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曜胜征调城中预备役,将西部皮山等地的守军半数调回王城,在计式水布置防线以防汉军,城中愈发人心不稳,甚至连武大臣都开始暗中准备后事。
这一日忽然国师伏阇讫多被斩、大将军伏师战自杀于渠勒的消息传来,于阗朝堂一片震惊,群臣大乱,尉迟乌波更是惊惧无比,急召群臣商议军事。
渠勒失守,伏师战所部尽被汉军俘虏,意味着于阗的防线彻底崩塌,伏阇讫多被斩更让于阗军震惊不已,朝堂上人人垂首,沉默不语。
于阗除了国师、丞相和大将军执掌国政之外,还有四大辅国侯,这四人都是尉迟乌波同父异母的兄弟,因国师座下有八大金刚,这四人又被称作四大天王。
长兄广德侯掌管国内所有寺庙的修葺,二弟献象侯主管各国外交之事,三弟早夭,四弟中于侯掌管于阗玉石采集,老五骊归侯负责铸造军器,四人各司其职,掌控于阗钱粮府库大事,辅佐尉迟乌波。
此时前军失利,朝中闻大将军伏师战大败而亡,群臣惶恐,献象侯上前奏道:“汉兵势大,难以迎敌,如今国中无人,不如早日奉表称臣,一则可以免家族之祸,二则可救满城百姓,此时请降,为时未晚。”
尉迟乌波面沉似水,一声长叹,拍着桌案无可奈何,早知如此,又何必大动干戈,白白死伤多少兵马。
广德侯也缓缓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穷兵黩武,多造杀孽,王弟若早不回头,只恐难渡苦海。”
群臣纷纷点头,正准备劝说投降,却见骊归侯冷哼一声出列道:“你们都是怕死之辈!我西山城城坚池深,有二水为护城河,如今调来守军过万,若使背水一战,成败也未可知,我尉迟家族数百年来在此开创基业,岂能拱手让人,你们动辄屈膝事人,真是毫不知耻,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尉迟乌波显然还抱着万一的希望,不甘就此让出王位,忙问道:“伏师战已死,还有谁能领兵击败汉军?”
骊归侯冷笑道:“伏师战只知练兵,却不懂计谋,故而被汉军屡次击败,莫忘了我于阗能有偌大疆土,首功当在丞相运筹帷幄,参详军机,今有丞相亲自调度,足以破敌。”
献象侯见他们还在痴心妄想,痛心疾首,急切道:“五弟,你这番话太过自不量力了!大将军以举国精兵尚不能取胜,如今只剩新兵败将,军心慌乱,人心不稳,如何能与汉军交战?
我素闻刘封宽仁大度,且末王尚能有一席之地,眼下强弱分明,成败早定,早些遣使纳降,献上图籍,尚不失为一土之主,保住宗祠祖庙,这才是长久大计也,若再愚鲁,便是自取灭亡之道。”
“哈哈哈,三哥你这是为了一己私利吧?”
骊归侯冷然大笑,“昔年渠勒、扜弥等未降,于阗国土也不过眼下这些,都是丞相筹谋所得,将在谋不在勇,如今再让丞相调兵,收复失地易如反掌。”
尉迟乌波看看二位兄弟,一时又难以抉择,想起一年前伏师战主张谈和,是丞相和国师一力主战才不得不用兵,多次怀疑伏师战此次出兵未尽全力,此时危亡之际,言道:“速请丞相前来朝议。”
朝官领旨去宣丞相尉迟曜胜,尉迟乌波也不宣布散朝,就在朝堂上等候,半个时辰之后,尉迟曜胜从前军赶回朝堂,花白的须发微微散乱,但眼神却清澈冷静,尉迟乌波见状,稍微心定。
不用尉迟乌波解释,尉迟曜胜也猜到朝中意见相左,主战主和各执一词,这一点他在半月前就看出来了,行礼之后环视众人,平稳道:“臣以为,于阗尚有一战之力。”
尉迟乌波面露喜色,起身道:“请丞相详细道来,也好叫群臣安心。”
尉迟曜胜轻抚长须,缓缓道:“大王勿忧,连日调兵,西山城已有两万兵马,且粮草充足,足可应两年之用;汉军虽盛,但远来数百里之外,运粮极为不便,今臣已命各营在计式水布下重重防线,水陆严密防守,汉军远来也无可奈何。”
尉迟乌波皱眉道:“只是防守,恐非长久之计。”
尉迟曜胜淡笑道:“久战于汉军极为不利,若臣侥幸能使汉军退走,乃大王之福也;若不能胜之,汉军强渡计式水必定也有损伤,臣再退兵西山城中,全军婴城死守,亦长计也”说到这里,尉迟曜胜看向尉迟乌波,微微躬身道:“大王莫忘了,莎车的援军正从计式水下游赶来,若此时屈膝而降,将莎车兵马置于何地?
