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点点头,又吩咐道:“此番攻左营,却也要用计而行,叫轲比能兵分两路,一路直冲左营辕门,一路到东南方向放火,此季夜风正紧,一旦起火,则汉军不得不退,若得淇水之西,则进兵河内不难矣!”
辛敞抱拳道:“有都督如此妙计,恐怕诸葛复生也难料就,更遑论刘封了。”
司马懿却皱眉道:“刘封此子,心性难测,如今军中武俱全,千万不可大意。”
辛敞忙道:“是!”
等众将散去,司马昭劝道:“父亲,夜晚出动,多有不便,不如今夜由孩儿领兵去滑县,父亲坐镇中军调度”“不可!”
司马懿断然打断了司马昭,“今军心不定,士气低落,吾若不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如何能够调动三军?
况吾军令已下,岂能轻易便改?”
“父亲,你这身体”司马昭焦急道,“前半月伤寒未愈便离开了邺城,如今又连夜行军,如此劳顿颠簸,恐怕”见司马懿瞪过来,司马昭低头道:“父帅当一国之重,三军之魂,万不可勉力而行,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你道吾已然老迈无能了么?”
司马懿斜睥着司马昭,目光闪烁,旋即怅然叹道,“吾父子三人为国奔走,沉浮数次,子元乃至于此染病身亡,如此殚精竭虑,却频遭猜测,人心何其险恶?
当此危亡之际,就该全力施为,以证吾父子之忠心,你可明白?”
司马昭一怔,有些茫然,却还是下意识地微微点头。
司马懿看了看司马昭,双目微闭,背着手缓步走出了大帐,轻声道:“国破家亡,退则深渊,唯有前行”司马昭闻言浑身一震,站在原地半晌动弹不得,这个道理司马懿已经几次和他分析过了,魏国灭亡,曹家和那些大臣都有去处,唯有他们司马家,恐怕不为人所纳,这是一条越走越远的深渊之路,永无回头之日。
不多时,魏军大营所有士兵都看到司马懿亲自巡营,见其须发皆白,却仍然冒着夜风巡视,三军无不触动,连大都督这般年纪都不辞劳苦,他们为国征杀又算得了什么?
听闻后半夜要出兵,魏兵纷纷暗中商议,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少时交战,必须要全力以赴,杀敌以报大都督一片苦心。
第1577章 步步为营
魏军的动静,早有细作报入汉营,刘封传令赵广和张苞各守营寨,稳住阵脚,等魏军行动,他自会带中军接应。
淇河岸堤之上火把练成一条长龙,各处浅滩都有士兵严加看守,夜风呼啸,河水涛涛,双方的士兵隔河相望,虎视眈眈。
是夜二更时分,魏军大营中忽然鼓声大作,划破了夜空,火光在营中聚集,很快来到河边,将早已堆在岸边的木筏纷纷抛入河水之中,岸边准备的魏军将其推向对岸。
水花飞溅,数百木筏同时落水,顿时将淇河河面封住,魏兵纷纷跳入河中,就在木筏上向对岸冲过去。
虽然木筏在水中不太稳固,左右摇晃,魏军不断跌倒,但还是有很多人很快冲到了对岸,向着土垒爬上去。
直到此时,对岸的弓箭手才开始出动,一声鼓响,箭如雨下,其中有一半是连弩队,几乎是一瞬间,便将刚冲过去的魏兵覆盖其中,全部杀死。
胡质看得真切,但身后鼓声不断,也不敢停歇,一咬牙,又命士兵开始第二轮冲锋,木筏不断地往河水中输送,此时上下游的另外两路兵也同时开始进攻,只要有一处打开缺口,便可杀上河岸。
两岸震天的鼓声传出老远,仿佛划破夜空直达九霄,火光已经连接两岸,在不断的攻守之下,淇河上的木筏不断交错重合,在一些河湾处搁浅,渐渐在水面上形成了一道稳固的浮桥。
一个时辰在冲杀呐喊中很快过去,河面上木筏堆积,尸体重叠,血水顺着木筏渗漏下去,与河水交织,血腥味随着夜风飘散开来,令人作呕。
终于在一阵清脆的鸣金声中,胡质几人撤下了进攻的士兵,虽然刚才有少数士兵爬上了对岸,但人数不足,都被守军乱枪杀死,一番猛冲各折损了千余人,却毫无效果。
双方的士兵都杀红了眼,鼓声依然作响,都在死死盯着对手,他们并没有发现淇河河水正在不断变浅,尤其是站在高处的汉军,更难发现那些搁浅的木筏其实已经陷入了淤泥之中,在河道中铺成了一条路。
浅水还在流动,中部的河道里忽然出现了火光,数百只船向着下游开去,汉军一阵骚动,马上派出一部人马去追击,河岸边上并非到处都有通道,有些需要绕过沼泽、山丘和树林,这些地方不易行军,但发现异常还是要小心防备。
张静带兵去放火船之后,辛敞便在辕门下观察汉军的动静,叫士兵列于岸边作势进攻,只叫鼓手擂鼓,却不下令冲锋,以此来掩盖河流消失的声音。
就在此时,侍卫前来禀告:“军师,鲜卑军到了!”
