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上前两步到了二人面前,沉声道:“库汗克,你为城门守将,不在城内镇守,为何私自带兵出城?
你可知私自调兵该当何罪?”
“啊?
班将军,我这”库汗克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大变,急道,“是库密驮派人求援,情况紧急,属下才,才”那人转头看向神色惊慌的库密驮,冷声道:“库密驮,你身为巡查域长,职当保护商队安全,为何反与商队冲突?
还有,出巡为何不穿官服?”
“班将军,小的,小的”库密驮再次汗如雨下,答不上来。
后面的商队未料到这年轻将领竟如此冷静,先不问冲突之事,而是追究二人失职之罪,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如果此人能明辨是非,将那域长索要贿赂之事说清楚也就无事了。
忽然之间,大家对汉军的印象再次加深,有大汉兵马掌管西域,以后在商路上不但安全,行事也便利多了。
思索之间,却见那小将越过二人走过来,抱拳问道:“汉昌号何人领队?”
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了背身而立的刘封几人,神色怪异,这个封掌柜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些,扜泥城的守军大将亲自前来,竟还如此冷漠,想他一路上平和可亲,昨夜又保住商队不被贼人所害,不禁暗自为他担心,有人甚至忍不住朝着几人努嘴使眼色提醒他们。
众人瞩目之下,刘封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抹欣慰的笑意,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将领。
“啊?
大大将军?”
那人浑身一震,面现惊愕之色,不自禁连退数步,才勉强回过神来,再仔细看了看刘封,面现激动之色,猛然甩长袍跪倒在地:“末将班辞叩见大将军,王驾千岁!”
这一跪非但让所有的商队全体震惊,三军也都被震动,坐在大道中央的库汗克二人更是傻了眼,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
春风肆虐,黄沙飞扬,不知哪匹战马忽然一阵嘶鸣,引起无数战马昂首长嘶,班辞这一声喊,不啻于晴天霹雳。
风萧萧,战马鸣,商队一片哗然不可置信,三军齐齐下马拜倒在地。
“罢了,都起来吧!”
刘封一声轻叹,上前扶起班辞,看他比当日在玉门关时更加强壮,白皙的皮肤变了颜色,更有大将的威猛俊逸,果然不愧为班家之后。
班辞起身,激动笑道:“郭都督早就交代让末将恭迎大将军,末将整日打探消息,却未料将军与商队同行,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刘封笑道:“此事是我临时起意,与尔等无关。”
顿了一下又道,“郭都督不在城中?”
班辞点头道:“今年开春,鄯善境内多处土地需要屯田划割,饮马河也日渐干涸,郭都督有意开渠引水,亲自去勘察河道了。”
刘封轻叹道:“这许多年来,郭都督辛劳奔波,如今进入西域,诸多政事改革,想必也不是容易之事。”
班辞深有感触,点头道:“郭都督虽说执掌三军,但西关内外民俗迥异,兵虽能进,收服民心却难,都督与程长史为此事劳心费神,着实不易。”
刘封言道:“改民易俗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切不可操之过急,郭都督一心重视民情,但军政之事也不可大意。”
“将军放心,此事回城之后末将定会禀告大都督处置。”
班辞马上明白刘封指的是库汗克二人,看这两个家伙刚才的狼狈模样,肯定是被刘封整治的,其他还真没有这个胆量,即便是汉昌号的大掌柜邓崴、何鑫等人,也绝不会和官兵起冲突。
他们并不知道刘封的身份,自然谈不上冲撞,却被刘封出手教训,必定是行事不端,尤其是这个库密驮,班辞早就听过一些传言,只是他职权不在此处,不好管制,这次撞到刘封手里,一脚踢到石板上,也是他罪有应得。
刘封却摆摆手:“扜泥城巡察之事何人管辖交给他便是,郭都督公务繁忙,此等小事不必惊动他。”
班辞一愣,刘封却笑道:“先进城去吧!”
