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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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珏-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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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从善的声音自后头传来:“你以为,本王想要留住一个人,必得惊动宋国的侍卫?”

    他脚步不停地往门外走去:“至少,那个一身蛮力的郑宾留不住本少爷。”

    “若本王说——”李从善的声音中听不出怒意,反倒有几分胸有成竹的怡然,“那封奏章里只恭祝皇兄龙体康健、国泰民安,又如何?”

    “甚么?”林卿砚交缚的手堪堪抵到门框。

    “此间发生的一切,本王都未曾向皇兄提及。”

    他收回双手,警觉地转过身:“此话当真?你不是……”

    “当真。”李从善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坐!”

    林卿砚满腹疑虑,只得返回去仍坐在位上。

    “本王未向皇兄奏禀,并非是深信林将军的忠义,”——李从善总是这般,称呼起“林将军”三字,便似与林家撇清了关系,冷酷得不带半分感情。

    “……而是信不过宋国。来汴梁不过数日,种种消息便在不经意间接踵而至,焉有不疑之理?此事疑点颇多,本王自不会妄下决断,让一些不相干的传闻混淆圣听。”李从善将目光放在林卿砚的身上,“不过,为何赵普会知道同心半佩被毁一事,只怕你得好好想个令本王满意的解释。”

    见林卿砚默然无言、半信半疑的模样,他复又补充道:“若你不肯说,本王便只有继续猜度下去,猜到最后,终归是要给皇兄一个说法的。你自金陵千里迢迢而来,当真没有话要告诉本王吗?”

    此来汴京,本就是为着交代同心珏诸事,林卿砚审时度势,眼下死守着半佩于林家并无裨益,倒不如抛将出去,或能力挽狂澜。至于那化名赵佑的女人,这汴梁的风浪皆是赵普一手掀起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自不必留情面。

    念及此,他坦然地对上李从善的视线:“那对同心珏本是我向玉器店征得,预备作为张奉洵和芊儿成婚的贺礼。谁知东西刚运抵南都,就在店中失窃了。机缘巧合,当夜,我在王爷的部下手中救了那赵普之女一回,彼时,她扮作男装化名赵佑。而后,我们一家赶赴金陵。小妹成亲那日,我无意间听得后院中王爷与郑兄的交谈,得知了同心珏一物的蹊跷,便以个人名义与赵佑达成以佩易命的交易。小弟无知,不明同心珏的紧要,这才擅作主张,将半佩据为己有,以破碎的假佩欺瞒了王爷。”

    “你说甚么?”李从善猛然站起身,目瞪口呆的面容下似在压抑着胸中的狂喜——这是今夜,他的情绪第一次不受控制。

    “那半佩尚存于世,现在我手中。”

    李从善闻言,扶着椅子缓缓坐下,靠在椅背上,将自己的面容隐在了阴影中:“继续说下去。”

    “我将半佩带回南都,收在府中,不曾与人道。后来,赵佑再度往南昌府,愿以重金向小弟收购半佩,我假托爹的名义,哄得她相信那刻着大宋版图的半佩已经被我爹所毁。”

    言罢,林卿砚站起身来,郑重道:“郑王爷,眼下宋国国力愈盛,久居江北、虎视眈眈,明哲保身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逐鹿中原两心同,问鼎天下一珏穷。’同心双佩既已在手,何不背水一战,与宋分庭抗礼?”

    不知从哪里漏进来一阵风,烛光晃得厉害。李从善的投影在墙上来回抖动着,可他的身躯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太师椅上,像一座冰冷的雕像。

    林卿砚孑然地立在原地,他明白,事关重大,一招错满盘输。李从善现在是王爷,未来有可能成为皇帝、阶下囚、亡国罪人……而种种角色皆在他此刻的一念之差,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仿佛过了很久,一道低沉的嗓音割开凝重的夜幕——“眼下,本王为宋帝强留于汴京,不知何时得返。若有归日,再从长计议。”

    “王爷思虑周全。”林卿砚淡淡一颔首,“只是,小弟仍有一请。家父年迈,不宜再征战沙场。倘使攻宋,在下愿代父出征。”

    李从善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鄙夷,可是此人的手中握有半佩作为筹码,他说的每一句话自不可等闲视之。他们之间,再不是姐夫与妻弟、郑王与公子,而是——休戚相关的盟友。

    “一个有叛国之嫌的旧将,王爷又如何放心委以重任?”

