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一口气缓缓问道:“这是傅介子刺楼兰王之事?”
“好眼力!”
刘封不动声色,指着三尺来长的锦帛上画的三幅画面,“这第一幅乃是傅介子向楼兰使者展示财物,第二幅是宴席间智斩楼兰王,第三幅则是带着楼兰王的首级回京复命,功封义阳侯!”
“傅介子,傅介子!”
陈贯目光有些散乱,上下看着三幅画,不住咬牙,念叨着傅介子的名字,语气古怪。
刘封笑道:“这傅介子当年持节诛斩楼兰王安归,继博望侯之后又一平定西域之名将,于大汉有隽功,智勇双全,可谓真勇士矣!”
傅介子是凉州北地人,汉昭帝时,龟兹、楼兰均联合匈奴,杀汉使官,劫掠财物。
其要求出使大宛,奉命以赏赐为名,携带黄金锦绣至楼兰,于宴席中斩杀楼兰王,另立在汉的楼兰质子尉屠耆为王,改国名为鄯善,迁都扜泥城,以功封义阳侯。
陈贯微哼一声:“哼,用阴险毒计趁醉杀人,也算勇士么?”
刘封却抚须笑道:“傅介子以一人之力震慑西域诸国,免去多少将士百姓流血大漠,埋骨黄沙,免去楼兰灭国之灾,不止为勇士,还当得上英雄二字!”
陈贯冷然一笑,拂袖而起,不愿再看这幅画,冷声道:“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此画作价值如何,恕在下不能评断。”
“阁下这就未免有些意气用事了!”
刘封摇头失笑,却不做勉强,让姜封将其收起来,把最后一幅卷轴打开,言道,“这是一幅字,劳烦先生再品评一番!”
陈贯转头看去,只见是一副黄纸装裱的字,忍不住好奇,再次躬身从第一行看起,低声念道:“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域,置校尉,计思虑十有余年,乃发大策,北击匈奴,西使外国,鄯善、于阗即时向化。
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复愿归附,欲共并力破灭龟兹,平通汉道”读了一半,陈贯的脸色愈发难看,抬头疑惑问道:“这是?”
刘封笑道:“此乃定远侯班超当年的奏疏:请兵平定西域疏。
投笔从戎从此也成为美谈。”
陈贯冷然一笑,却不以为意:“这奏疏有何价值?
若是定远侯亲笔之作,或许还值百金,只可惜无从分辨真假,最多也就千百钱罢了!”
刘封捻着胡须,盯着陈贯缓缓说道:“这幅字与昨日那司马相如的两幅字笔迹相同,阁下难道看不出来么?”
第1507章 当面拆穿
刘封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陈贯脸色大变,惊得格利亚猛然起身,愕然看着刘封。
格利亚还未说话,却见陈贯冷然一笑:“黄先生,何出此言?”
刘封也微微皱眉,指了指桌上的字,疑惑道:“阁下说这一幅字分不值,但当铺中那两幅字却价值千金,但这些字却出自同一人之手,连卷轴也为同一人所造,其间相差如此之大,实在令在下费解啊!”
陈贯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勉强镇静下来,冷笑道:“阁下之言好叫在下糊涂,格利亚在当铺中的卷轴昨日就被烧毁,这已无从对比暂且不说,就算能够对比,这字画物,全看评估之人定价,人各有见,其价格高低,与在下又有何干?”
“倒也有理!”
刘封微微点头,叹道,“如此说来,这写字造假之人,陈先生是一概不知了?”
“哼,真是一派胡言!”
陈贯一声怒哼,看向目瞪口呆的格利亚,沉声道,“尔等此番来寒舍,莫非是怀疑在下不成?
莫忘了,当初正是在下全力资助掌柜的做成此事,也是在下指出那两幅字是赝品,这岂非自相矛盾?”
格利亚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劝道:“对啊,黄先生,陈先生一直都在帮我,你这么怀疑他,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好,这暂且不论!”
刘封一摆手,扫了一眼整座宅院,慨然道:“如此一座宅院,在长安内城至少也要千金以上,却不知道阁下来长安不足一年,是如何买下这座宅院的?”
