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听罢脸色阴沉,没想到他也被安末真达所骗,真如刘封所杀,安末真达算准了他一心治军安民,不会过度追究鄯善国旧事,被他蒙混过关,此人不但心机极深,还善于揣摩他人,对郭淮的心性显然早就有所了解。
刘封微微皱眉,又问道:“这些都是姑娘一面之词,你可能提供一些证据?”
“证据?”
冷霜月一怔,脸色略显苍白,急切道,“证据早被安平侯毁了,我都是听义父偶尔说过这些事,左丞相那时候和安末真达十分亲密,鄯善国的人都以为是左丞相造反,但宫中的人都知道,左丞相对安平侯十分恭敬,简直和他的一条狗一样!”
程武闻言一声轻叹:“看来我们还是太小看这个安末真达了,被此人骗过,大是不该。”
郭淮捻须沉吟片刻,言道:“此人屡次要我们疏通孔雀河,莫非就是为了打通楼兰古城的河道,恢复楼兰做准备?”
程武道:“倒也有此可能,楼兰城的荒芜,正是因为孔雀河的改道和干涸所致,此人是欲借他人之手为己谋利。”
刘封叹道:“若是姑娘没有证据,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在没有确凿证据值钱,不可贸然打草惊蛇。”
冷霜月急得站起来:“大将军,安末真达真的是恶魔,难道就要这么放过他吗?”
她本以为以安末真达往日所为,嫉恶如仇的刘封一定会马上动手拿人,让她报仇雪恨,却没想到会如此,不禁焦急起来。
刘封笑道:“姑娘稍安勿躁,如今安末真达摇身一变成了鄯善国的英雄,为了疏通孔雀河不遗余力,百姓无不感激,若此时将他处置,非但大失民心,那些鄯善的旧官员也心生惶恐,稍有不慎,境内必乱。”
郭淮安慰冷霜月道:“冷姑娘放心,既已认定此人暗藏心机,本督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一旦定罪,可叫姑娘手刃仇敌。”
“真的?”
冷霜月瞪大眼睛。
郭淮看了看刘封,点头道:“军中无戏言。”
刘封言道:“姑娘暂且就住在宫中,不可走漏消息,以免惊动安末真达,你若是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可随时来找本王。”
“好,那拜托大将军和郭都督了!”
冷霜月咬着嘴唇,知道这件事非刘封相助不能完成,她也是在宫中长大的人,见识过其义父处理不少事务,知道越是错综复杂的事情,越要谨慎小心。
刘封对发呆的鸯说道:“次骞,还不送送冷姑娘?
这段时间你负责保护保护她。”
“啊?
遵命?”
鸯一怔,旋即大喜,喜滋滋地跟着冷霜月的脚步出了门,就听外面传来激动的声音,“冷姑娘,你看看我这手被你掐的,你可有药草给我用用?”
“滚!”
“嘿嘿”声音渐渐远去,屋内的郭淮几人相视而笑,刘封起身走到门口,见台阶下一株不知名的小花含苞待放,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道沉稳醇厚的声音:“春天到了,万物复苏,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的气息,又到了”
第1941章 釜底抽薪
冷霜月走后,郭淮才忧心忡忡言道:“疏通孔雀河道至少也要三年时间,吾大军不可能久驻此处,安末真达也未必能等如此之久,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程武忽然说道:“若安末真达果真是要以挖掘河道之事拖住我军,于鄯善并无好处,莫非早与其他各国暗中联络,另有图谋?”
刘封思索一阵,转身对二人说道:“眼下情况未明,尚不知此人目的何在,暂时不必打草惊蛇,吾已叫唐军和彩龙帮的人暗中监视安末真达及其来往之人,一旦有线索,便可真相大白。”
郭淮点头道:“既不知敌情,只好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刘封道:“郭将军明日再派人去巡视孔雀河,继续向西深入查探地形,最好能到塔里木河处,看看北线行军路途如何,城中之事,还如往常。”
“遵命!”
程武言道:“以属下之间,为保稳妥起见,要将伊循城屯戍之权收回,以防万一。”
“伊循城?”
