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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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珏-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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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菀怎么问,也没有问出一个说法来。林如芊一言不发,赵攸怜推说不知,林卿砚则是句句虚言——爹过世的真相,愈少人知道愈好。李煜与李从善乃是同胞兄弟,真说穿了这些事,于林如菀没有半点好处。

    可,芊儿又该怎么办——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得知是李煜逼死了林仁肇,就无异于证明林仁肇乃是死于无中生有谣言。而这谣言源于何处?不正是那封林如芊撞见了却无计可施的假奏章吗?

    一切的一切又绕回了原点,或者说,比原点更糟的地方。

    又一日听请脉的御医说,林如芊身子无恙、胎位稳固,让她不必忧心。林如菀终于忍无可忍,将林卿砚给揪到了跟前。

    “砚弟,芊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这副样子,我怎么看不都像是受惊过度。你们离开王府的那个把时辰,除了遇上刺客,可还发生了旁的事?”

    林卿砚挠挠脑袋,拊掌道:“对了!我们遇上刺客后,幸得一位契丹的英雄相救。那人武功卓然,于芊儿又有救命之恩,许是芊儿见他英姿飒爽,动了女儿家的小心思,眼下犯的怕是相思病……不过别担心,想来那位英雄眼下还在金陵城中,我这便派人去寻……”

    “你给我站住!”林如菀冷冷地喝道,“你再这般瞎话连篇,休怪姐翻脸!你以为女子都像你们男人一般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吗?芊儿纵被那张奉洵伤了心,也不会这么快就将心思移到别的男子身上,更何况她肚里还怀着张家的孩子。若真有你说的那样一位英雄,你的确是该将人家寻回来好生相谢,却不是如你这般在背后诋毁造谣!”

    “姐——我不过那么一说,你这么认真做甚么……我是真的不知道芊儿为何会这样。”林卿砚一脸无辜,“前日确有些凶险,芊儿自小养尊处优,自是没经历过这般险情,有些缓不过来也是应当的。不瞒你说,若不是那位契丹英雄,我们三人和姐就真的天人永隔了,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更何况芊儿?”

    林如菀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没好气地剜了他几眼。她这个弟弟就像只泥鳅,滑不溜秋的,言辞行为都让人逮不住。

    正犯愁时,底下丫鬟进来禀报:“王妃,芊小姐吩咐奴婢禀报娘娘,她想请清辉殿学士张洎之子张奉洵进府一见。”

    “张奉洵?”林如菀瞪大眼睛愣了一瞬,方摆摆手道:“本宫知道了,下去罢。”

    “娘娘,芊小姐还说,希望今日便能见到张公子。”

    “知道了。”

    “奴婢告退!”

    林如菀面露疑惑:“芊儿这是怎么回事?刚与张家做了了断,又要见那张奉洵。她本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

    林卿砚在旁隐隐感觉到了甚么,皱眉道:“别让她见张奉洵。”

    “的确有些不妥。既已和离,又私下相见,传出去坏了名声。”林如菀思忖片刻,道,“这样罢。就说王爷自汴梁传回了书信,有事与张洎交代,让他儿子来府上听令罢。”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是不要让他二人再见面了。”林卿砚有口难言。

    “芊儿自回来后就一直萎靡不振,今次是她难得发话要见人。别说是那张奉洵了,就是她要见天王老子,我也得上天宫一步一叩首地把人家求下来。我猜想着,是她与张奉洵还有些心结没打开,才这般悒悒不乐,他二人若见上一面,不定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于是,一个时辰后,张奉洵出现在了郑王府后园之中。林如菀本意是直接让人将张奉洵带去厢房,林卿砚放心不下,将人在半道给截住了。

    张奉洵恭敬道:“林兄。”

    林卿砚冲一旁引路的下人拂了拂袖:“先下去罢,我领张公子去见小姐。”

    “是。”

    “不知林兄有何见教?”

    “你可知道芊儿为何要见你?”

