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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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珏-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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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卿砚目色一凛,作势要将掌心的药丸按入口中,手腕抬起间,一颗细丸自指尖弹出,挟着十足的劲道而去。与此同时,赵攸怜倏地运起内力,对抗肩膀上铁臂一般的钳制,身体后仰避开刀锋……

    细丸不偏不倚地正好敲在匕首的刀柄末端,刀刃剧震,黑衣人抓握不住脱手坠地。又一颗药丸击中钳在女子肩膀上的指节,他吃痛脱力的那一瞬间,这个本被他握在掌心的女人竟然一个侧身掠过,足下生风,像泥鳅一般滑走了。

    林卿砚一把牵住迎面而来的女子,拥入怀中。她脖颈上的血口子还在往外渗着血——他险些失去了她。

    “好!很好!”那人摇摇晃晃地直起身,笑得肆意轻蔑,“这般武艺与胆识,巾帼不让须眉!竟是我大意了……”

    竹林中,他见这个女人空有一张花容月貌并无长处,便误以为此女是个弱不禁风的宰相千金,方才也就没太将这砧板上的鱼肉当一回事,岂料……

    林卿砚将她挡在身后,低声道:“跑!”

    “不行!”赵攸怜决然回道。那日竹林中的内力相搏她看在眼里,他与此人本不相伯仲,可如今他不顾身上内伤,传了她这么些内力,根本不是此人的对手,她绝不能先走!

    “哎啊我的小祖宗!你还想跟他打啊?你先跑,我后跑!快着点!”

    “啊?”赵攸怜愣了一瞬,随即脚底抹油,消失在了过道中。

    “怎么,林公子打算不战而退了?”

    “你若想打,自然也使得。”林卿砚闲适地拍拍指尖的灰,与方才判若两人,“只是莫怪我没有提醒你,方才我使得暗器正是兄台赐的宝药,若这药粉蹭破皮肉融入骨血会如何,我是不大清楚的。”

    那人立时抬起左手,只见中指第二指节上赫然出现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淤青并渗着血丝。他借着门外透进的晦暗灯光,想要辨认清那块伤口是否已然泛黑。

    突然有一道极迅驰的疾风掠过,挡住了门外灯光,他猛地反应过来——中计了!

    急提气相抗,却还是迟了一步,他被林卿砚的掌风击得后退几步,胸腔中气息翻涌,直吐出一口血来,濡湿了蒙面的黑巾。

    眼见讨不得甚么便宜,黑衣人回身一纵跳出窗台,消失在夜色中。

    “你放他走?”赵攸怜从门外跑回来,不可置信道,“你竟然放他走?”

    “此人不过是赵光义的走狗,杀了一条还会有另一条扑上来咬人。更何况,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狗?”林卿砚看向女子脖间的血痕,不由得皱眉,“你赶紧坐下,我给你上点药。”

    “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她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若将狗逼急了,张开血口要咬人,他怕是躲不过——“你甚么时候把内力传给我的?传了几成?”

    “本少爷的内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区区一点内力,岂能以成相计?我看你一日到晚被困在地上连个轻功都使不出来,实在过于可怜,那日你和姜楠拼酒,喝醉了,我就随手试试,看看萧兄的法子管不管用。”

    赵攸怜猛然醒悟——预谋,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她那日还奇怪,他这么抠的一个人竟舍得拿出家中珍藏的陈酿款待姜楠,而且任姜楠怎么喝,都不肯将酒收起来,非逼得她替他挡酒,还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乐见她和姜楠喝了个两败俱伤……其心之险恶,闻者汗颜。

    “好了别用这种眼神盯着我。”林卿砚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了圆凳上,转身去点了灯,一面道,“若不是我早有先见之明,今日你能这么容易地脱困?赵光义那个老狐狸极有可能就是伪造国主密信,害死我爹的真凶,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他想要我的命,我总不能跑到他面前摇尾乞怜。如今是非常时期,你的武功一时不得恢复,实在是太危险了。”

    赵攸怜盯着他在桌前忙活的背影,追问道:“可是你把内力传给了我,若赵光义再派来些武林高手,那你……”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林卿砚虽然傲,却也没傲到不知天高地厚。赵光义若看得起我,多派几个高手前来围攻,我这二十年的道行自然是独木难支。届时,唯有一招方能自保。”

    “甚么招?”