刘封眉头微蹙,他对周围的地理还不十分清楚。
程武解释道:“昭帝时期,鄯善王曾请求朝廷派军驻守屯田,都护府派四十余人于扜泥城西南五十里处屯田积谷,鄯善国派人修建城池,取名伊循,此处地域广阔,水源充足,有米兰河长达百里,乃是南路商队必经之地,眼下由安末真达派人在此巡检商队。”
刘封冷哼道:“从那个域长行径可知,这伊循城必定是安末真达搜刮钱财重要之所,既然此地为西进要路,就以屯田驻防为由派兵进驻。”
郭淮点头道:“目下且末态度未明,早些防备也在情理之中,就派班辞领两千军去驻守。”
“大都督,王将军来信。”
就在此时,外面有亲卫走进来,手中捧着一封书信。
郭淮离开高昌壁之后,王凌镇守北线,将军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他处理,非要紧之事不必禀告,既然来信,必定非同小可。
郭淮将书信当面拆开,看罢之后脸色一沉,向刘封言道:“彦云来信,龟兹扣押了汉昌号的一批物资,商队十八人尽数被关押,诬陷其为朝廷间谍。”
“又是龟兹!”
刘封握了握拳头,回身坐定,呼出一口气,冷笑道,“西域都护府废置多年,西域各国早已忘了当年大汉的强盛和为保护其国付出的血汗之恩,龟兹自以为羽翼丰满,已成气候,屡次挑衅,该到制裁之时了。”
郭淮叹道:“只是龟兹远在西端,间隔车师、焉耆等国,一时间鞭长莫及,如之奈何?”
刘封笑道:“据我所知,龟兹这十余年国力大涨,与西域商路开通不无关系,其邻国乌孙、坚昆、大宛等,皆因商队获益匪浅,光是赋税就占两成之多,若无商队来往,后果如何?”
程武眼睛一亮,赞道:“若能阻断龟兹各商路,便如流水失其源,不日干涸。”
郭淮也明白过来,笑道:“正如孔雀河干涸,楼兰城变成一片黄沙,将军此举可谓釜底抽薪,举重若轻。”
程武也道:“非但龟兹受损,北线的乌孙、坚昆等国也将受到波及,必将迁怒龟兹,若能以此挑动北面战事,正好利于将来出兵。”
刘封冷然而笑,虽然郭淮他们还无法确切说出贸易和经济战的重要性,但这些道理却是一点即通的,断了其经济命脉,看他还能嚣张到几时。
刘封言道:“立刻传令,不管龟兹意欲何为,要设法将那十八人营救出来,至于那批货大可舍弃,有朝一日定叫他十倍送还。”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查清安末真达的阴谋,鄯善境内安定,将来人马西进必将留下隐患,也不利于今后对区域的治理。
鄯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向北能通焉耆、车师、高昌壁直达北路,这一片区域南北两线的商路划分还不算十分明确,很多商队在焉耆和鄯善改道南北,再向西便是大片的沙漠戈壁,南北两线彻底隔绝开来,直到疏勒境内才能会合。
如果汉军以战事或者任何一个接口阻断北线商路,商队只能从南路西进,虽说也可以从鄯善转北路,但鄯善也是汉军控制,商队无法向北,北路将彻底阻断。
没有了这些商队来往,断了龟兹的资金流,不说其他商队的损失,光是龟兹内部各家族和商号的损失就承受不起。
而且因为地处要路,龟兹全国几乎所有人的生活都和过往的商队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上到王公大臣、下到平民百姓,要么与商队合伙、要么开设店铺,迎来送往取利为生,没有了这些流动的客商,后果可想而知。
这边郭淮等人忙得不可开交,后院里鸯和周处却无所事事,眼下无需出兵打仗,他二人只能暂时休息。
鸯一脸惆怅地坐在正在发芽的杏树下,仰头看着蓝天白云,剑眉紧蹙,忽然悠悠说道:“子隐,你看我面相算不算俊美?”
周处正对着一面琉璃镜梳理须发,这东西可比铜镜清晰多了,简直是纤毫毕现,他才觉得自己的形貌有些过于粗犷骇人。
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面白如玉,剑眉星目的鸯,周处不悦道:“姓的,你这是故意嘲弄老子?”
“唉”鸯却没有平日和他斗嘴的兴致,长叹一口气,悠悠道,“那就是我功业未成,算不得英雄?”
周处冷嗤一声:“你那些功劳,比起我来,还差着一些呢!”
