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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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珏-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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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打听到这么多……”林卿砚无奈地摊了摊手,“要不然,我去问问我姐夫?虽然他人被软禁在官舍之中,消息总归是灵通的。”

    赵攸怜自然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李从善的态度尚不明朗,让他知道他们二人到了汴梁未见得是甚么好事。可是她急于知晓朝中之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于是,林卿砚趁着夜色再度入城,走了一趟汴梁官舍。

    李从善听到郑宾说自己这个妻弟在外求见的时候,眼底浮现几丝讶异,很快掩饰了过去。

    “让他进来。”

    他穿上袍绔,在外间的太师椅上坐下,郑宾领着林卿砚走了进来。

    “姐夫!”林卿砚拱手施礼。

    “坐罢。”

    李从善使了个眼色,让郑宾退下。他望向林卿砚的目光不似往日那般深邃尖锐,反倒显出几分柔和——“卿砚,三妹的事,本王听王妃说了……节哀。”

    林卿砚有片刻的失神,苦笑着:“芊儿福薄,多谢姐夫挂心。”

    “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打搅姐夫好梦,还望姐夫莫要怪罪。小弟此番前来乃是为了一桩疑事,求姐夫解惑。”

    “你且说。”

    “小弟本辞别母亲,到江湖上历练长进。途经汴梁时听闻,现今宋国朝中颇不太平,赵相与晋王明争暗斗、不可开交,不知姐夫可知道?”

    “自是听说了。”

    “倒也奇了。”林卿砚轻笑道,“这宋国天下未定,自己人怎么还闹起来了?”

    李从善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打量着他:“本王听王妃说起,你想要娶一个宋人女子为妻。怎么?撇下未婚妻游历江湖?”

    “姐夫说笑了。我娘一定要我带着她同行。实话说罢,是她听说了他爹身陷党争很是担忧,非逼得我来打听消息。”

    “妇人不得干政,即便是赵相的女儿也不当妄议朝政罢?”

    “欸,姐夫,怎么能说是妄议朝政?”林卿砚赔笑道,“她不过是担心她那个爹爹罢了。妇道人家整日疑神疑鬼的,我也是受不住有个人在耳边叨叨,这才来寻姐夫,望姐夫能指点一二。”

    “本王久居馆驿之中,能指点甚么?”李从善目光流转,添了一番思量,“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林卿砚知道李从善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奸商,绝不做无利可图之事。他要做的就是,比一比在奸诈方面谁更胜一筹。

    “姐夫都听说了甚么?”

    “晋王爷最近似乎盯上了城外相国家的那处宅子。恐怕他不会满足于只是修修剪剪,拔其羽翼——他在酝酿一个一击即中的致命伤。”

    “城外的宅子?”林卿砚正色道,“姐夫说的是梅居?”

    “正是。”

    自与郑王府的人合力救出皇甫罗之后,赵普就等于有把柄落在了李从善的手上,也算成了一条阵线上的同盟。李从善出言警示,倒很有几分可信度。

    “可赵光义足足囚禁了皇甫将军五年之久,隐而不报同是欺君大罪,他难道不怕引火烧身吗?”

    “所以,他截断了引向自己的那根*。”李从善微眯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冯峥。”

    林卿砚恍然大悟。赵光义若是恨冯峥投敌倒戈,或是想杀鸡儆猴来一个下马威,都不必屠冯家满门。他是为了彻底掩盖囚禁之事,抹灭所有人证物证,从积薪中抽身而出,再一把火烧个干净。

    “赵相知道晋王的打算?”

    “连本王都暗中给过他警告,他总不至于察觉不到。”

    “可……”林卿砚欲言又止——可冯峥死后,皇甫罗还住在梅居之中,没有丝毫要避风头的意思。

    “听说是皇甫罗不想走。”李从善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赵普的确派人打点好了饶州的一处地产,可至今不见皇甫罗启程搬去。”

    “不想走?姐夫是怎么知道的?”

    李从善朗声笑道:“本王不是说过?道听途说耳。不过倒也是,皇甫罗腿脚不便,又是那样的眉眼,长途跋涉到江南,很难不引人注目。若建隆帝派人一路追查下去,只怕还是难逃指掌。现在,赵普大抵在与赵光义私下交涉,以求和解罢。”

    林卿砚的两道剑眉拧在了一起,追问道:“依姐夫看,这一局赵相早已落于下风,若不求和解,便是输定了?”