背信弃义,非但天下人笑话,连刘封也会轻视大王,将来定不会委以重用。”
尉迟乌波听到这句话,猛然浑身一震,脸色微微一变,咬牙道:“好,就依丞相之计,举国上下一心,背水一战,等待莎车援军赶到,两路夹击杀退汉军。”
骊归侯扬起手臂大声道:“王兄英明,臣弟愿将所有兵器都运到西山城来,保证把城池变成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尉迟乌波欣然点头,立刻传令全军备战,由尉迟曜胜掌管兵马,骊归侯筹措粮草辎重支援大军。
朝会匆匆散去,此时中于侯还在去大月氏的路上不曾回国,见到兄弟二人主战,献象侯无奈摇头,怅然一叹:“我尉迟家族一脉,要葬送在这二人手上了。”
老大广德侯神色不变,一如老僧入定一般微闭着双目,缓缓道:“一切因果,早已注定,西山城乃是非之地,我还是先回赞摩寺去了。”
“兄长,你”献象侯伸出手,看着缓步而去的老大,不禁摇头苦叹,这个长兄一心事佛,看淡名利,连王位都让给了老二,看来他是真的看破红尘了。
第2048章 于阗水军
于阗在没有吞并皮山、扜弥等国之前也是西域疆域较大的国家之一,其地方亘千里,在沙漠西南边缘,背靠昆仑,连山相次,境内河流也极多。
最大河流阗河南出昆仑,北接大漠,这一片区域是西域南道中最大的绿洲,又位当天山南路、西域南道之要道,盛产宝玉、良马,成为南丝路西端最富庶之地。
尉迟一族在于阗经营数百年之后,成为西域强国之一,于阗王都西山城方圆八九里,部内有大城五,小城数十,城内集市、商铺、寺庙无数,繁盛无比。
西山城的选址极为讲究,城池历经数百年,以阗河两岸的绿洲为基础不断扩建,除流经城内的阗河之外,城东三十里有苴拔河,二十里有大水计式水。
城西五十五里亦有大水,名达利水,这三条大河都从昆仑流出,北流进入大漠,其中计式水与达利水在城北会合,同会于计戍水。
若从高空看去,三条大河如同一杆三叉戟将西山城穿过,刺入昆仑山中,于阗随处大漠边缘,但水源充足,草木葱绿,进入计式水范围内后,恍如踏进江南水乡之中。
于阗军的防线就在计式水设下,丞相尉迟曜胜将前军驻扎在计式水西岸,沿河岸十余里挖壕沟、垒石墙,占住险要之地。
又以三千精兵屯兵昆仑山脚下,在涧谷中设下重重障碍,沿山一带本就地势险峻,很少有人通行,再布下兵马,汉军只能从平缓的计式水进入于阗。
尉迟曜胜又将预备新兵分作数十数百不定,大小队伍零散分扎西岸沿河一带,借着芦苇沼泽掩蔽,多设旗帜以为疑兵,时隐时现,偶尔还放起烟火,让汉军不知虚实。
除此之外,尉迟曜胜还将军中所有舰船调来计式水,于阗也是西域诸国中唯一使用舟船的国家,借着三条大河和诸多湖泊,用舟船运送矿石、兵粮、军器都十分方便,水军也是于阗一大特色。
不仅岸边设下重重障碍,沿岸设下弓箭手防备,计式水中两千于阗水军全体出动,有三艘两层高的楼船,船大桅高,旗帜鲜明,一字列开在水中遥相呼应。
数十艨艟游走在水面之上,另外还有近百条小舟穿梭其间,游行河上,往来不断,加上三条大船旗帜飘动,水波震荡,远远望去十分威武,虽说于阗军屡战屡败,但水军依然军容盛大。
在整个西域,于阗水军还从未打过败仗,甚至为龟兹等国艳羡!数日之后,汉军人马重整旗鼓向于阗腹地进发,渠勒距离计式水八十多里路,人马出动,斥候早将动静报给尉迟曜胜,尉迟曜胜亲自踏上居中一艘楼船,专等汉军到来。
于阗军这几日的动静包括朝堂上的争执,刘封早已了然于胸,知道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还是尉迟曜胜,尉迟乌波只是不甘心王位被剥夺,殊死一搏罢了。
听说于阗竟有水军,刘封倒是有些意外,周处几人更是大小不一,这一路上尘土飞扬,戈壁一眼望不到边际,偶尔遇到一条河大家都要欢呼雀跃,恨不得将水全部带走,想不到这里竟有水军,简直匪夷所思。
骑兵速度极快,八十多里的路程一日便到,汉军来到计式水东岸已是傍晚时分,看到沿河布下的阵势,刘封也不急于进攻,先选好地方安营扎寨,只带着数百骑到河边来观察形势。
周处指着河中的三艘楼船笑道:“这就是于阗水军么?