    “好汉不吃眼前亏,自然是跑了。”林卿砚将伤药收拾在托盘上一起端了来,“所以说,你要是能用轻功,不就方便得多了吗?否则你那么重,我怎么带得动……”

    沾了水的药棉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地擦拭着,赵攸怜高仰着头,用余光瞥见男子跪在地上歪着脑袋专注的神情。她知道,他说这些都是为了让她安心。方才那刀锋抵在她咽喉时,她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死亡迫近的感受。生与死,就在一线之间。

    “如果,你没有将内力传给我。如果,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普普通通的女人。”她问道,“要怎么办?”

    她注意到,他眸色一沉,神情晦暗不明。

    “车到山前必有路。”他缓缓答道,取来药膏轻轻地涂抹在伤口上。

    药膏冰凉的感觉顿时驱散了刀口的痛楚,她扁了扁嘴,不依不饶地问道:“譬如就方才呢?”

    “我不知道。”

    “不是你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吗?”

    “我不敢想。”

    “甚么?”赵攸怜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不敢想,若你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平凡女子,我要怎么办……”脖子上的药已经抹匀,林卿砚低着头将托盘上的东西理好,端着盘子站起身来,背对着赵攸怜走远。

    “方才,我的脑海中有一瞬间浮现了一个画面,那人伤了你,而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显得沉重而落寞,“按你说的,我不知道如果你不会武功,我要怎么救你。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我只知道,我绝不能让脑海中的那种场景发生。之所以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也是这个道理。”

    他语气平淡,像在话着乏味的家常。可赵攸怜却听得入了神,久久地凝视着他在晃动的烛光下显得愈发高大的背影,直到他将东西归置好,突然转过身来。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眼睛水汪汪的,隐隐泛着泪光,他跪在地上问道:“那药有些麻?”

    她使劲地摇了摇头:“我发现——”

    “发现甚么?”

    “我被你感动了。”

    “这么容易就被感动?那我可要当些心了,指不定没两日别的男人说句话,你又被感动了……”

    “我算是见识了——”女子咬牙切齿道,“甚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

第七十四章 建阳武馆?知君意

    林仁肇搬离建阳老家已有十余年了。

    今次林仁肇独子林卿砚举家迁回,算得上是这小地方的一大盛事。林卿砚一行人回到建阳城不过半日,来访的旧戚近邻络绎不绝,刚收拾好的林家老宅门庭若市,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

    访客中除了与林家有旧的世交和仰慕江南战神遗威的邑人,不乏林卿砚幼年结交的总角之友。如今他们或出仕为官、或生意为商、或耕田为农,各有出路,境遇却也是千差万别。一番闲话下来,林卿砚不由得感慨时光荏苒、时过境迁。

    中有一个刚及冠的年轻人,名唤彭尚佯,原生于书香世家,早年与林卿砚同在私塾读书,正是臭气相投的年纪。后家道中落,转行投商,在建阳城中开了一家米铺,至今已有五个年头。

    彭尚佯与林卿砚结交于幼时,林仁肇教子练武时,彭尚佯常在一旁同习,除却修得一身武艺,更学了好些行兵打仗的兵法,说是文武双全毫不为过,如今却接手家中米铺一心从商,真可谓大材小用。

    相比起年少时虎头虎脑的模样,彭尚佯现今已是人高马大,虽然跟着彭父经商多年,却常年守在柜台后写写算算,少与人打交道,时日长了,反倒有些不善言辞。

    林卿砚同他打听了些米面买卖的行情,深觉若他有一日决心归隐,这倒是一条好出路——只是,现在还为时过早了。

    “尚佯。”林卿砚道,“我想要开一个武馆,将先父的武艺传下去。我离乡多年,对建阳民情不大了解,你以为,在此地开武馆,可有出路?”

    “建阳百姓仰慕战神威名已久,多少壮年男子便是奔着林将军的名号往北投军。若是你亲自开馆授武,自是人心所向,百姓自然争先恐后以投!”彭尚佯拍着胸脯道,“你若要开武馆,先头个给我报上名!”