第1933章 安末且渠
汉大将军刘封突然出现在扜泥城的消息如春风一般在鄯善境内传开,满城皆惊,一年前鄯善国因为暗中挑衅汉室被灭国,如今刘封亲自出现在扜泥城,其目的再明显不过。
扜泥城王宫鸣沙宫被郭淮改为西域都护南路署衙,红褐色的砖墙、鎏金的瓦片和弯曲的斗拱,此时的鄯善国建筑与后世的西域建筑风格大不相同。
无论是原先的楼兰和现在的鄯善国,都距离河西四郡很近,受中原化的影响较大,大漠的粗犷中融汇中原建筑元素的细腻,圆顶方院加盖飞檐斗拱形成了别样的风格。
宫廷正殿之中,班辞率领城中大小官吏参见大将军刘封,西域的军事诸地刘封本就来得少,只认识郭淮、程武等几位主干将领,其余官兵几经变换,见过刘封的寥寥无几。
今日见到威震中原的汉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八千岁,扜泥城官员在震惊激动的同时,心中也惴惴不安。
传说刘封杀人如麻,杀伐果断,一不小心触怒他,动辄血流成河,中原百万余人皆丧于其手,如今来到西域,整个西域境内必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也有不少期待汉军到来的官员,鄯善国近百年来国力衰微,先前被匈奴欺凌尚且不说,近几十年来连车师、焉耆这样的小国都在不断侵蚀边境之地。
一年前朝中内乱,左丞相意图复辟楼兰国,挑拨羌人与汉军的关系,被汉军识破,以雷霆之势攻打鄯善,内忧外患之下,扜泥城不攻自破。
汉军入城之后,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肆意杀戮,反而比原本的鄯善王族官员更加善待百姓,免去三年赋税不说,还教导百姓屯田,军士亲自开渠引水,随着大汉诸多政令不断传达下来,方知汉朝的优越之处。
今年开春之后,西域都护郭淮亲自领兵勘察孔雀河,打算疏通河道,让逐渐干涸的孔雀海重新变成鄯善国的水源,百姓无不感动,纷纷主动加入开渠行列之中。
开渠引水和屯田制的推行,让军民同时行动起来,很快便消除了双方的对立和隔阂,尽显军民鱼水之情。
听了几位官员的禀告,刘封心中安定下来,到目前为止,鄯善境内的局势还是比较稳定的,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来路上碰到的那两人只是个例。
再清明的政治都会有漏洞,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任何朝代,大到朝堂,小到郡县乃至乡里,都难免有蛀虫,吏治向来是历朝历代最头疼的问题,无法彻底根除。
有人的地方就有贪欲,只能不断完善律令来规范他们,人性如此,唯有条令能矫正一二。
正当武官员各抒己见的时候,忽然宫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吵嚷,似乎十分焦急,不多时侍卫进来禀告:“大将军,安末真达求见!”
刘封看向班辞,听这人的名字应该是鄯善人,他并不认识,不知道是否有必要召见。
班辞抱拳道:“将军,此乃扜泥且渠,掌管境内巡逻之事。”
“且渠?”
刘封微微皱眉,忽然想起来一人,沉吟道,“安末且渠?”
班辞点头道:“正是他。”
西域都护开幕府,职在统领西域诸国,颁行朝廷号令,诸国有乱、得发兵征讨,设置属官有副将、校尉、丞、司马、侯、千人等,并没有且渠、域长这些官职,这都是西域各国的职位。
西域各国的官职从小到大有译长、域长、君、监、吏、大禄、百长、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侯王等,这是西汉时期设置的官职,皆佩汉印绶,以示为汉朝官员。
郭淮攻破鄯善国之后,上书请令取消属于上层人物的王、侯、将、相官职封号,以当户为最高官职,其余官员以都护府官职为最高,便于颁布执行汉室政令。
方才进城的路上班辞已经介绍过,这个安末且渠是鄯善王室的人,原本为鄯善国安平侯,当汉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主动投靠汉室,理应外合攻下扜泥城。
破城之后安末真达又主动将王室隐藏的几处宝藏之地告知郭淮,搜出大量金银珠宝充入军资,郭淮因其破城有功,又熟悉当地地理形势,拜为且渠掌管守城和境内巡守之事。
方才安末真达去西路巡视,刚才有官员已经汇报过,此时急匆匆来求见,必定因为先前那两人之事,这都是他的属下,必定十分惶恐。
刘封猜到其来意,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侍卫出去不久,便见一个略显臃肿的身材趋步而来,到了大殿内便马上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大声道:“微臣鄯善且渠安末真达叩见大将军,殿下千岁千千岁。”
这人动作极其干净利索,以至于进门时刘封连他的面容都没有看清楚,看他如此一副神态,不由再次皱眉,这是鄯善国的安平侯?
