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沙摩柯却十分欣赏邓忠脾性,抓着满脸蜷曲的胡须,一口白牙在浓密的胡须之间显得有些可怕,这几年在太行一带行动,他的须发竟渐渐变成了暗红色,更显得狰狞威猛。
罗宪笑道:“田续此番逃脱,必定是去了上党,我们马上就要攻打上党,他跑不了。”
邓忠一握拳,沉声道:“下一次叫我遇上,定将这田鸡拿下。”
邓艾微微皱眉,但全军获胜,却也不好责备于他,转头对李钰言道:“前番将军派江苗来联络,一同出兵,何以来得如此迟慢,这一等就是半月时间,只怕上党已有准备了。”
“末将也不曾想到将军行军如此之快!”
李钰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那四关皆为天险之地,易守难攻,末将愿料将军至少要二十日时间才能攻下,故而还在鹿谷山准备,若非斥候来报得及时,险些误了大事。”
“鹿谷山?”
“不错!”
李钰点头道,“鹿谷山位于吕梁山之东,沁水以西,有一峰名叫发鸠山,鹿谷山便位于其中,山势险峻,足以屯兵。”
“莫非是建了营寨?”
邓艾也知道并州一带山脉极多,沟壑纵横,随便找一处隐秘之地屯兵,若是有心隐藏,茫茫大山,的确很难发觉。
“那是自然!”
李钰得意点头道,“数年盘桓山岭之中,岂能居无定所?
如今我们非但建了营寨,还集结了近两万兵马,听从将军调遣。”
“两万?”
邓艾吃了一惊,“何来如此多人?”
沙摩柯笑道:“嘿嘿,当年啸聚太行和吕梁一带的贼寇余孽,都被我们给收服了。”
邓忠一抬头:“那无当飞军岂不成了山大王?”
“这倒未必!”
李钰摇头道,“山贼出没,必定伤害百姓,我们建立营寨,都按照汉军律法、兵法行事,约束部下,只以骚扰魏军为主,绝不害民,也算是为并州百姓清扫隐患吧!”
“两万之众,着实实力不小,”罗宪慨然道,“这许多人马,却无后军粮草供给,二位将军手段高明。”
“这都不算什么!”
李钰却摆手大笑道,“两万之众,能占者却不足一半,我们在山中狩耕种,再加上劫掠一些官府粮草,足以自给自足了。”
沙摩柯也笑道:“这不才劫了上党一批粮草么?
足以度过这个春天了。”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但心里都清楚,无当飞军这几年在山中餐风宿露,没有任何接济,能够有安身之所,还发展到两万之众,其中必定有许多艰辛和不易之处。
邓艾手里依然拿着那封已经被他卷合得有些发旧的地图,言道:“这发鸠之山,乃是漳河源头,东流注于大河,欲取上党,必从高都沿浊漳水北上经泫氏,这两座城池,不知有多少人马。”
李钰闻言笑道:“将军只管放心,高都并无多少魏军,自从曹宇退兵之后,此处已经基本废弃,倒是泫氏县有五千守军,是为这天井关转运粮草而设,我料天井关失守的消息传开,他们也会闻讯而逃。”
邓艾微微皱眉,言道:“既然如此,就该趁胜追击,先取泫氏为进兵之地,否则被毕轨派兵占住,沿河防守,便要大费周折。”
李钰点头道:“末将正有此意,已经暗中掉了五千人马埋伏在浊漳水西边的山中,只要看到魏军混乱,江苗他们便会趁机杀出,占住险要。”
“如此甚好!”
邓艾闻言大喜,马上对令狐宇吩咐道,“令狐将军马上领三千骑兵赶往泫氏支援,一鼓作气拿下此城。”
令狐宇这一段时间催赶骑兵行走山路,早就烦闷多时,听说马上就有仗要打,二话不说领命而去。
“将军,在关内抓到了杨欣。”
正在此时,句扶兴冲冲地走进来,他负责领兵清理战场,收编安置俘虏和伤兵,没想到竟搜出了藏在后山的杨欣,赶紧带来见邓艾。
邓艾命人将杨欣带进来,见他四十上下年纪,须发散乱,还沾着草屑,衣衫破烂,但神情却十分冷漠,并不惧怕。
邓艾言道:“先生今为阶下之囚,可愿降?”
杨欣微哼一声:“哼,只恨田续不肯听吾之言,丢了这天险之地,要杀便杀吧!”
