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赵承煦护着赵攸怜赶到赵家在城外最为隐蔽的一处宅邸中暂避。赵攸怜堪堪步入府中便急着催二哥进城去打探林卿砚的下落。
皇上突然发难的确超出了赵承煦的预料,他心知不妙,在小妹的面前又只得故作轻松,好言安抚了几句后装作不胜其扰的样子,不情不愿地离了府。
他在最近的陈桥门一问,便知林卿砚等人并未自此门入城,当即生疑,忙回到宰相府派出手下探查,一面紧着向赵普禀告了此事。
赵普刚从城中契丹的官舍回来,便听闻林卿砚被官兵带走,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怜儿如何了?”
“孩儿把阿怜安置在城外宅中,她着急要知道卿砚的下落。”
“那处终归算不得万无一失,最好尽快安排怜儿离开汴梁。”
“可是卿砚下落不明,阿怜定不肯离开。她那脾气犟得很,怕是……”
“罢了。”赵普拂袖道,“你加紧查林卿砚的下落,一旦他回来就让他们二人离京。”
“孩儿明白!”
赵家正焦头烂额、坐立难安之时,林卿砚已经被“官兵”七手八脚地押入了封丘门外一里地的一处高墙耸立的大院里。
此处正是赵光义私自羁押囚犯的监牢,从外表上看来看就是一幢再普通不过的私邸,院中以石砌墙、以铁锁窗,建起了数十间独立的牢笼。
这处私牢的存在是朝中众所周知的秘密,正是由于赵匡胤昔日的宠信,赵光义才如此有恃无恐。
出乎林卿砚意料的是,在这里,他还见到了一个故人。
“张奉洵?”林卿砚横眉冷目,“你怎么会在这?”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清辉殿大学士张洎之子张奉洵。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与林卿砚印象中的那个谦谦伪君子判若两人。
“怎么,让我看到了你林大公子落魄的样子,感到羞耻吗?”
“阴阳怪气……邺儿呢?”
张邺是张奉洵的娘给孙儿取的名字。林卿砚早听闻张奉洵离开了金陵,林如菀得到消息后便想着去张家将林如芊的孩子接回来,岂料张奉洵离家时将尚未满月的儿子一同带走了,他一个大男人出走,又无仆从侍婢随行,故而林卿砚一直很是忧心——没想到会在这地方遇见他。
张奉洵耸耸肩,不以为意:“不知道,如果能活下来,就没死罢。”
“你说的是甚么浑话!”林卿砚虽然被五花大绑捆成了个粽子,还是气得陡然起身,破口骂道:“你像个当爹的样子吗?芊儿的孩子到底在哪里?他若有个好歹,你对得起芊儿的在天之灵吗?”
“你不要跟我提芊儿!”张奉洵勃然大怒,“若不是你不思报仇、一味求安,若不是那小子胎位不正、提早出生,芊儿又怎么会死!是你们害死了芊儿!那小子不配活在世上,你也不配!”
“张奉洵,你自己心里清楚,芊儿到底是被谁害死的!我只道你麻木不仁,却不曾想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你说清楚,邺儿到底怎么了?”
“亲生儿子?”张奉洵轻笑着,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不配当我和芊儿的儿子!”
看着这个曾经的妹婿,林卿砚胸中怒气翻涌,恨不能冲上前去狠狠地揍他几拳,逼问出孩子的下落。
“林二少爷,你已是瓮中之鳖,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罢!”
林卿砚眸光似剑,狠狠地刺向他:“你果然还是成了赵光义的走狗。”
“不过各取所需罢了。譬如现在,我请你来此,也是因为你身上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张奉洵淡淡地说道,“若我没猜错,你的右臂上有一道疤,穿过手肘从上臂到前臂,伤口极深极长。”
“我自幼习武,身上的伤疤数也数不尽,你若需要,我大可帮你划上几道,要甚么样的都可以。”
“伤疤再多,也及不上建隆皇帝亲手割的那一道可贵。”
“哦?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亲国戚,皇上伤的疤痕都比旁的尊贵些……”
“林卿砚!别在这跟我装傻充愣!当夜入宫劫走皇上后妃的人就是你!若将你手上的疤摆在皇上的面前,他会认不出你便是蒙面闯宫的贼人?林仁肇的儿子落得个以行刺皇帝的罪名处死的下场,倒真是出人意表!”