“起来说话吧!”
“微臣御下不严,冲撞千岁,有罪不敢起身。”
“恕你无罪!”
“遵命!”
安末真达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垂着手低头施礼:“东路巡视域长和城门吏二人欺压商队,私自带兵出城,违反大汉律令,按军令当斩,微臣已经命人将其在南门外沙丘斩首示众。”
“哦?”
刘封眉毛一挑,这家伙行事竟然如此果决,班辞和大殿中其他官员也都面现震惊之色,面面相觑,神色各不相同。
有人觉得安末真达太过草率,这两人得罪刘封,就该交给处置,也有人觉得安末真达果决干练,正合刘封的口味,这个马屁拍的真好。
安末真达继续言道:“库密驮如果只是压榨商队,只够充军发配,但微臣在他家中搜出无数金银财宝,是他罪大恶极,才一并斩首。”
“唔”刘封抿着嘴唇,缓缓点头道,“此事是否公允,待郭都督回城之后再做评判。”
“遵命!”
安末真达答应一声,站到一旁的队列之中。
趁着擦汗的间隙,用眼角余光偷偷瞟了一眼刘封,见上位之人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两道弯曲的浓眉不禁皱了起来。
第1934章 军事部署
刘封的到来,让整个扜泥城似乎又变得紧张起来,安末真达为了自保斩杀两名亲信,让鄯善旧臣人人自危。
西域各国的形势错综复杂,加之汉室自从诸侯争霸到三国内战以来,对西域基本失去了控制,各自独立,不想再臣服大汉,汉军攻灭鄯善国之后,让西域各国互相之间暗中来往。
刘封此次出关意在扫平西域,对于扜泥城内的这些争斗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些自有当地属官解决,也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不能操之过急。
礼貌性地见了一面城中官员之后,让班辞传告出去,鄯善境内百废待兴,西域未平,一切酒宴迎送之礼都免去,大家各司其职,避免烦杂应酬,刘封才回到行馆休息。
掌灯时分一觉醒来,已经神清气爽,班辞亲自带人端来一大盆羊杂汤,西域特有的沙柳做成的筛子中垒着五张金黄色的大饼。
这大饼每一张都和骑兵臂上的小盾牌大小,圆形的大饼中间薄,边沿略厚,像金色的圆盘,中间还烙印着许多花纹,放到桌上便问道一股小麦烤熟的清香味。
班辞笑道:“将军,这西域的胡饼在关外可比中原的美味多了,酥脆美味,做法还各不相同,末将来了一年多,见过的花样数不胜数。”
刘封看着大饼颔首而笑,这个东西他其实并不陌生,后世叫馕,是新疆美食的一大特色,不过在汉代还不叫馕,中原称为“胡饼”,据说是传自贵霜国。
刘封当年在西北的时候见过馕的制作过程,先以麦面或玉米面发酵,揉成面坯,再在特制的火坑中烤熟,有些还揉入油、芝麻甚至瓜子等等,到了新疆地区,大街上各式各样的馕让人眼花缭乱。
这种饼最大的优势在于易于制作、便于携带,而且久存不坏,特别适合在大漠中行走的时候作为充饥食物,成为商队和旅人的最佳选择。
一碗新鲜的羊杂汤盛上来,刘封掰了一半胡饼掰成小块放入碗中,类似于长安特色的羊肉泡馍便成了,撒上一点孜然粉,还未开吃,已经咽了好几口唾沫。
“吃啊,你让我一人吃五张饼?”
刘封吃了一口浸满羊肉汤的饼,指着一旁的班辞,在这个时代十余年的时间,他至今还不太习惯自己吃饭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站着观看。
虽说这是下人该做的事情,更能显出主人的权威和上位者的尊贵,但刘封脑海中却时常浮现出动物园中被观赏的那些动物,他更喜欢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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