邓艾冷然笑道:“嘿,倒还有些骨气,只可惜所托非人,助纣为虐。
田子泰当年为幽州从事,助刘兴汉,因曹贼篡汉,两次封侯而不受,甘愿归隐山林,未料其门生却以助魏为荣,尚不肯归汉以示忠臣,真是可笑。”
杨欣脸色一变,瞪着邓艾,却又不好反驳,他知道田畴一生都以汉臣自居,两次不受曹操封侯,就是不想成为魏氏的臣子,如今田续和自己在魏国封官,的确违背师训。
邓艾看杨欣的神色,就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情报来,摆摆手道:“将他带下去暂时看押,待某拿了那田续再说。”
杨欣被带下去之后,句扶言道:“将军发兵北上,这天井关乃是吾等唯一退路,需派大将镇守,望将军慎重。”
邓艾淡淡一笑:“孝兴勿忧,吾早有决策矣!”
第1538章 杀入腹地
令狐宇领了将令,马上就在营中点选三千争锋兵向北直奔泫氏杀来,这半月取关,与骑兵毫无关系,可憋坏了这些好战的匈奴士兵。
天井关距离不到两百里,虽然山路曲折,但道路还算平坦,这对骑术精湛的突骑兵来说阻碍不算大,快马加鞭大半日便能赶到。
兵马经过高都境内,令狐宇连停歇的打算都没有,全军呼啸而过,只留下一道烟尘在官道上飞扬,叫高都的守军虚惊一场。
傍晚时分,争锋兵来至在泫氏境内,令狐宇才传令士兵在河边暂作休息,在一名无当飞军的带领下来至山头查看地形,泫氏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修建在浊漳水左岸。
“将军,城外好像在厮杀!”
才登上高地,那名领路的无当飞军便惊呼一声,指着城北飞扬的尘土大声道:“快看,那些都是我们无当飞军的弟兄们,和魏兵交上手了。”
城外厮杀的双方人马一方为魏军,另一方却装备兵器各不相同,有的甚至只穿着布衫兽皮,还有木棍做成的长矛,但气势却丝毫不弱于魏军。
令狐宇一甩手中的半截木棍,返身快步下山:“速去支援。”
争锋兵只来得及下马喝了一口水的功夫,便再次翻身上马,在令狐宇的带领之下从山林中呼啸而出,直向城北的魏军冲过去。
此时正当黄昏,夕阳刚刚隐没山后,泫氏城外还在混乱厮杀,猛然听到震天的马蹄声传来,双方都吃了一惊,各自向后退开。
漫天的烟尘之中,一队骑兵带着腾腾杀气城墙角冲过来,待看清旗号和铠甲装扮之后,衣甲各异的那些人猛然发出惊呼,纷纷向后让开,另一边仓惶的魏军却一片大乱,各自奔逃。
面对狂奔而来的骑兵,谁也不敢以一己之力与之抵抗,更何况刚才一阵厮杀,魏军已经疲累,不成阵型,哪里能和骑兵抗衡?
一片惨叫和哀嚎之声瞬间传遍河岸,魏军四散奔逃,多数匆忙之下纷纷跳入河水之中,暂时逃避骑兵的冲击。
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魏军便被全部杀散,河内之人如同落潮之后的鱼儿一般扑腾挣扎,有的已经被河水冲到下游去了。
带路的无当飞军看得一阵咋舌,反应过来之后赶忙跑过去对江苗言道:“江都尉,快快快,抓俘虏啦!”
“对对,兄弟们,快来捞鱼。”
江苗虽未见过令狐宇,但看到这么一股精锐的骑兵,再看令狐宇的气势,就知道定是邓艾派来的大将,一边指挥属下去抓捕魏兵,一边快步来到阵前与令狐宇相见。
令狐宇圈马来至城下,问道:“城中还有多少守军?”
江苗答道:“回禀将军,城中守兵逃走大半,这些人还在死守,我看天色不早,想早日拿下泫氏,便来与之厮杀,这帮家伙看我们装扮不整,还以为是普通贼人,竟杀出城来抢功,如今尽被杀散,料想此时已经是空城了。”
令狐宇回头一看,果然城头之上不见一人,只有孤零零的旗帜在飘动,想必留下的那些说军见到如此多的汉军杀到,已经偷偷溜走了。
泫氏轻易到手,接下来攻打长子和壶关便方便了许多,令狐宇有些意犹未尽,看了看还在挣扎的魏兵,传令道:“进城!”