林卿砚满不在乎地冷笑着:“你既然胸有成竹,为何不把我直接交给赵匡胤,还要煞费苦心地假扮官兵、假传圣旨,犯下一桩又一桩的大逆之罪?”
张奉洵目光一寒,沉下脸来——依他的意思,直接杀了林卿砚才痛快,可晋王有命在前,要他务必问出同心珏的下落,否则他才没工夫在这里和林卿砚磨嘴皮子。
“贾侍卫栽在了你的手上,你以为王爷会轻易地放过你,给你个痛快?”
“左右都是要死的,痛快不痛快又有何干?”林卿砚已猜了个七八分,当下打定了主意,正正经经地当个糊涂人。
“你……”张奉洵冷着一张脸吩咐道,“来人!将林卿砚押去刑房!”
“慢着!”林卿砚问道,“张奉洵,看在我命不久矣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把邺儿怎么了?来日我到了九泉之下,和芊儿也好有个交代。”
“你以为到了九泉之下芊儿还肯见你吗?实话告诉你,不是我把那小子怎么了,是那小子自己命薄,生出来便带了病,王爷仁厚,命人带他四处求医。若治不好便死了,治得好便活了,如今王爷的手下尚未回报,我也不知那小子是死是活。”张奉洵的语气平淡得像如镜的湖面,不曾因亲生儿子的生死而泛起一丝波澜。
几个劲装男子推门而入,四面围防,推搡着林卿砚往外走去。
………………………………
第一百零八章 虫蛊相通?愿相救
“你说甚么?他……他是被赵光义的人带走的?”赵攸怜猛地站起身,只觉得一阵短暂的眩晕袭来,险些站立不住。
赵承煦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阿怜,你先别急。往好处想想,至少皇上还不知道卿砚就是救走你的那个刺客,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甚么转圜的余地!”赵攸怜一把推开赵承煦搭在她肩上的手,着急得几乎是用喊的:“你知不知道,在江南国的时候赵光义就三番两次地想要他的性命,如今他落在了赵光义的手中,哪还有活路!二哥你呢,还在这里庆幸他的身份没有泄露,不至于牵连赵家!你和爹都是一样的冷血!”
“你冷静一点!”赵承煦知道她心中焦急,不曾与她计较,“之前赵光义的确派贾殊道去行刺卿砚,可后来又如何了?贾殊道为何会劫走你,又为何会死在你们的手上?”
“因……因为,”她嗫嚅着,“同心珏……”
“不错。赵光义想要得到同心珏,所以只要同心珏的下落一日不明,卿砚便性命无虞。”
“对……催眠,他们会用催眠术问出同心珏的下落,那……”赵攸怜急切地拉着男子望月色中走,“他已经被带走大半日了,快!再不去救人就来不及了……”
“据我所知,整个汴京城就只有贾殊道一人会催眠术。”
“甚么?”赵攸怜顿住脚步。
“莫说汴京城,整个中原会催眠术的人都屈指可数,即便是晋王也没这个本事同时纳两位催眠高手入麾下。”
见女子瞠目结舌的模样,赵承煦拍了下她的脑袋:“你以为催眠术是多容易的事?除了海上一些地方多奇能异士外,催眠的术法在中原之地极为罕见。”
“那……”她的眼珠不安地转着,“他们问不出来,会……用刑吗?”
“终归是要受些苦的。但只要他们问不出想要的答案,就不会下死手。爹正和耶律王爷相商打压晋王的对策,且等个几日,事情应该就会出现转机,到那时……”
“二哥,爹不会袖手旁观的对罢?”
“爹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不过阿怜,你也要明白爹的苦衷。赵家树大招风,如今皇上因皇甫将军而心生芥蒂,爹不能在这时候与晋王起正面冲突。”
赵攸怜定定地望着他,双目纯粹得不带一丝杂质,“你今天来,还是想告诉我,稍安勿躁是吗?”
“阿怜……”
“我明白了。爹现在分身乏术,救不了娘,也救不了卿砚。”赵攸怜撂下一句话,转身望庭外走。
“你给我站住!”赵承煦喝住了她,“你去哪?”
她气冲冲地回过头:“爹不能派人相救,我自己救总行了罢!”
