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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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珏-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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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卿砚将身前的杀手作为挡箭牌,一步步走入屋中,他身后的士官利落地引着兵士跟进一字排开,原本就不宽敞的小屋显得愈发拥挤了。

    “张奉洵,许久未见了。”他面带微笑,那是胜利者的笑容。

    张奉洵冷哼了一声:“用人不善,是我输了。”

    “说的不错。张大人如今真是今非昔比,权大势大,动辄便收买了我使团中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非钱是引路,我又如何能有幸站在此地与大人闲话?不然,总是让大人在暗处筹谋、步步紧逼,未免过于怠慢了。”

    张奉洵忿恨地瞪着眼前男子得胜的形容,冷笑道:“林卿砚,你未免得意得过早了罢!且不论你所言‘暗处筹谋、步步紧逼’毫无凭据,便说我乃大宋之臣,你此刻命人刀剑相向,是想毁了宋唐协约不成?”

    林卿砚不慌不忙地颔首浅笑:“不敢不敢,本御使在此地偶遇一张姓男子,自称是宋朝高官。本御使甚为仰慕,故邀至舍下一叙。来人,请张大人移步!”

    话音未落,张奉洵身畔的杀手已然拔出各自的兵器将张奉洵团团护住,奈何屋中空间狭小,一个个摩肩接踵根本施展不开。

    张奉洵心知如今他们为重兵所困,后发制于人,饶是再矫健的杀手也无法在这么小的空间中配合无间以制敌,反倒是破窗逃生尚有一线生机,可他不会武功……

    “住手!”

    “大人……”杀手们犹疑地看向张奉洵,见他面色冷峻、不容置喙,遂依令缓缓收起各自的暗器兵刃。

    林卿砚将挟持的那个杀手推到身后交给兵士押守,收剑入鞘,摊开手掌朝向木门:“张大人,请罢!”

    张奉洵推开杀手走上前,淡淡地吩咐道:“回去复命,休要旁生枝节。”

    林卿砚也无意将这一个个强干的杀手带走,徒增关押的成本。他们本是遵命而为,说到底不过是一介傀儡罢了。遂命人将张奉洵和钱是押了,打道回府。

    从后门回到客店时,赵攸怜已站在院中翘首以盼多时,耶律斜轸坐在她身后的石凳上,面上带着成竹在胸的泰然。

    一见林卿砚领着众人归来,赵攸怜就急急地迎了上去,拽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他衣冠齐整并未与人交手,方定下心来。赵攸怜抬起头,目光越过林卿砚的肩膀,正瞧见他身后的张奉洵。只见这曾经不可一世的叛国贼子、险恶歹人、负心汉,如今双手被缚,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般任人宰割。

    她仰面看向林卿砚,双拳紧紧地捏在一起:“昨夜的火,是他?”

    林卿砚微微皱眉,扭头吩咐道:“先把人带到房里看好了!”一面拉过女子的手到一边:“不错,那场火是张奉洵谋划的。”

    “畜生!”赵攸怜朝着张奉洵押去的背影,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两个字,便说不出话来了。她还想骂,骂他穷凶极恶,骂他丧尽天良,骂他卖国求荣,骂他寡情薄幸……

    可是骂了,又能怎么样?

    张奉洵,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大学士之子,这个曾经衣冠楚楚的白面小生,如今胡子拉碴、目光不屑,冷笑间仿佛睥睨着人间众生。他不再忌惮任何人,他不再惧怕任何事——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兵士押着钱是从一旁走过,钱是突然扑通地跪在地上,叩首连连:“林大人饶命啊!小的……不,罪奴,罪奴是一时财迷了心窍,才会被人利用,背叛大人的啊……罪奴只是答应给他们提供一些情报,不曾想他们会行刺大人、放火烧楼,求大人饶命啊!”

    林卿砚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哦?你不知道他们会放火烧楼,那可巧了,火起之时,所有弟兄都在房中中了刺客的迷香,怎么唯独你有这么好的运气,恰巧不在房里,逃过一劫?”

    钱是腿上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大人早就知道了……”

    “倒也是,若非你贪财怕死,我们又如何能顺藤摸瓜、引蛇出洞?今早给你演的那出戏,可还好看?”

    钱是眼底一片黯淡,押解的两名兵士将他一左一右架起来带走了。

    赵攸怜问道:“你接下来预备怎么处置?”