    “若我开武馆不仅是为了收徒传武,更想要武馆中人承袭先父遗志,不求保境,但求安民。又如何?”

    彭尚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若有一日两国开战,林家武馆将组成一支义军,不惜此命,相护江南百姓。

    “我不知道旁的人作何想。”彭尚佯道,“你这买卖,算我一份!”

    在彭尚佯的布置下,三日后,林氏武馆正式开门收徒。

    武馆选址定在距离林家老宅不远的一处废弃的土屋。此地原是早年闽国驻军之所,早在二十余年前便已荒废,彭尚佯从中打点,没费多少工夫就将那块地皮以低价买了下来。

    开馆的第一日,来应召的青壮年男子比肩接踵,熙来攘往的热闹景象比之林府刚搬回建阳那日也不遑多让。只是林卿砚、彭尚佯二人除了评判应召者是不是练武的材料,更对他们报国爱民的决心加以考量,这两遍筛过下来,通过者寥寥无几,一整日的工夫只招到了五个弟子。

    不过,这倒也符合林卿砚的预想——人不在多,而在精。他此次想要组建的并非以战去战的大批部队,而是一支以一敌百的精兵,在必要时有如一把尖刀,准确无误地插进敌人的心脏。

    原本依他的打算,回乡耕地种田也好,跟着彭尚佯学做买卖也罢,甚么宋唐两国,与他再没有半点关系。可他渐渐也明白过来,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他逃得再远,终究是在江南国的领土之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保不住这个支离破碎的江南国,至少也要保住江南国千千万万的百姓。

    天下分久必合,最好的结果,是宋唐两国合为一体,而不兴战事。

    然而,西都皇宫勤政殿中听了李煜一席话,他方明白过来,自己是痴人说梦了。

    李煜素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爱诗赋不爱国策之名,林卿砚回想起勤政殿中他的那一番话——或许,世人对这个江南国主,多多少少是有一些误解的。

    “林公生前总劝孤发兵淮南,以攻为守抢占先机。”李煜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显得尤为平静,“孤何尝不明白,战国七雄而秦王一扫六合,如今宋国一国独大,一再退让屈从不过是自欺欺人、画地为牢。如今林公身故,江南国更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只怕天下人都在嗤笑怒骂孤的懦弱无当。”

    “臣有一肺腑之言,”林卿砚道,“如今宋国在北虎视眈眈,一统江南之心昭然若揭。大势所趋不可逆也,若国主无意作战,何不在宋发兵时求和免战,让江南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不可。”李煜看出了林卿砚面上的鄙夷,淡笑道,“孤并非怕做亡国之君,遗臭万年。举国之力与宋相抗确会损兵折将、血流成河,但与江南国千万百姓千秋万代相比,此时的些许伤亡确不足挂齿。”

    “国主这是何意?”

    “秦朝立国,以六国子民为奴,‘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若孤献玺投降、束手就擒,与亡国奴何异。江南国可以不复存在,但只有让宋国见识到大唐将士保家卫国的公忠节义,方可以之为筹码,与宋定下善待唐民的协约。若唐国子民得宋廷平等相待,孤也算在最后,为大唐做了唯一一桩事。”

    “近日,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入宫见孤,相商两国贸易之事。孤与之签订了通商协约,中有一条,若宋国征南,孤与宋协商合约之时,契丹需暗中向宋施压,促成合约。孤唤你入宫,便是想让你念在林公忠心之志,在此事上,为江南国助一臂之力。”

    “国主希望我怎么做?”

    李煜眉心微皱,缓缓开口……

    林卿砚给武馆新招的学徒训完话,回到家中时,天早已黑透了。

    膳厅中,女子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桌边托腮等着,满桌的饭菜已经冒不出热气。

    林夫人回到建阳的这几日始终在房中用膳。赵攸怜见过了饭点他还没回来,便打发家中下人不必等候,先下去吃晚饭了。

    所以,林卿砚大步流星地走进膳厅时,只瞧见赵攸怜孑然削瘦的背影。

    他一拍脑门,上前作揖道:“是为夫的错,今日回来得迟了,连带娘子忍饥挨冻!”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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