如此一艘楼船还不如江东大户的画舫高大。”
关奎撇嘴道:“就这样的战船,还敢号称未尝一败?”
关海轻笑道:“这话我倒还真信,其余其他国家根本没有水军,于阗水军哪里来的对手?
就是开一百艘渔船在这里,也可以号称无敌了!”
众人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这几日天色渐渐放晴,云层变薄,此时正好一抹夕阳从云层中露出来,洒落河面之上,夜风吹拂,舟船摇晃,水波粼粼,看起来倒也气势非凡。
但周处这些人都是经历过大海风波的人,能跑马的航空母舰都见过,哪里会将这些战船放在眼里?
众人在河边指点说笑,却于阗军派兵来战,看来是一心死守河岸,对面垒砌三尺多高的石墙便见其决心坚定。
刘封带兵沿河走了二三里才返回大营,此时天色已黑,于阗军在大船小舟上点起许多灯火,往来巡游,数十里不断,隔河遥望,宛如一条极长的火线,将天幕割开,蔚为壮观。
远处岸边还有许多火光隐现,巡视河岸,三条河将西山城包围起来,于阗水军又在水上布下天罗地网,可谓万无一失。
吃喝安顿完毕之后,刘封将众人召集到中军,言道:“于阗水军相比于我大汉水军确实不值一提,但在西域境内却是独一无二,尉迟曜胜自知陆战不敌,便以水军之长沿河防守,我等都是飞骑而进,不可能在此大动干戈伐木造船,要想渡过计式水,还需从长计议。”
马哲点头道:“此番西征,以步骑为重,利在奔袭速战,不宜攻坚,更不宜涉水对敌,要想渡过计式水,还需另寻他途。”
鸯摆手道:“何必如此麻烦?
方才观察,我看于阗水军驾舟并不算熟练,想必水性也一般,只需给我三百熟悉水性的精兵,连夜潜入河中抢了他的楼船,于阗水军便不足为虑。”
周处摇头道:“此计不妥,纵然抢了楼船,将人马运过河面,但对岸于阗军严防死守,若以投石车、火箭防守,三艘楼船被集中攻打,顷刻之间灰飞烟灭,岂不是自寻死路?”
鸯一瞪眼:“子隐,你水性比我好,常自称浪里蛟,此时怎得反倒怕了?”
周处无奈笑道:“纵然如此,但凭一人之力又有何用?
除非”刘封听到周处话音一转,不禁心头一动,看向他的目光,二人心有灵犀,同时说道:“刺杀!”
鸯一怔:“杀谁?”
刘封却不答话,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沉吟道:“强行攻打,必定损兵折将,这几日先试其锋,在计式水上下游走调动其兵,等尉迟曜胜亲自上船指挥,再做定夺。”
第2049章 不祥之兆
汉军在计式水东岸十里处扎下大营,一夜过去,云隙间明月时隐时现,夜风怒啸,也不见于阗军来偷袭营寨。
第二日一早,汉军来到岸边,也架设井阑、投石车,做出强攻于阗水军之势,于阗军还如昨日一般,眼睁睁看着汉军排兵布阵,只在河心守住,不与汉军接触。
领兵守卫河岸的正是卑信练,虽然伤势还未痊愈,但阵前督军却影响不大,看到汉军架设攻城器械,深知其厉害,立命水军将领率领数十艨艟和舟船小心防备,将投石车所对的方向让出来。
在计式水上下游以艨艟和小舟守住河面,楼船靠近西岸监视汉军动静,只要汉军不进入计式水,就算他投石车再厉害,也都是枉然,这可不是攻城,再多的石头抛入河中,也不能将这么大的河面填满。
等到汉军的军器准备好,于阗水军的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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