    “将钱是交给此地的地方官,按律论处。”

    “那……张奉洵呢?”赵攸怜盯着他的眸,“当年芊儿虽然原谅了他,但她也没有料到,张奉洵会变成这样一个怙恶不悛之人……你,不能再心慈手软了,不然后患无穷。”

    林卿砚轻抚过她的云鬓,温声道:“再让我想想,好吗?”

    “可是……”

    耶律斜轸站起身道:“留张奉洵一条狗命,他手底下那些人也就不敢轻举妄动,这一路上会安生得多。”

    “萧大哥……”女子的眉拧在了一处。

    林卿砚趁机道:“我会加派人手看守张奉洵,押送他回金陵。说到底,他都是江南国的叛臣,合该交给国主圣断裁决。”

    “可你明知道江南国要降,在这时候国主是不会……”

    “好了好了。”林卿砚一把揽过她的肩,“忙活了一上午,我连口早膳都没吃,现在饿得头晕眼花……快,快扶我去膳堂……”

    赵攸怜扛着他一条胳膊,气呼呼地骂道:“无赖!”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何止杀也?永别离

    原地休整了一日,第二日,使团护卫、宋国亲兵全员上路,望金陵浩浩荡荡而去。他们给体弱的张奉洵置办了一辆五面锁死的马车,专门来款待这位大宋高官。马车周遭的守卫均是宋兵,林卿砚如此安排,也是为了避嫌,不落人口实。

    不紧不慢地行了一上午的路,至午间已到了原宋唐边境——如今已是大片的宋国之土。边境之地原本不得繁华,兼之战火愈显荒凉,他们索性在郊外野地暂歇,将预先备好的干粮取出来用些。

    林卿砚将腰间的佩剑取下,一把插在地上,从兵士手中接过一袋白面馍和一只水囊,转头便递给了身畔的赵攸怜:“来,多吃点。”

    赵攸怜从中拿了一个白馍,又将袋子推给他,林卿砚从中取了一个馍馍,二人坐在树下有说有笑地吃了起来。

    突然,一个宋兵跑来禀报:“大人,张大人不肯用膳。”

    林卿砚眉峰微挑:“哦?他是不想活了,还是想死了?”

    “张大人说,他不吃这么……粗陋的食物。”

    “原来是摆起公子哥的架子了,走,领我去看看。”林卿砚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白面馍放在一边,拍拍手站起身来,和赵攸怜知会了一声,便走了过去。

    张奉洵仍坐马车之中不肯下来,护卫站在马车左右,尽职尽责地看守着。林卿砚摆摆手令他们退下,自己径直上前掀开了车帘,露出里头的铁栅栏,栏杆后的张奉洵正闭目养神。

    “听说干粮不合张大人的胃口?”

    张奉洵睁开眼淡淡地睨了林卿砚一眼:“你究竟想怎样?要杀便杀,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林卿砚跨腿坐上了车板:“我何时说要杀你了?”

    “笑话!我与你多番为敌,更险些取了你的性命。你不杀我,难道等着我来取你的狗命吗?”

    “张奉洵,你至今都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错?你叛国求荣,倒戈相向,如今更助纣为虐,百般与天下为难。迷烟在前、烧楼在后,要将这数十兵士除之而后快,你难道就没有半点悔过之心?人命在你眼中就如此轻贱吗?”林卿砚握紧了拳头,眸光凛然。

    “悔过?笑话!江南国气数已尽,我弃暗投明又有何过?”张奉洵丝毫不以为意,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人命——他人的性命又与我何干?我印象中你并非如此愚笨之人,莫不是因着降约被毁,才在我面前这般气急败坏?”

    林卿砚克制住自己想冲进去将他狠揍一顿的怒火,咬着牙:“张奉洵,你怎么会丧心病狂到这地步!”

    张奉洵笑得肆意:“林大人息怒啊!稍后还要启程赶路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降约都没有了,你举营回宁又有何用?哈哈哈——”

    “是啊……”林卿砚不怒反笑,“降约早已到了金陵城国主手中,而今我急着赶回去确实没甚么用。”

    “你说甚么?”

    “你当真以为降约在那场火之中焚毁了吗?可惜啊,自始至终,皇上御笔签署的降约就不在我的身上。”

    张奉洵瞪着林卿砚,半晌方咬牙切齿道:“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周惟简中毒后,林卿砚让彭尚佯、姜楠一行人连夜护送折册离了汴梁,日夜兼程地往金陵而去,今晨已然收到安然抵达的回讯。

    “这一步棋,你可心服?”