    他这句话中讥诮的意味十足,李从善只觉得万千愁绪在脑中缠了一个个结……

    “时候不早了,此事——来日再议。”李从善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岁除已至,你便安心留在汴梁过个年罢。”

    林卿砚点点头。他终究没有将怀中的半珏献出来——现在,还不到时候。
………………………………

第十八章 除夕年宴?话千机

    除夕之夜。

    宋国的皇帝真可谓日理万机,连着忙了十数日无暇接见江南国使臣,及至辞岁年宴,方想起将郑王一行人请到宫中,一尽地主之谊。

    申时刚到,宫里来的轿辇便停在了官舍前。李从善一袭紫袍,施施然坐上了轿,一众随侍护卫在轿后跟着。轿辇前当先两人,居左者一身劲装,目似星光,正值壮年。居右者身形颀长,样貌俊逸,却是个弱冠之年的年轻人。

    宋廷的宫人前边开道,这一路进宫畅通无阻,不多时便到了紫宸殿外。李从善吩咐一干随从留待外间,只带了那劲装男子与弱冠青年入内。

    不难猜想,那劲装男子便是神卫都军头郑宾,只见他警觉地观察着周遭,右手习惯性地按在腰间,只可惜入宫不得佩剑,原本挂在那里的佩刀早留在了官舍中。

    而那年纪尚轻的另一人,别说是宋国的宫人,便是郑王的侍从对他都面生的很。此人并非和他们一道来宋国的,今日一大早,郑军头说有江南之人来投王爷,叫在馆驿中收拾好屋子,却没想到是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王爷竟然还带他参加宋国的年宴……

    郑王的随从在殿外恨恨地看着那小子入内的背影,末了,一个年纪稍长的侍卫犹疑地道了句:“你们瞧着,这小子是不是同王妃眉眼间有几分相像?”

    年宴设在紫宸殿,规模算不得大,得以携眷出席者大多是留在京中的王爷皇亲、以及皇帝钦点的寥寥数位颇得宠信的大臣。

    主宾分席而坐,赵匡胤倒没驳了江南国的面子,将郑王的位子排在东面首座,仅次于上首。东面次座上乃是晋王赵光义,宋宣祖三子,赵匡胤胞弟也。西面首座上则是同平章事赵普,其子赵承宗、赵承煦分坐其后。

    李从善与座上诸人一一见礼,徐徐落座,两名随从分立其后。对面的宰相次子赵承煦不时地抬眸望向这边,似有些不安。

    彼时宋主未至,众宾正品茗闲谈,却闻前庭中一男子高笑着迈进殿内:

    “诸公早到了?”此人朗目疏眉、神采奕奕,身披黑羔大裘,其上沾着星斑雪点,行走如风。殿中焚暖,他抬手扯开颈前的系带,脱下大裘来随手丢给宫人,露出了里面银白缕金箭衣和腰间束着的长穗墨玉宫绦。

    下首的官员起身见礼,称呼道:“殿下……”

    李从善微眯着眼,已经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赵光义正襟危坐,唤道:“光美,来见过远客。”

    赵光美健步走来,面上笑意不减,端的是洒脱风流:“想必这位便是江南国的郑王爷罢?区区赵光美,这厢有礼。”

    李从善含笑还礼,心中暗忖,外间盛传赵匡胤四弟赵光美骄奢恣意,原来是这种人物。

    赵光美在西面次位上落座,同赵普拱手让了让,便泰然地自斟自饮起来。殿中官员大多携亲眷而来,独他一人连随侍也不曾带得,后头的茶座空空荡荡,显得尤为扎眼。他的夫人乃是开国功将张令铎之女,却少见得他携妻列席,是以坊间多有赵光美流连柳巷、夫妻二人不睦的传闻。

    “皇上驾到!”

    宦官迭声高呼,位上诸人忙起身走出座案,在殿中站作两列,齐齐跪下。正此时,殿前一个高大伟岸的中年男人身披镶红金袍,出现在高台之上,众山呼万岁。

    宋帝赵匡胤武将出身,掀袍在龙椅上坐下,举手投足间并有统军威仪。他徐徐地向殿内扫了一眼,只是淡淡一笑,喜怒不形于色:“诸卿平身!”

