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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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珏-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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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神入化的瞳术之外,是半点武功的底子都没有,便由赵攸怜手把手地从轻功教起。

    让林清瞳先学轻功,林卿砚是经过考量的。这小姑娘又瘦力气又小,让她学近身相搏的招式委实没甚么杀伤力,内功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索性和赵攸怜一样将轻功练好,配合上她的瞳术,倒也天衣无缝。

    武馆的教学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小半月就这么过去了。

    那日隅中,一位不速之客叩开了武馆的大门。

    林卿砚撇下他的六个徒弟,到武馆正厅见客时,险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他怀疑的不是眼前这个他再熟悉不过之人的身份,而是此人脸上阴云密布的神情。

    甚么事能教死皮赖脸的江南公子露出这等懊丧的表情?

    “姜……姜楠?”林卿砚踯躅地上前两步,“你这是……怎么了?”

    姜楠面色铁青地站起身,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林卿砚脸上飘过,终究是低下头道:“卿砚,我对不起你。”

    以姜楠的性子,这么正式地称呼林卿砚为“卿砚”时,必然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林卿砚眉头一皱,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我爹他,投宋了。”

    “姜治中?投宋?”林卿砚脑中“嗡嗡”地空鸣。他与这位南昌府治中只见过寥寥数面,谈不上了解其为人。但此人却是姜楠的爹,他明白作为一个儿子,得知父亲是卖国奸臣时的那种悲痛交加的感受。

    “事情都查清楚了?你如何知道姜治中投宋了?”

    “确凿无疑……”姜楠仍低着头,声音颤抖着,“他联合宋国的杀手商量暗害你之事,被我撞见了。他……是宋国晋王赵光义的人。”

    杀手?赵光义?林卿砚忽然将一切都串起来了。他起先还在疑惑,他们潜逃回唐,先回南昌,后往金陵。区区十来个宋国杀手,怎会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于金陵城郊的竹林中截杀。而赵攸怜在汴梁的时候就极少在外人面前露脸,来到江南国之后他们也从未公开过她的身份,但在客店中刺客劫持她之时,却笃定她就是赵普之女。若无内中势力相援,几个武夫诚难以掀起这般风浪。

    “密谋被我撞破,他瞒不下去了,只有将一切和盘托出。他说,早在五年前他就投了宋国,留在南昌府当治中,不过是内应罢了。”姜楠徐徐地说着,募地笑出了声,“可笑我自诩为忠臣之后,游戏尘寰,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流着如此卑微的血液!”

    “姜楠……”林卿砚皱着眉想要加以劝解,却又不知该如何劝。

    “你还记得当初赵佑在南昌入狱之事吗?那也是我爹安排的。他暗中接应宋国来的祝由,对赵佑行催眠之法,为的就是从她口中套出赵普的软肋,给宋廷的权斗铺路……我……对不起……”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做甚么?”林卿砚回想起女子陷于囹圄的那一个个日日夜夜,就恨幕后主使之人恨得牙痒痒。但他明白,这一切与姜楠无关。“后来呢?姜治中将一切向你和盘托出之后,你就来了建阳?”

    姜楠点了点头,“我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了。”

    这倒像是姜楠的作风,他平日里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模样,打心眼里却善恶分明,眼中是揉不得沙子的。

    “你……还好罢?”

    “我?”姜楠勾起嘴角扯出一丝笑来,“我怎么不好?人生在世二十载,我无时无刻不盼着离开姜家,自己出去闯一番事业。那个家,老爷道貌岸然、夫人呶呶不休、一众子弟更是酒囊饭袋……我早该离开了……”

    林卿砚心知他是强打的精神,也作出一副欢喜的模样,揽住姜楠的肩膀道:“离开南昌的前一夜半坛杜康老酒就将你放倒了,我还想着不知何时能再与你把盏言欢。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你哪也不许去了,就在建阳住下!瞧见没有,我这武馆刚开门收了些徒弟,正忙得不可开交,连阿佑都被我抓来当师父了,你可得仗义点留下来帮我!”

    “你这是武馆……本公子是习文的,不会这些打打杀杀……”

    “你有脸说你是习文的?你分明是不学无术!别废话!两条路,一条,人靠衣服马靠鞍,我这林氏武馆的门面就交给你来打点了!你嘴皮子还挺利索,讨价还价、胡吹神侃应该是没甚么问题。虽说在对女子的审美上颇值得考究,装潢门面总还不在话下罢?”