“哈哈哈,辛军师,河道可铺好了?”
一个粗豪而又语气生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辛敞举目望去,见是一员身形高大的光头鲜卑将领,看模样便猜到是鲜卑第一大将丘目亮,抱拳笑道:“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大都督在滑县进兵,便可一举夺下左营。”
“很好,我们就在后方准备,需要出兵的时候,辛军师派人来告知一声就好,”丘目亮在辕门后看了一眼对岸的火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只要等我的骑兵过了河岸,就是他们汉军的末日。”
辛敞奉承对方几句,叫丘目亮在后营准备,他们稍后就从上游的一处浅滩出动,早有两千士兵准备好沙袋土石为他们填平河道,供骑兵通行。
此时在淇河下游滑县境内,司马懿正过着厚厚的披风站在岸边,任凭夜风吹拂,拄着一根拐杖纹丝不动,轲比能在他身旁急得团团转,眼看五更将近,却始终不见司马懿下令进攻。
就在轲比能准备质问司马懿这诱兵到底要怎么用的时候,忽然躲在岸边的士兵前来报告,河水已经搁浅大半,上游的火船在半途堆积一起烧起大火。
司马懿这才微微一动,对身后的大将魏平吩咐道:“将木筏抛入水中,铺成道路。”
魏平领命而去,司马懿又对周旨和徐质二人下令道:“你二人各领一军,分左右猛攻对岸。”
轲比能按捺不住:“司马都督,是否需要本汗助你一臂之力?”
司马懿回头淡淡地看了一眼轲比能,摇头道:“河岸低矮,对面又有石墙壁垒,只恐大汉铁骑一无用处。”
“咳,大都督此言差矣!”
轲比能对司马懿那一瞥轻蔑的目光大为不满,沉声道,“这普天之下,只要有路的地方,就没有我们鲜卑铁骑踏不平的,不如你我各分一半,看谁先攻到对岸去!”
司马懿摇头道:“先前已然约定,本督诱兵,大汗杀敌,这右营守将乃是张苞,有万夫不当之勇,由本督麾下大将周旨、徐质二人对付为好。”
轲比能闻言没来由脸色一红,幸好是在晚上看不清,心中一虚更是不愿退让,大声道:“都督此言差矣,区区一个张苞,有何惧哉?
汉军是你我共同的敌人,就应当共同出力才对,本汗军中也有勇士弥加可敌张苞!”
司马懿为难道:“大汗决意也要诱敌?”
“当然,丘目亮已经去了上游,我们也该为他吸引汉军,”轲比能认真点头,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即便是诱敌,我们杀敌的人头也要算奖赏的。”
司马懿略作沉吟,见士兵已经将河面铺好,抚须笑道:“那就如此约定,吾攻上游,大汗攻下游,听鸣金之声方可退兵。”
“好,一言为定!”
轲比能一甩狼皮大氅,大步向本营而去,招呼士兵准备上马冲锋。
司马昭看着轲比鼓胀的披风,冷声笑道:“这轲比能自诩鲜卑第一智者,却原来如此不经受激将之法。”
司马懿淡淡笑道:“胡人智短,向来如此,岂知吾中原兵法之奥妙?
轲比能不过是在边塞学了一些粗浅之法,便自以为无人能敌,骄狂太甚,也是他取败之途!”
司马昭恍然明白,点头笑道:“如此说来,这鲜卑军实不足为惧也!”
司马懿言道:“只要安抚其心,为吾所用,非但增吾兵力,又能消除边患,何乐而不为?”