    张奉洵耸耸肩,靠在车厢壁上:“输便输罢,就当是放那些贱民一马……”

    “你……”

    “怎么,看不惯?如果林大人敢冒着挑衅大宋的罪名,那大可杀了我啊!哈哈哈——”

    林卿砚强忍着一口气翻身跃下车离开,在他肆无忌惮的笑声中终究是忍无可忍,嘟囔了句:“当初我也是瞎了眼,竟然会把芊儿嫁给你这种人!”

    谁知张奉洵立时变了脸,铁青着面色吼道:“你没资格提芊儿!”

    林卿砚心头的一团火窜了上来:“到底是谁愧对芊儿!便告诉你又何妨,若不是芊儿死前说要留你一条命,我早将你千刀万剐了!”

    张奉洵的瞳孔募地放大:“你说甚么?”

    “卿砚!”赵攸怜从车前走了上来,一句话将林卿砚说得没了声音。方才她远远地看见二人似在争吵,担忧之下上前,正赶上这一出。

    林卿砚知道是自己冲动了,经她一提醒立刻缄了口,转身离去。赵攸怜瞪了张奉洵一眼,扭头跟了上去。

    张奉洵双膝跪倒,奋力地拍打着铁栏杆,发出野兽一般嘶哑的吼声:“站住!你们给我站住!说清楚!她还说了甚么!讲清楚!林卿砚!”

    押送的护卫尽职尽责地从四面围了上来。林卿砚的背影渐远,低沉的嗓音遥遥地传来:“你不配知道。”

    ……

    三年前,金陵郑王府的那个黄昏,一个全新的生命的诞生,伴随着另一个年轻生命的凋零。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血崩了……”一声无比刺耳的惊叫响彻庭院,园中下人立时忙乱成一团,那端进端出的脸盆中的血水竟比分娩时还多得多,沉沉的夜色带着死亡来临前的压抑,铺天盖地。

    当一切归于沉寂的时候,不是有惊无险的释然,而是山穷水尽的惨然。

    “芊儿!”林如菀推开婢女的搀扶,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入。屋中点了几盏明黄的烛火,在灯罩中无声地燃烧着,稳婆和下人前脚退出了屋子,刚刚出生的小公子也被奶娘抱走了,屋中一时静得可怕。

    林如菀的视线聚焦在床上那副削瘦的身躯,早已流了满面的泪再一次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跌跌撞撞地奔向床案,一把握住了女子垂在一边柔若无骨的纤手,泪眼朦胧地唤道:“芊儿,我是姐姐……听得见吗?”

    林卿砚和赵攸怜紧随着她进屋,默然无语地站在床尾。

    面白如纸的林如芊缓缓睁开眼,嘴唇轻动,轻轻地唤了声:“姐姐,二哥,嫂子……”

    林如菀紧握着她的手,泣声道:“姐没用……是姐没有照顾好你。芊儿,你有甚么话就和姐说说,姐……”

    见林如菀泣不成声、泪如雨下,赵攸怜含泪上前,从背后轻轻抱住她颤抖的肩膀,再转头看去,却见林卿砚如一块木头一般直直地站在原地,双目充血,憔悴得可怕。

    “姐,二哥……”林如芊气若游丝地说着,“芊儿是不是,又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杀了张奉洵……张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奉洵!”林卿砚紧握铁拳,目中寒光凛凛,“他将你害得这般田地,自己却苟延残喘。芊儿,你不必忧心这些,你若想要他以死赎罪,我替你动手。甚么张家李家,还怕他们不成!”

    林如芊微微睁大眼,声线却颤抖得愈发厉害:“他……没死?”

    赵攸怜按住林卿砚袖中的拳头,代答道:“张奉洵没死,大夫将他救过来了。芊儿你慢慢说,想如何发落他,我们都听你的。”

    林如芊转过头,静静地望向精致瑰丽的床顶帷帐,缓缓合上眼,眼角一滴热泪顺着鬓发淌下——

    “罢了,让他活着来偿还这些罪过罢。我刺了他一刀,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我不想在黄泉路上再遇到他。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要再遇到他了……那孩子,他要便给他罢……说到底,就是我的一段业障……”

    “芊儿……”

    “二哥,难道这一点点心愿,你都不肯依我吗?”林如芊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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