    姜楠在一旁听得是吹胡子瞪眼,又把这破破旧旧的土坯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你你……你这是把本公子当苦工使……”

    林卿砚无视了他的抗议:“第二条路,阿佑那边正带着一个甚么武功都不会的小姑娘,你若不怕丢人,就跟着人家小姑娘从基本功学起罢。对了,记得喊阿佑一声师娘……”

    “别别别……”姜楠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调戏媳妇归调戏,我可不当这孙子!我还是,装潢罢……”

    林卿砚对这番交涉的结果很是满意。若真教这小子跟着赵攸怜学武,他才不放心。依姜楠的性子,真能豁出面子去,一口一个“师娘”地叫着,这笔账最后统统都会算到他头顶上,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成交!”林卿砚眉目舒朗,指着土屋外阳光正好的小院,“走,师父带你去参观参观咱武馆。”

    “甚么师父啊!我又不跟着你学武……”

    “这边的人都叫我师父,你就跟着叫罢,别客气。”

    姜楠未及抗议,就被一把拉走了。

    当夜晚饭时分,林卿砚在武馆小院中为姜楠摆了一桌,接风洗尘。

    十六个人围坐一桌,真可谓是济济一院。

    半日下来,姜楠算是见识了林卿砚招的徒弟都是些甚么奇人异士。百步穿杨的、拔山扛鼎的、运斤成风的、日行千里的、改容易貌的……其中最让他长见识的莫过于赵攸怜手下的那个小丫头,在他的百般恳求下,小姑娘经过林卿砚的首肯,向他施展了瞳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攫住了一般不受控制,迷迷糊糊地就把心里的话都吐了出来。这小丫头,有前途!

    姜楠将酒满斟上,举杯在手,站起身来:“在下姜楠,初来乍到,日后还望各位兄弟多加照拂。先干为敬!”

    座上诸人纷纷举杯。且不说这位姜楠顶着林卿砚至交好友的身份,就凭他油嘴滑舌、铁齿铜牙的那一套,就足以在半日内左右逢源,与林卿砚的众徒弟打成了一片。他敬酒,座上的人都很是给他面子,场面一时热络起来——除却,整张桌子的一个小角落。

    那个小角落就在赵攸怜的旁边。

    经过上次那事,赵攸怜对自己的酒量有了个了解,姜楠敬酒时只是轻抿了一口杯中清酒,便盈盈地笑着放下杯盏。

    酒桌上男人们还在推杯换盏,正是兴味盎然、酣畅淋漓之时,赵攸怜扭头却见坐在左边的林清瞳低头搓着衣角。她面前的杯酒丝毫未动。

    “清瞳?”她轻声唤道,“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

    “不……不是……”林清瞳募地抬眸,一双大眼睛躲躲闪闪。

    赵攸怜瞟了一眼对桌插科打诨的姜楠,莞尔一笑:“姜公子,你不喜欢?”

    “不是……”林清瞳更急着否认,“姜公子是师父的好友,我怎敢不敬……”

    “你别怕,我不会跟你师父说的。姜楠就是这么个嬉皮笑脸的性子,说话没轻没重的却没有恶意。你若不喜欢,我以后跟他说说,让他在你面前收敛着些,别总不把男女之防当回事……”

    “师娘……别……”

    “嗯?”赵攸怜眼风扫去。

    “攸……攸怜。”林清瞳连忙改口,“姜公子性子活络,师兄弟们都很喜欢他,我又怎么会……”

    “我方才在一旁可都看见了。”

    “看见甚么?”

    “姜楠要你表演瞳术的时候啊……你本来是不愿的,经不住他在一旁打旋磨儿,只得看向你师父,问他的意思。你师父也是个顽童心性,这才让你施展一招瞳术给他长长见识。你将他催眠了之后,问的是甚么问题?”

    “我……”

    “你问的是,‘你打算在此地待多久’。他答,他与家中断绝关系,已无处可去。”赵攸怜温和地望着林清瞳,“你不想他留在这里,是不是?”