“遵命!”
江苗马上带领士兵爬上城墙,将泫氏的城门打开。
令狐宇带兵进城,果然城内已经空无一人,倒是留下了部分粮草军器,马上命人布防警戒,安置俘虏,一边派斥候向邓艾报信。
长子县因尧王大长子丹朱受封于此而得名,此地四面环山,历来为晋豫通衢、秦晋通衢,本为上党郡治,因董卓之乱治移至壶关,虽然失去了郡治的地位,但它的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太行以南失守,王昶命上党守军都在长子屯驻布防。
和王昶一样,毕轨也认为天井关为天险之地,加上关外还有四处主要隘口,汉军想要翻越太行杀入并州难于登天,却没想到才得到河内出兵的消息,短短半月时间,天井关便失守了。
望着逃回来的形如乞丐的田续,毕轨惊诧莫名,连责备他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天井关如此险要之地,就这么轻易丢了,甚至不给他一点准备时间,当真是晴天霹雳。
主簿李熹见毕轨惊呆了,赶忙在一旁说道:“府君大人,汉军占据天井关,马上便会挥师北上,尾随而来,还请尽快向王刺史求救。”
“对对对,快,来人!”
毕轨惊醒过来,赶忙铺开纸张写信,向晋阳的王昶求助,他没想到时隔三年之后,再一次要碰上邓艾这个老对头。
当年他留守上党,邓艾领奇兵奇袭西河港,攻占西河郡,就是并州以西,在界休与邓艾对阵,铩羽而归,这一次又在并州以南与之相遇,真是宿命难逃。
信使刚走,毕轨正打算去调壶关的守军来援,就见一名士兵匆匆而来,跪地禀告:“报将军,汉军已从天井关出兵占了泫氏,高都县投降了。”
“什么?”
毕轨惊得站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传令兵,“汉军已经到了泫氏?”
“是!”
毕轨倒吸一口冷气,颓然坐下,脸色苍白,以手扶额,拍着桌子怒骂道:“田续贼子,误我大事矣!”
李熹忙道:“将军,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长子以南还有长平亭,此处为险要之地,可马上分兵驻守,以为掎角之势,坚守务战为上。
先阻汉军,待晋阳援军来,方能守住上党。”
毕轨深吸一口气,传令道:“马上传令分一半守军去长平亭,即刻叫壶关守军尽数来长子集合。”
正在安排部署之时,却见一人大步进入府衙,大声道:“将军,敌军骤至,杀至腹地,今若不出战,乃是怯敌也,必会震动军心,末将愿领三千兵与之决一死战!”
毕轨抬头一看,只见来人身高八尺开外,膀大腰圆,面貌俊美,剑眉星目,见到此人出现,毕轨不由脸露喜色:“秀儿,你来了?”
第1539章 主动出击
走进来的人名叫秦秀,字玄良,正是骁骑将军秦朗之子。
秦朗守河东被刘封俘虏之后,魏国花费许多钱粮将其赎回,秦朗自忖无颜回洛阳皇宫,曹宇病死,便上书自请到并州守卫壶关。
毕轨和秦朗交好,秦朗病故之后,将其子秦秀托付给他,并拜为义父,秦秀在河北学艺长大,武艺出众,现为上党郡武猛都尉。
秦秀言道:“义父,孩儿方才在校场练兵,见有许多逃兵回来,我堂兄秦坦被叛贼所杀,此仇吾不得不报!”
秦坦是秦秀的堂兄,追随秦朗来至上党任职,倒也算勤勉,秦朗死后,秦坦和秦秀关系亲密,让他镇守天井关南四关最后一关,就是想立功升职,没想到邓艾一日之间连下三关。
星轺驿本来还算安全的地方忽然变成了前线,秦坦更是却被叛变孔琪和刘邑所杀,秦坦闻报之后,怒不可遏,连日在校场加强练兵,就是等着反击报仇。
毕轨知道秦坦的心思,但还是劝道:“玄良不必性急,吾已派人禀告王刺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稍待几日。”
秦坦急道:“天井关已经失守,汉军穿越太行而来,兵力疲惫,此时正是反击之时,为何反要按兵不动?”
毕轨叹道:“玄良有所不知,汉军势大,那邓艾又是老将,乘胜而来,士气正盛,不可与之撄锋,待王刺史领援军来,再做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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