鸯又叹了口气:“可我师出名门,家师威震西凉,就算在西域也有些威名,这些还不够么?”
周处一愣,冷笑道:“次骞,你和我比不过本事,也比不过功业,要比出身来历了吗?”
鸯收回目光,看向对镜大板的周处,粗壮的身躯,火红的须发冲天而起,活脱脱一个火神下凡,又一次问道:“我真不如你俊美?”
“滚蛋!”
周处大怒,手中的木梳子便飞了过来。
鸯懒洋洋地一把拍飞,有些烦躁起来,大叫道:“那为何你已娶妻,我还是只身一人?”
“姓的,老子揍死你!”
周处再也忍不住,从廊下跳起来扑向了一脸惆怅的鸯。
第1942章 铤而走险
伊循城是分割西域南北两线最大沙漠东南方向的一处绿洲,过了罗布泊、孔雀海之后,伊循城是商队西进最后的补给之地。
伊循城向西左边是绵延的昆仑山脉,右边是无尽的漫漫黄沙,传说在数千年前这里是一片草原,江河纵横,湖泊无数,曾有万湖之称,许多国家依湖而建。
因为各国贪心不足,为了抢夺自愿互相征伐,连年打仗,尸体污染了水源,肆意捕杀物,触怒上天,降下天罚诅咒,最终瘟疫肆虐,大地干涸,数百年后草原绿地变成一片荒漠,人畜进入其中基本都是九死一生。
后人将这片无边无际的沙漠称为“塔克拉玛干”,意思为被诅咒的、埋没在沙漠中的地下之城。
昔年绿洲上的辉煌成为旅人口中的传说,西域人大多都知道沙漠腹地隐藏着曾经的繁荣,甚至有些国家历代相传着关于地下城的记载,吸引着无数人到沙漠腹地去寻找宝藏。
塔克拉玛干沙漠是商队和旅人的禁地,商队为了避免横渡这个被诅咒的地域,只能选择从伊循城向西。
作为南面的唯一绿洲,又位于南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处,伊循城虽然只是一座小小的屯田之城,但它的繁荣却远超鄯善,这里几乎每一个人都腰缠万贯,可谓遍地生金。
近两百余里长的米兰河流经伊循西北消失在沙漠之中,在汉军和伊循百姓的共同努力之下,修建了一条数十里的河道,将米兰河引到伊循城,在这里屯田种树,变成了一片绿洲,枣树、石榴、葡萄等数不胜数。
伊循曾有鄯善国御林苑之称,历来只有皇室宗亲才有资格管理,郭淮突然向伊循调拨两千兵力,让扜泥城的大小将官一阵骚动。
虽说郭淮传令是去屯田,但此处位置极其重要,又布下重兵,都猜测极有可能下一步会向且末进军。
鄯善国被汉军攻破,纳入大汉掌控之下,和以往的都护制度大不相同,以往汉室都是设立都护,让各国自治,这一次鄯善国将不成国,而是改为郡治,在保持鄯善百姓生活习惯的基础上,执行大汉政令。
虽说汉军到来之后帮助百姓分地屯田、修葺房屋、打通商路,但大家心中都清楚,汉军西进的目的是平定西域,而不是帮他们发家致富。
大将军刘封亲临鄯善,伊循城的驻兵,可能都是大军即将西进的信号,百姓们都开始议论将来大汉统一管辖之下的西域又是怎样的情形。
汉军两千人马出城向西扬长而去,在官道上留下一片烟尘,春风拂过,打着旋儿在半空中消失不见。
城门之下,安末真达将人马送出城外,谄媚的笑容似乎刻在圆圆的脸上许久不曾改变,宽大的袍袖之下,双拳紧握,只有在他身边的人才能看到他隐藏在脖子厚肉下咬牙根不断抽动的经脉。
“大人,汉军已经走远了!”
见安末真达半晌不动,旁边的随从低声提醒。
“哦”安末真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轻咳一声摆手道,“回去。”
一行人回到署衙,春光明媚,鸟语阵阵,但安末真达的脸色却愈发阴沉,将头冠抛在书案之上,径直穿过大堂来到后院,随从不敢跟进去,守在大堂门口。
“主人,又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端着葡萄汁走进来,透明的琉璃杯透射着紫色的光波,在炎热的天气,葡萄汁是西域最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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