    “我……我那只是随口一问,我与他并不相熟,我不知道该问些甚么……”

    “好,我信你!不过我还是想和你解释一下,姜楠虽自小养尊处优,言行举止稍有些孟浪。但他秉性纯良、为人义气,绝对没有坏心眼。我们都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好吗?”

    林清瞳知道她口中的“我们”是谁,缓缓地点下了头。

    (p。s。感谢南囚的长评,今晚八点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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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月下双影?正亦邪

    姜楠姜大公子的做派是,逢酒必醉。若哪日他饮酒而不醉,才真要怀疑眼前人是不是如假包换的江南公子了。

    所以,他来到建阳的第一晚,就这样光荣地醉倒在了酒馆……不不,是武馆。

    都醉得趴在桌上抬不起头了,姜楠还一个劲地喃喃,说要去林家给林夫人请安。林卿砚无视了他的诉求,让两个徒弟把人架到屋里的床上放下,让他闷头睡一觉再说。

    随后武馆中的人便各自散去,有本地人回家去了的,有留在武馆过夜的,而林卿砚和赵攸怜显然属于前者。

    林宅距离武馆至多不过千步的路程,却被他二人走出了一种悠远静好的感觉。

    一轮满月之下,二人比肩而行、信步漫游,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身畔这一人,世事纷扰亦不复。

    “真没想到,姜楠如此快人快语的一个人,竟然会有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爹。”林卿砚将姜楠来到建阳的因果单独说给赵攸怜听,赵攸怜听过,不禁作此感慨。

    “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谁又能看得清楚?”林卿砚叹了口气,又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姜楠离开了那个金雕玉砌的治中府,就不再是花天酒地的公子哥,于他而言,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新的生活?”女子调笑道,“就是指在武馆中负责购置桌椅、装潢门面?”

    “嘿!你哪头的?我可是给了他工钱的,还包吃住,上哪找这么好的活计!就姜楠那丁点本事,还大材小用了不成?”

    “我看啊,是你舍不得姜楠到别处找活计,非得诓了个名头将他留在武馆……”赵攸怜吐了吐舌头,忽然想起了甚么,“不过,姜楠这叫无家可归。人家彭大哥可是专门搁下了米铺的生意来武馆捧你的场,想来也是希望自己的武功有所进益。你倒好,把人家当半个师父使唤,这是甚么道理?”

    “尚佯的武功是我爹教的,算是我爹的徒弟。虽然我比他多习了十余年的武,功力在其之上,但要他再拜我为师,却是万万不能的,这辈分不能乱。”林卿砚难得正经了些,“放心罢,我有机会就会把我爹其他的武功传给他的。”

    赵攸怜云步轻移,点了点头,倏地道:“那我也要学武功!”

    “你想学甚么?”

    “我想学……”她沉吟了半晌,豁然开朗,“就学南昌初见那夜,你使的石子功!‘咻’地一下就打落了对手的刀刃。”

    “那算哪门子石子功啊。”林卿砚哑然失笑,“至多就是个暗器。你多练练手劲和准头也就是了。”

    “嗯?”赵攸怜睨了他一眼,“你到底教不教?”

    “教!我一定教!好好教!对了,说起你要给我当徒弟的事,我才想起来,你这师父当得怎么样?”

    “谁要给你当徒弟啊!”赵攸怜白了他一眼,“你说清瞳吧?她很用功,每一日都有进步。就是她以前没有武功底子,入门有些迟了,身子骨长硬了,不比孩童时学起来轻巧。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教的,争取让她早日练好轻功,跟着彭大哥去学其他功夫!”

    “我倒是希望你不要好好教……”

    “你说甚么?”

    “我希望,这十年内,她只学会了轻功,将轻功练得和你一般好,就够了。”

    “为……为甚么?”赵攸怜站住了脚,转头看向林卿砚,目光中满是犹疑。

    林卿砚转过身来拉住她的手腕子,解释道:“她的瞳术实在邪门,如果又将武功练好了,一旦行差踏错坠入邪道,必然成为武林的祸害。我们现在对她的了解仅限于她口中所言,对她的品行为人一无所知,切不可掉以轻心。”

    赵攸怜知道他说得在理,可心里总是觉着清瞳这姑娘上进好学,故意拖着人家,只教轻功,实在是不厚道……她支吾了两声,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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