“胡闹!爹并非不救……”
“凡事讲究个轻重缓急,我懂。”赵攸怜干笑了一声,“放心,我不会自不量力到一个人跑去劫狱。但,我也绝不可能狠心到缚手缚脚、干坐着等那所谓的转机!”
“阿怜,你冷静些,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我很冷静。”她沉下面色,松开了紧咬着的唇,“我是赵家的女儿,自然不会做出为祸赵家之事。可不管二哥说甚么,卿砚我非救不可。若二哥肯帮我一个小忙,便将漆错带来给我。”
“你到底在打甚么主意?”
“赵家人不肯救,我让林家人来救总行了罢。如此,爹总不会再担心引火烧身了罢?”
赵承煦沉吟片刻:“罢了,那便随你。”
赵攸怜匆匆书信一封,绑在漆错腿上寄往建阳。信是写给苏鸢的,说她和林卿砚在汴梁遇到了点麻烦,想请彭尚佯带武馆中赵虎、顾孟、齐如风几个武功好的徒弟来汴梁助阵,并再三央他们尽快动身,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汴梁,另外此事需瞒着林夫人,免得她操心。。
信虽然寄走了,但赵攸怜一颗心还悬在半空中,七上八下,枯坐府中多等待一刻都是煎熬。直到这一刻,她才体会到甚么叫坐卧不安、如芒在背。
在心头的熊熊烈火上炙烤了整整两日,她还没等到彭尚佯带着人来,反倒先等到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不速之客是个姑娘,将日夜蹲守在私牢外的相府手下逮了个正着,顺藤摸瓜见到了赵承煦。那姑娘自称认识林卿砚和赵攸怜,非要见赵攸怜不可。
“羿姑娘?”赵攸怜惊讶地看着赵承煦身后的鹿眼女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羿迟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径直穿过她,在堂中的太师椅上坐下,尖着嗓子问道:“林卿砚是不是出事了?”
赵攸怜皱起眉头:“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你管我如何得知的?我就问你,是也不是?”
赵攸怜正千头万绪,没心思在这里同她纠缠,遂板起脸道:“羿姑娘怕是认错了罢,此处是汴梁城郊我赵府园内,并非姑娘的金蚕谷。若姑娘是来找麻烦的,恕我等暂时没有这个工夫奉陪。”
“林卿砚中了我的噬心蛊,他人在哪儿、活得怎么样,我都一清二楚。两日前,我便察觉他心率有异半死不活,没想到他竟被人关进了私牢!”羿迟迟拧着眉兴师问罪,“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半死不活?赵攸怜心底一咯噔,不由得露出了戚然的神情。她犹豫了片刻,终是吞吞吐吐道:“卿砚他……被晋王赵光义的人带走,关在晋王的私牢里,已经三天了。他们想从卿砚的口中问出一些话,应该是用了刑……”
“应该?你是怎么当人家娘子的?”羿迟迟伸出纤长的食指,指着女子的鼻子骂道:“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他不仅受了刑,还是严刑!到现在已经只剩一口气了你知道吗!”
赵攸怜方才的意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脚跟发软踉跄了一步。赵承煦赶忙上前扶住了她,却被她哆嗦着推开了。
“哧——弱不禁风,一点用都没有!”羿迟迟丢了一个白眼。
赵承煦看不过眼,挡在小妹身前反唇相讥道:“那羿姑娘可有良策?”
“我……”
“若是有,怕是也不会来找我们了罢?”
“你……”羿迟迟干瞪着眼,气势弱了下去,“算你狠!”
赵承煦稳住了这边,转头想探问小妹的情绪,却被赵攸怜一把拨开。她抢步上前,跪在了羿迟迟的腿边,扑簌扑簌地掉着泪珠:“羿姑娘,求求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伤在了哪里?很……很严重吗?”
赵攸怜忽然放下姿态苦苦哀求,倒把羿迟迟给堵得没了话。其实,她只能感受到那蛊虫在哪里、怎么样,并不知道宿主真正的状况。那蛊虫是靠林卿砚的心头血养着的,若是人死了,虫也活不了。
两日前,蛊虫先是躁动不安,再过几个时辰就慢慢变得萎靡不振、半死不活。她因而推断林卿砚出了意外,若真要说他到底伤得怎样……
“你在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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