    “本王又何尝不想赵普得胜?只叹赵则平聪明一世,竟赔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他若肯舍了皇甫罗,大可像赵光义一样毁尸灭迹、抽身而出,便仍是不相上下的平局。”

    林卿砚沉着面色,低吟着,“用皇甫将军的性命来换一个平局,他是断断不肯的。”

    “正因如此,若非绝处逢生,此局危矣。”

    林卿砚还想再说些甚么,可终究没能说出口。

    求李从善出手相助吗?说到底他只是受制于人的所谓王爷,若赵匡胤龙颜大怒,很可能自身难保,甚至危及江南国,他是不会蹚这趟浑水的。

    他之所以将这一切告诉林卿砚,不过是本着曾经同盟的最后一点道义,若能因此扭转赵普的颓势,对他不无好处。

    “多谢姐夫!”林卿砚躬了躬身,“夜半叨扰,小弟先行告退了。”

    “不送。”

    ……

    林卿砚怀揣着满腹心事离开了馆驿。森森清夜,正撞见巷子尽头一队人马拔步而来,浩浩荡荡,一时不知其众。他赶忙闪身避于黑暗之中,那队人马训练有素,带着一驾马车急急穿过街巷,他方看得仔细——原来是御林军。

    待他们尽数走过,往城西而去,林卿砚方离开藏身之地,潜出了城。

    回到城外客店之时已是子夜,赵攸怜却还滴溜溜地睁着眼睛巴望着他,见他从窗外飞身跃入,便遽然站起身迎了上前。

    “如何了?”

    事关重大,林卿砚不敢隐瞒,只得委婉地将李从善所言转述,女子听着听着便煞白了脸。

    “你是说……皇上很快就会知道我娘尚在人间,而且被爹藏在了外宅之中?”

    之前,不过是一柄雁翎刀、一桩陈年旧事,就惹得龙颜大怒、险些降罪,如今让赵匡胤知道他的丞相金屋藏娇——怕是,在劫难逃。

    最让林卿砚忧虑的还不是这一点,而是赵普对皇甫罗的情义。虽然赵普嘴上不说,但他看得出来,这个男人纵横捭阖了一生,独独让皇甫罗成了他的软肋。

    他的这份情义,不仅羁绊了自己,更能点燃赵匡胤的怒火。
………………………………

第一百零四章 人去楼空?论欺君

    两人一合计,赵攸怜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不知道李从善给的消息几分真假,她不知道爹究竟打算如何应对,她不知道自己能在这场明争暗斗中帮上甚么忙……

    她只知道,无论甚么,她都想一起面对。

    第二日天明,两人便赶往梅居,远远望见宅邸的大门洞开,仿佛一座空宅不见人影。瑟瑟疾风拍打着沉重的门扇,透着萧索孑然的氛围。

    赵攸怜看了身畔的男子一眼,撩起裙裾急急跑了过去。

    “阿佑!”林卿砚压低声音唤了两声,她没听见似的不管不顾地向前跑去,他只得蕴足了力追去,终于赶在她闯进大门前将人拉向了一边。

    “你干甚么?”她在他怀中挣扎着,仰头瞪圆了眼珠子。

    林卿砚紧紧地箍着她:“出事了,你这样贸贸然冲进去,太危险!”

    眼见梅居这番光景,赵攸怜何尝不知道他们终究是迟了一步。她深深地吐纳,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声音仍有些颤抖:“娘……不在梅居了?是爹将她迁走了……对罢?”

    “你别自乱阵脚了。我先在附近打听打听,这么大的一幢宅子,里头的人去了哪儿,总会有人见着的。你和皇甫将军过于相像不宜出面,等我回来……”

    一切没能像赵攸怜想得那般美好——或者说,她自己也明白,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皇甫罗是昨夜子时被御林军秘密带走的。说是秘密带走,不过是没在白日里大张旗鼓地破门抓人,那么一大帮官兵来带走了全府上下二十几口子,想低调行事,却也不能。

    此刻,皇甫罗正坐在大宋皇宫一处不知名的宫殿之中,斜睨着高座之上的黄袍男人。

    昨夜,一批身披黄甲的官兵不由分说地闯进了梅居之中,又以皇命为名,不由分说地将他们全部押出了府。她被两个兵士押上了马车,马儿嘶鸣,车轱辘飞快地旋转着——皇宫,愈来愈近。

