诸人一个接一个翻出高墙,墙外亦有卫兵伏击,兵力分散,没能拦住这些劫狱的要犯。
赵虎受的伤对羿迟迟来说自然是不在话下,难得的是她这个救人先谈价钱的金蚕谷主竟肯大袖一挥,扔出一瓶药散,让自己的婢女盼儿替赵虎敷药包扎。
他们回府的动静惊动了武馆众人,诸位师弟见大师兄受了伤,忙不迭地端水送药,私下里揣测着他们几人夜半出府所为何事,却又不便明问。
唯有最末的小师弟姜楠被失魂落魄的师娘唤到一旁,前言不搭后语地交代了好些事。
“卿砚同意我们拿同心珏换人了?”姜楠成功地从赵攸怜逻辑混乱的描述中捕捉到了重点。
“是!我打算明日一早便通过我爹安排你与赵光义见一面,可以吗?”
“包在我身上!”姜楠拍着胸脯保证——他早就想知道,他的爹甘心为之卖命大宋晋王是何方神圣。
“只是该不该劳烦相国安排,还需考量。”
赵攸怜不明就里:“为甚么?”
“赵光义与赵匡胤兄弟不一条心,晋王取那同心珏并非赵宋的千秋万代,更有甚者,他早存逼宫篡位之心,掌大宋舆图以备不时之需。”姜楠分析道,“我们能想到这一层,相国自然也想得到,你觉得,他会将同心珏拱手相让晋王?”
她幡然醒悟。虽然她和林卿砚在一起之后,爹行事间留了一线,不再执著于同心珏的下落,但这不代表他能容许同心珏落到对头的手里。
“我明白了。此事须得瞒着我爹和我二哥。”
第二日一早,杂岁怀里揣着一封信函,昂首挺胸地入了汴京城。他目不斜视神气十足,仿佛在完成一个极其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他赶在赵光义下朝前蹲守在了晋王府门边,待赵光义的王轿自街头渐行渐近,他一个箭步飞奔出去,端着一脸淳厚无辜的笑意,将手上的信高高举起挥动着。
杂岁推说这封信是一个大哥哥给了一锭银子托他送的,孩子终归让人少些警惕,于是这封信没费多大波折便穿过重重卫兵的审核,送到了行队正中赵光义的轿子里。
然赵光义看到信的第一眼便变了面色,命下属带送信人来见时,众人四下望去,已然不见了那送信的少年。
那封信的内容很简单,没有署名没有落款,“今日未时,北水门外芦竹桥上,以宋域半珏换林卿砚,一手交玉、一手交人。”
这于赵光义而言本是一桩喜事——毕竟他苦苦寻觅、想要从林卿砚口中拷问出下落的东西,不用他费心去找,自己便送上了门。可是眼下他却笑不出来。
“回府。”
赵光义将信纸笼入袖中,眉目间的阴云犹未散去。
适才在宫中,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朝堂上,毫不避讳地提及上回在汴梁城郊遇刺之时,言明此乃歹人蓄意破坏两国邦交,势要追查到底。他这是公然站在了赵光义的对立面上,言语间既向晋王一党宣战,又给大宋皇上施压……是甚么人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一出言,便挑衅了半个宋国朝廷!
赵光义的瞳孔猛地缩紧,袖中的拳头握得指节发白——敢挑衅半个宋国朝廷的,自然是另外半个朝廷——赵普,好啊,有你的!
另一头,杂岁一路兴高采烈地出城回府,眉飞色舞地说起自己是如何如何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赵攸怜和姜楠听过他的回报,象征性地夸奖了几句,马上投入了密切的准备之中。
“赵光义定会命大批卫兵押送人质,而我们这边,赵虎受了伤,我又不能出面,就只有彭大哥、羿姑娘、盼儿姑娘、顾孟和如风五个人,负责保护姜楠和接应。须得提防赵光义使诈强行夺佩!”
听完赵攸怜的长篇大论,羿迟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要我说,没这么多麻烦!待会儿离得近了,我趁那老贼不注意给他种个蛊,以这个蛊为要挟,他还不得乖乖听话?”
“羿姑娘不可!”赵攸怜忙道,“那赵光义是大宋的晋王,手下能士众多、势力广布,若你因此与他结下了深仇,只怕不仅危及你自己的性命,还会给金蚕谷招来灭顶之灾!羿姑娘,我并非危言耸听,望你三思!”
“好罢……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难得羿迟迟不再插话,赵攸怜赶忙将打算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堪堪说完,便听屋外一个姑娘尖着嗓子喊道:
“谷主……谷主,你可在里面?”
羿迟迟应道:“何事?”
门外的声音显得很是焦急:“小公子午睡,睡了一个时辰怎么叫也不醒,嘴唇也有些发紫,怕……怕是……”
话未说完,羿迟迟已经一个箭步冲出去开了门,接过奴婢怀中的襁褓,当即破口骂道:“你是怎么看的?这叫午睡?分明都昏死过去了。”
她站在门框里,紧紧地将孩子抱在怀中,微侧过身朝屋里道:“未时芦竹桥我有些事不能去了,我的位子让顾儿顶上。”
话音未落,门框里已然不见了人迹,徒留下门外名叫“顾儿”的姑娘和屋里的人面面相觑。
姜楠最先反应过来,干笑道:“这……这孩子是,何方神圣?”