    众人谢恩起身,重回位上坐下。

    赵匡胤蓄着长髯,上唇的两撇八字胡令他的面貌多了几分威严的棱角。再回顾殿中臣下,皆是俯首帖耳,连跅弛不羁的赵光美都微微颔首,显出服从的神态。宋朝上下齐心,只这一点,便教江南国的三人喟然。

    乐司奏曲,辞岁宴正式开始。赵匡胤举杯,与众共祝开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民康物阜、国泰民安。

    酒饮三盏,年宴的氛围活络了起来。李从善端起酒盅移步上前,躬身道:“皇上,在下受江南国主之命,毕献方物,以表心意!恭祝陛下寿与天齐、彪炳千秋,愿宋国风调雨顺、人寿年丰!”

    “原是江南郑王爷,果然人中龙凤!”赵匡胤举起酒樽,在空中顿了顿,抬袖饮下。又道:“几近年关,诸事繁杂,一直无缘与郑王一见,还望郑王爷莫怪朕疏忽怠慢。”

    “岂敢!”李从善早将清酒一饮而尽,回道:“陛下日理万机,福佑中原,乃宋国之幸!”

    “早闻王爷雄才大略、纬武经文,今日得见,果是龙章凤姿、深明大义!”赵匡胤此言一出,殿中诸人皆含笑附和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郑宾站在一边暗暗地握紧了拳头,低声冲身旁的男子恨道:“这宋国皇帝甚么意思?造了这么顶高帽,还想诋毁郑王有篡位之心不成?”

    “皇上高誉,从善愧不敢当。”李从善淡笑着回头,“适才得见贵国晋王爷,方知何谓明德惟馨、高山仰止。想来晋王也是同善一样,自小追随兄长左右,耳濡目染罢?”

    他这一番话说得平淡无奇,却似绵里针一般,将矛盾转嫁到了赵匡胤与赵光义之间,最后还不温不火地拍了宋帝和李煜的马屁,当真高明。郑宾身旁的男子颇感讶异地望向殿中央——或许,赵匡胤说得不错,他比李煜更适合那个皇位。

    待他的思绪抽离回现实中时,李从善已经回到位上坐下。宫人依序呈上精致的菜品,郑王命他二人在后头坐下共饮。

    晚宴过半,赵光义起身向皇兄敬酒,顺次到了江南郑王的座前。

    对饮一杯后,赵光义隐有醉意,不苟言笑的面上泛起红光。他晃着手中的空樽,问道:“未知郑王贵庚?”

    “三十有二矣。”

    “本王虚长郑王爷一秋。”赵光义弯腰提起案前的酒壶,不经意道:“你我年岁相仿,又同为一国亲王,今日得见,方知何为英雄相惜,故人恨晚……”

    听着他话中大有蹊跷,就差没说“同为君王胞弟,却屈居人下”之语了。李从善淡然一笑,只作不知:“本王亦如是。辞旧之夜得识诸君,共聚一堂、开怀畅饮,好不自在!”

    “团圆年节,郑王身在他乡,可思莼鲈?”

    若是乐不思蜀,则于国不忠;若归心似箭,便不知好歹。这看似普通的一问,却大有乾坤。

    “得蒙皇上与王爷的盛情款待,善不胜感激。只是岁末琐务繁杂、家中稚子尚幼,善上不能为君分忧,下不得修齐家室,实在惭愧!”

    “郑王当真是忠心耿耿、国之栋梁!”赵光义斟上酒,叹道:“新正之时,国主却劳郑王出使在外……嗐,不谈这些。听闻令正乃是林仁肇大将军之女?”

    李从善微微颔首,等待下文。

    “皇兄早年行军打仗之时便闻江南战神之名,仰慕已久,故而千金求得林将军画像,就悬挂于这汴京城的枢密院之中,改日本王邀王爷前去一观!”

    赵光义这一番话看似是要印证赵普的说辞,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瞒晋王,前些日子赵相领善在京中游赏之时,已见识过枢密院中的画像,当真是画技高超、惟妙惟肖!无愧于千金一画之名!不过,王爷既如此说,倒提醒了善。既然皇上对林将军青眼有加,善倒有一人引见——”李从善顿了顿,扭头向身后道:“卿砚,上前来。”

    “是。”他身后的年轻男子应声上前,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唤了声:“姐夫。”

    赵光义的瞳孔倏地放大,不住地上下打量着男子,五官勉强保持在方才微笑的弧度:“这位是?”

    “内子的弟弟,林仁肇之子,林卿砚。”

    “将门虎子,将门虎子……果然气度不凡、后生可畏!”赵光义连连点头,赞赏不绝。

    “王爷谬赞,卿砚惭愧!”男子屈身行礼,不失礼数。

    “欸!贤弟过谦!来,随本王面见皇上!”

    林卿砚侧目看向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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