    “在下……不知。”

    “这两日她知道了些本不该她知道的事。”林卿砚面色冷峻,“有人告诉她,江南国主听信了汴梁传来的谣言,逼死了自己的大将。”

    张奉洵怔立当场。

    “我不欲追究那人所言是真是假,但芊儿却深信不疑。你自该明白那谣言从何而来,而她眼下为何要见你。”

    “她……恨我。”张奉洵的嗓音有些颤抖。

    “逝者已矣。如今我林家只想安稳度日,不想惹下甚么血债、徒增罪孽。她要见你,我拦不住。在此跟你说这些话已是仁至义尽。这些话听过了,就烂在肚子里,一分一毫也不能泄露出去,明白了?”

    “明白……”

    “走罢。别让她等久了。”

    林卿砚将人带到院子门口便回去了。张奉洵缓缓走上前,叩响了屋檐下的门扇:“芊儿——”

    “进来。”平静无波的声音。

    屋中摆了一张长长的坐榻,用方形的小木几分隔两座。眼下,女子便坐在一座上,正抬起头看向他。她手边的木几上摆了一只通透的镶金翠玉镯。

    “这只镯子是你娘给的,上回忘记教你一并带回去了。”

    张奉洵三两步走上前。那台上的镯子的确是他家传的玉镯,但他心里明白,林如芊让他来,绝不止这简简单单的一桩事。

    他毫不客套地掀袍坐下,拿起玉镯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不是要回南昌去了?”

    “有些事耽搁了,还没走。” 林如芊垂首低眸的模样像极了新婚那夜盖头掀起时的一瞥。

    “哦……”张奉洵张口应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该是会再娶的罢?”仍是低着头,林如芊募地发问。

    张奉洵把玩玉镯的手指一顿:“嗯……”

    “那——这个孩子交给你罢。”林如芊抚上自己的肚腹。

    “你说甚么?”

    “我不想养杀父仇人的孩子。”她如是说,“这样一个孩子,我没有脸让他留在林家。”

    “是林兄的意思?”

    “何必小人之心。我哥没有说甚么,但我知道,有这样一个孩子的存在,谁都不会舒心。”

    张奉洵被她刺得哑口无言——她恨他,甚至于恨他们的孩子。

    “我会和长姐说的,我要留在金陵,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你先找一个乳母,待孩子出世那日,就接回张家去。”

    “这是你十月怀胎的骨肉,你当真绝情至斯,一点也不留恋?”

    “绝情如何?多情又如何?”林如芊面无表情道,“这样安排对大家都好。你若实在不想要这个孩子,那就择一农户寄养,这点钱你张家总是花得起的罢?”

    “芊儿……”

    “你没有资格这么唤我。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我爹唤了十七年。”

    “我原以为,我们之间,不会到这种地步。”

    女子合握的双手轻颤,似在隐忍。

    “你就这么恨我?”

    林如芊猛地抬起头,眸中含泪,咬牙切齿:“恨。恨到在睡梦中我都忘不了那日撞见奏呈上的字样,忘不了你那惊惶失措的嘴脸。我梦见爹问我,为甚么明知仇人近在眼前却不为他报仇?为甚么要让他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而死,为甚么不为他平反……”

    他苍白着一张脸:“那——为甚么?”

    “我没有证据。证据在二哥的手中,可笑他竟然为你们这样的人隐瞒……我不懂他,也不想去懂。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你吗?可你死在这里,世人只知大学士之子横尸郑王府,却不知是你该死!你死了,还要给我林家带来无穷无止的麻烦,不值!”

    张奉洵缓缓站起身,嘴角带着一抹淡笑:“瞻前顾后、首鼠两端又如何能成事?譬如你今日叫我来,难道只是取一只镯子这般简单?我就是一个小人,有己无人、寡恩薄义。区区一封奏函会闹至这般地步,我的确不曾想到,但事已如此便没有后悔的余地。”

    “我曾向王妃和林兄说过,我不奢求你们的原谅,只要你们不迁怒张家,我大可偿命。现在我人在此处,你要杀便杀,若仍畏首畏尾、错失良机,便休怪我没有给你机会!”

    他纵声大笑,却看不出一星半点欢喜的神色:“你们林家自诩忠良正派,遇事三思而行,不违忠、不背义、不伤情。可到头来,又落得个怎样的下场?岂不闻子云‘再思可矣’?”