    她被安排在宫中一间宽敞舒适的屋中暂歇,宫婢在旁侍候,门外重兵把守,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一宿无眠。

    宫婢服侍她换了一身襦裙、盘好发,用轮椅推着从宫苑偏门进了一处金殿。堂上坐着一个男人,黄袍熠熠,前襟的一条盘龙栩栩如生。

    饶是她足不出户这许多年,也听说过,大宋是赵家的天下,此人想必就是赵家皇帝赵匡胤。

    宫婢将轮椅推到堂下正中,便无声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之中只余下她和那男人,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鼓擂动——原来皇帝终究不同于常人,光是与那双眸对视一眼,她便感到心慌意乱。

    冯峥死后,赵普究竟做了些甚么,她不知道,他亦不肯让她知道。只是眼下看来,只怕不会是甚么好事——否则,又岂会教皇上下令,将她全府端了?他呢?自前日吵过一架后后,她便再不知赵普的下落。他的另一个家怎么样了?这算不算,算不算大祸临头了……

    她胡思乱想了一夜,左右都是这些个问题。她觉着自己应该感到害怕,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那种害怕——可是她没有。她的骨子里似乎有一种力量在支持着她,让她始终挺胸抬头,仿佛一枝傲然的梅花。

    她记不得自己从前是一个怎样的人,或许,就是这样罢。

    堂上的赵匡胤很镇静,带着一个王者应有的威严气度。他眼下之所以能如此镇静,是因为早在昨夜皇甫罗被带进宫之时,他在她的窗外站了很久。岁月不曾在那张容颜上多加雕琢,她静卧在床幔中,安静宁和的模样,一如当年那个因战乱与家人失散的孤女。往事一幕幕浮现心头,他的脸隐在窗棂外的阴影中,看不清面色。

    看着堂下的女子,他徐徐开口,不怒自威:“你是何人?”

    皇甫罗虽知他是明知故问,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妾贱姓楚,单名一个罗字。”

    “赵普是你甚么人?”

    她没能立即答上来。她的夫君吗?可是他家中另有妻室,当年,她不正是因此才离他远去的吗?

    她的迟疑被赵匡胤看在眼里,霎时间点燃了他的怒火——赵普啊赵普,枉朕信你恕你,你终究要跟朕争这个女人,知她尚活于世尽忘前事,便处心积虑瞒天过海,将她藏在那一方梅园之中……好,好啊……真是朕的好臣子,好兄长!

    若非昨夜晋王入宫奏禀此事,他还被自己的相国蒙在鼓里,连她还活在这个世上都不知道,教他如何,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皇甫罗没有注意到黄袍男人的眸光已是变了几变,她仍犹豫着如何回答她与赵普之间的关系,忽闻男人问道:“你……还认得朕吗?”

    这话问得很是蹊跷——皇甫罗心道——既是自称为“朕”,那此人必是赵匡胤无疑,普天之下有谁敢不“认得”皇帝?可她又觉着,他这话似在问,她还记不记得他……他们原先,是识得的吗?

    “还请皇上恕罪!臣妇六年前不慎摔下悬崖,伤了脑袋,将往事忘尽了……”

    她口中的“臣妇”二字如针一般尖锐,赵匡胤微微眯起眼,问道:“那这六年,你都在何处?”

    皇甫罗明白,现在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攸关赵家,若她惹得龙颜大怒,这笔账,也会原封不动地算到赵普的头上,她不得不慎之又慎——可是,该说甚么,不该说甚么,却没有人告诉过她。

    “六年前,臣妇被冯峥大人所救,后随冯家迁来汴京。晋王为威胁冯大人,将臣妇拘禁在城外的一处私宅中五年之久……”

    “私宅?便是御林军将楚夫人请来的那处宅邸?”

    “不不,不是那里……后来是赵普找到了臣妇,把臣妇救了出来,安顿在梅居之中。”

    赵匡胤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女人,她的厉害他早在十七年前便领教过了。她是真的失忆,还是假的失忆?她这一番与晋王所奏大相径庭的说辞,究竟是赵普所教,还是确有其事?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赵普找到了她,却煞费苦心地瞒下了这一切。

    他原以为他的军师、他的相国,是他最忠诚的臣子、最可靠的战友。他们正在酝酿一场刮骨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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