说话之间,忽然后方鼓声大作,深沉绵长的号角声响起,双方士兵向对岸发起了猛攻。
第1578章 概不赊账
魏军连夜发动突袭,左营送来消息,右营却毫无动静,刘封按兵不动,直到右营报信之后,才领兵前来支援。
赶至右营,见张苞正组织人马防备,岸上火光亮如白昼,非但魏军冲过河床,就连鲜卑军的骑兵也在一次次冲过来,冲着河堤上的守军不断放箭。
刘封大惊道:“骑兵如何能够过河?”
张苞提着虎头枪四下观察:“大哥,司马懿这老贼大概是从上游截断水源了,淇河已经干了。”
“不好!”
刘封脸色一变,对张苞言道,“你务必死守右营,我去左营支援。”
张苞一怔,叫住了刘封:“大哥,还是让我带骑兵去吧!”
刘封一想张苞去得快,赶忙吩咐道:“这必定是司马懿的诡计,佯攻右营,实则是取左营,如果赵广防备不周,恐怕会被攻破,你马上领兵向西北三十里处赶去,那里有一处山谷,从此处赶往左营,若见赵广败退,便在此地接应。”
张苞点点头,心中诸多疑惑,却没时间细问,马上招呼副将王仁等领突陈兵火速赶往左营去支援。
“大将军,左边魏军快要冲上来了。”
张苞前脚刚走,一名士兵便急匆匆来禀告,刘封扭头看去,只见上游方向有一队魏兵冲上了河岸,正在近身搏杀。
刘封双目微凛,马上传令道:“霍将军,你去挡住上游敌军,张将军在此指挥调度,其余人随我退后。”
“遵命!”
霍戈和张翼马上领本部兵马守住岸堤,其余人跟随刘封退向后方。
向后退了五百步之后,刘封命马忠召集全军将火把点燃,每人举着两个火把,组成鹤翼阵在空地上来回转动,不断变换阵型,后军摇旗呐喊,擂鼓助威。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刘封再次传令,让张翼和霍戈伺机马上撤退,离开河岸,汉军顿时如潮水般退后,引入在阵型之后。
前方的鲜卑军和魏军终于冲到了西岸,忽然见到眼前开阔,汉军在远处摇旗呐喊,火光如龙,旌旗招展,不知道有多少兵马,全都聚集在了岸边,不敢向前。
司马懿此时正登上箭楼观望,见汉军在远方不成阵势,并不退走,心中疑惑,传令士兵守住岸堤,不可贸然追敌。
轲比能在一旁言道:“大都督,我等好不容易冲过河岸,汉军大败,正应该一鼓作气冲杀过去,为何偏偏停止不追?”
司马懿指着远处的火光和旗帜言道:“敌军阵型整齐,人马张扬,不见有败迹,你看那中军旗号分明是刘封所在,他既然被吾诱来此处,计谋已成,不可贸然追敌,过犹不及也。”
轲比能跺脚急道:“已经上岸,管他什么阵型,铁骑冲锋,保证叫他土崩瓦解,你们汉人有句兵法,叫兵败如山,我看正是趁势追敌良机。”
司马懿捻须沉吟片刻,见远处还是火光闪耀,人影幢幢,依然缓缓摇头:“吾计谋已成,不可再进,若是大汗想杀敌取赏,倒也不妨一试,若能取胜,本督自当挥兵掩杀接应。”
“这”轲比能一怔,见司马懿不肯追敌,又畏惧张苞还在营中,只好干笑道,“刚才冲杀,士兵疲惫,还是休整之后再说吧!”
司马懿微微点头,不再多话,叫士兵将军器送到对面岸堤之上,防止汉军又来冲杀,一直等到东方泛白,只见汉军只剩下一队两千人的骑兵来回奔驰,在晨光之下绝尘而去。
“嘿,果然被他给逃走了!”
此时轲比能已经来至对岸,见到远处汉军大营基本被撤空,只剩下满地狼藉,几座破败的营帐在晨风中倾倒,随风飘动。
琐奴不满地看了一眼东岸正被魏军簇拥退走的司马懿,埋怨道:“大汗,司马懿未免也太谨慎了,要是昨夜上岸的时候我们两军同时追杀,至少又是一两千人头到手了。”
“哼,我看司马懿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轲比能冷哼一声,“连这简单的兵法都不会用,若是本汗领兵,早将右营也一并消灭了,就是那张苞有三头六臂,也叫他命丧当场。”
郁筑建阴声一笑,撇嘴道:“大汗,以我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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