离未时只余三刻钟,赵攸怜只得紧着又同顾儿交代了一番。六人准备妥当,骑上马,望芦竹桥而去。
芦竹桥乃是架于金水河上的一座石拱桥,之所以取名为“芦竹桥”,乃是因着石桥周遭种了大片的芦竹,郁郁葱葱足有半人高。这石桥建在河流最缓最窄处,已有几百个年头,因前些年建了新桥,不必绕远便利了许多,这芦竹桥也就渐渐荒废了,加之芦竹疯长掩盖路径,常常一整日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他们六人提早一刻钟到了芦竹桥畔,不曾想,赵光义的人来得比他们还早。他们一行二十多人,用浸了水的麻绳将林卿砚手脚缚着,推到了桥对岸静候。
更不曾想,那领头之人竟是曾经的学士府公子,张奉洵。
姜楠不曾见过张奉洵,却对这位林如芊曾经的夫君的所作所为颇有耳闻,所以,在听到张奉洵坦然地报上名讳时,他才会瞪圆了眼睛望向林卿砚。
“姜公子不必猜了,在下便是你想起的那个张奉洵。家父清辉殿学士张洎。”张奉洵淡淡一笑,“亡妻,林如芊。”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千钧一发?搏生天
妹夫抓大舅子,这是甚么戏码?
姜楠的头顶上似乎有无数只乌鸦飞过,他回了回神,笑道:“原来是张公子,久仰了!”
张奉洵不再客套,索性开门见山:“东西,姜公子带来了罢?”
“自然是带来了。”姜楠自怀中摸出一方叠好的锦帕,放在掌中摊开来,一枚澄红的玉佩赫然展现。
“以佩换人的确是一桩公平的买卖。”张奉洵眯了眯眼,朗声道,“只是,在下如何能知,这玉佩乃是真品而非仿货?”
姜楠遽然握紧掌心:“张公子这是怀疑在下的诚意?想这些世间罕物也不是甚么人都见得的,张公子认不出来倒也不稀奇。在下近日有些眼花,隔着这么老远有些看不清,那桥头旁一身血淋淋跪在地上的是谁啊?是我们要的人吗?别逮个阿猫阿狗来充数!”
姜楠一语言罢,他身后的彭尚佯等人皆是半张着口一脸惊诧——这姜公子,是真敢说啊……
“姜公子不要说笑了。人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物什却真假难辨。还是请姜公子一个人移步此间,待在下验明玉佩乃是真品,姜公子大可带林公子离去。”
姜楠又挣扎地辩了几句,表现出很不情愿的样子,大手一挥向桥上走去。身后两个丫鬟一人端了一个托盘,亦步亦趋地跟上。
那两个精致的漆木托盘中,一个呈了几张轻飘飘的白纸,一个则摆了只小碟子,上面盛着朱红色的油泥。
这芦竹桥左右不过三丈长,张奉洵手下的人见姜楠不是一人前来,本想喝止,转念一想,谁家公子没两个丫鬟随行充充排场?又见张奉洵并无制止的意思,遂偃旗息鼓。
姜楠阔步下了石拱桥,一直走到了张奉洵的面前,抬眼打量了他背后跪在地上、白衣染血的林卿砚,笑道:“如今我方看得实在了,这就是我们要的人。那也请张公子验货罢!”
张奉洵接过他手上的红翡玉佩,又见两个丫鬟将白纸和红泥捧上前,将信将疑地往佩面上蘸了些红泥,以手抹匀了,覆于白纸上。
抬起半珏时,他方见识到何为鬼斧神工。小小一块玉佩中,竟能印下千万条蜿蜒曲线,细细密密,不甚详尽,便是四海之内最高超的匠人也不能雕刻出这般巧夺天工的仿品。
姜楠负手在一旁闲看:“如何?我这东西如假包换,可比你那被打得浑身是血、面目全非的人真多了。”
张奉洵面上带着笑,徐徐将半珏纳入怀中:“来人,给林公子松绑。”
押着林卿砚的兵士得了令,自腰间拔出匕首,作势要割开手腕脚踝间的麻绳。
林卿砚此时已经是面无人色、头晕目眩,他直觉感到张奉洵不可能这般轻易地放他离开。背后手腕间的麻绳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他忽然一个弯腰伏低了身子,勉强发力向侧边掠了一步,膝盖在粗糙的地上拖出一道血痕,而在他方才跪着的那个地方,兵士举着银光闪闪的匕首刺了个空。
张奉洵退入手下的保护圈中,面色冷峻地说了一个字:“杀!”
顾儿和盼儿将托盘一抛,正中当前两个小兵的脑袋。姜楠拔出鞋管中的短刀,用刚学的入门功夫勉强自保。
盼儿自腰间抽出长鞭,一鞭打落了兵士还欲再刺的匕首:“顾儿,扶林公子离开!”
话音未落,齐如风已然凌空自对岸掠至,刻不容缓地加入了打斗,彭尚佯、顾孟紧随其后。
顾儿不敢耽误,急忙上前扶起林卿砚,一时紧张,也忘了先割断捆着他手脚的麻绳,二话不说便推着走了一步,于是林卿砚一踉跄,两个人双双摔到地上。
“卿砚!”彭尚佯格挡下三支长剑,扭头见到这一幕不由得大惊,偏生分身乏术帮衬不得。
林卿砚早已是强弩之末,一头栽在地上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不剩。顾儿受了这一吓,忙一个骨碌爬坐起来,去捡地上的匕首割绳子。
也就是在她侧身离开的一瞬,一目兵摆脱顾孟的牵制,瞅准时机绕到她的身后,操着明晃晃的长刀向地上的林卿砚砍去。说时迟那时快,桥边半人高的芦竹丛中飞快地掠出一个瘦削的身影,直冲林卿砚而去。
但有人比她更快。
一颗混杂着泥土的石子从另一处的草垛中凭空打出,划破胶着的空气,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目兵握刀的手。那一颗石子力道虽一般,但胜在准头。一刀一石,与在南昌的那个初秋夜别无二致。
这便是赵攸怜非要林卿砚教她的“石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