    “哧——”

    话音落下,他低头看去,胸前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被她藏在木几下,他一进屋时便注意到了。

    她从不那般正襟危坐,袖摆铺展开来,遮掩着甚么。

    【注】《论语?公冶长》: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

第六十六章 孽债孽偿?临盆时

    他伸手扶住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险些跌坐在地的女子,面上犹带着笑。

    他若不出言激将,她如何能亲手报仇、解开心结?

    他没想到她这般恨他。不过也好,既然他在她的心中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既然他是她的心结——那便将这结割去罢。

    他嘴角的笑,傲慢而轻蔑,至死都不知悔改。他得意的是,她不知道,她所担忧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

    早在他亲往郑王府招认一切之前,便跪在学士府中,向爹娘坦白了一切。张洎气得大发雷霆,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让他自尽谢罪。张夫人只在一旁抹着眼泪无话可说。而他早已辞去朝中职务,再不是甚么朝廷命官。他死了,没有人会追究,没有人会惋惜,有的只是大快人心。

    “你不是说……我该死吗?”他缓缓地将林如芊扶着坐到榻上,直起腰时才觉得眼前有些重影,“既是该死,你又怕甚么?”

    林如芊一张脸苍白无血,干干地瞪着眼睛,说不出话。

    “我到地下,向林将军请罪。他知道了这不关你的事,便不会再来找你了。”

    “那孩子你若不喜欢,送回张家也使得。我娘虽被我这个不肖子伤透了心,该是不会任她的孙儿漂泊在外的。”

    “人的一生原来可以犯下这么多的错事。我这一条命,要偿还的太多,只怕偿还不尽……”

    林如芊枯坐在榻上,看着他摇摇晃晃地向后退,背靠在墙上,一点一点滑下去,坐在了地上,渐渐失去了知觉。地上的血水漫开,肆无忌惮地流着。

    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泪,却空洞得冷冷清清。泪珠从下眼睑无声地滴落,她说不清,自己心口那闷窒的钝痛因何而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肚腹间猛然传来一阵绞痛,痛感迅速地扩散开来,她死死地咬紧牙关——怀孕至今,这种感觉不时地出现过几次,她能忍过去。

    可腹中的剧痛愈演愈烈,一波强似一波,林如芊倒在榻上,疼得将嘴唇咬出了血,身子不住地发着颤,忍不住低哼了一声。

    恍惚间,张奉洵奄奄一息地睁开眼,眼前是大片大片的光斑,掺杂在溢目的混沌中。他使劲眨了眨眼,渐渐能看清些东西,他看见她侧倒在榻上,衣裙上蜿蜿蜒蜒地透出一道鲜红的血色,一直流到脚踝边,稀稀落落地积在脚边的地面上。

    “芊儿……”他低低地唤了声,撑着满是鲜血的地面想要爬上前去,可是他没有半点的力气。

    “来……来人……快来人……”张奉洵无力地敲打着身后的墙壁,他的眼前模模糊糊化作一片虚红,是漫天的血色。捶打墙体的动作愈发缓慢,一拳一拳,都像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手,脱力地垂下。

    他周遭大片的血泽顺着不平的地面漫流开,中有一股绵亘蜿蜒,流到了女子的脚边,与那小滩血水混合在了一起。

    ……

    待当差的婢女察觉听见女子的痛呼,急急赶到时,她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正对着坐榻的墙边倒着浑身是血、人事不省的张公子,而芊小姐半躺在榻上,疼得发抖。随着她一声惊呼,王府上下登时忙乱起来。请稳婆的请稳婆,请大夫的请大夫,布置产房的布置产房,兀自忙乱的兀自忙乱,向上禀报的则伏贴在地,战战兢兢道:

    “王妃,学士府……学士府的张公子重伤……倒在三小姐的房中,三小姐……三小姐只怕……只怕要生了。”

    彼时林如菀正在世子书房监督李仲寅的功课,大惊失色忙赶去时,林卿砚已经站在产房门口,面色很是不好看。产房中传出女子撕心裂肺的痛喊。

    “砚弟!”林如菀急步上前:“芊儿怎么样了?”

    林卿砚铁青着脸,看向紧闭的屋门:“稳婆说,芊儿这是早产。”

    林如菀自然知道早产的凶险,嘴上仍絮絮地安慰道:“没事没事……不会有事的。娘生芊儿的时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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