“哼,此乃在下私事,尊驾似乎无权过问吧?”
陈贯已经脸色铁青,沉声道,“若是几位再无他事,便请回吧!”
“陈先生,你看这这都是误会!”
格利亚没想到刘封会突然问这些毫不相干的事情,作为引荐人十分尴尬,赶忙上前劝解。
“掌柜的,今日你来还钱,地契也已拿回,我们之间便算两清了”陈贯却不领情,冷声道,“你既然信不过在下,今后也不必再来了。
来人,送客!”
“慢!”
刘封打断了陈贯,向不知所措的格利亚问道:“掌柜的,陈先生这座宅院是如何来的,你想必知道,不妨就说出来吧!”
“黄先生,这,这就不必了吧?”
格利亚两面不是人,急得额头冒汗了。
陈贯冷声道:“哼,阁下这是要强客欺主么?”
“在下只是好奇罢了!”
刘封不为所动,对站在门口的两名侍从示弱不见,对格利亚说道,“掌柜的,莫忘了我们在当铺的约定啊!”
“啊?”
格利亚脸色一变,想起陈济的交代,看了看陈贯,犹豫片刻低头说道,“先前陈先生说他收购这些字画,都是高价卖给那些进京的官员去贿赂,并可通过吏部的陈侍郎介绍见到一些朝中大官,就是想见皇宫内的人也不无可能,因为另一位陈侍郎便是黄门侍郎,陈先生都能说得上话”“混账”格利亚话还没说完,陈裕便忍不住了,气得胡须指哆嗦,死死盯着陈贯,厉声道,“可有此事?”
陈贯此时脸色也十分难看,想要否认,但格利亚就在眼前,这件事本来他只和格利亚一人说过,没想到会被他泄露出去,到了此时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否则被格利亚怀疑,闹将起来,非但前功尽弃,还可能惹来更大的麻烦。
心念电转,陈贯一咬牙,点头道:“就算如此,这也是在下的私事,一不偷,二不抢,也是在下凭本事赚来的钱,有何不可?”
“这的确无可厚非!”
刘封轻叹一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陈裕,笑问道,“如此说来,阁下与那吏部侍郎陈粲、黄门侍郎陈裕,当真是同族兄弟了?”
陈贯双目一阵收缩,冷笑道:“你们若是不信,现在便可进宫去问!”
格利亚已经质疑过两次陈贯,此时愈发觉得羞愧,赶忙说道:“信,我们都信”“住口!”
陈裕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指着陈贯咬牙道,“你可知我是谁?”
陈贯已然心中怒火升腾,恨不得派人将刘封几人轰出去,昨日这黄舒就当众奚落他,今日又来阴阳怪气东拉西扯,暗有所指,让他心中升起几分不安。
此时见到陈裕又来喝问,顿时怒极反笑:“区区一个管家也要在此喊叫么?
你是何人又与我何干?
来人”陈贯此时已经忍无可忍,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尽快将这几人赶走,他也急着离开宅院去找人商议,这个黄舒来者不善,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
陈裕不等他下令,冷笑道:“管家?
区区不才也叫陈裕,正好就在宫中任黄门侍郎,却不知是否与你那位堂兄同名同姓,还同职呢?”
“什么,你”格利亚嘴巴再次张大,足以塞得下一只拳头进去。
“你就是陈裕?”
陈贯闻言脸色大变,不禁后退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刘封几人,“你们,你们究竟是何人?”
“嘿嘿,陈侍郎就在这里,你说是什么人?”
刘封冷然一笑,缓缓道,“阁下编造这个身份来哄骗格利亚掌柜,不知用意何在?”
格利亚闻言也吃吃问道:“是啊,陈先生,你你为何骗我?”
陈贯此时脸色数变,眼神慌乱,他没想到这个黄舒早就起疑了,陈裕昨日就出现在酒宴之上,自己并不认识,很可能就是一种试探,今日找到家中,不知他到底发现了多少秘密?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陈裕这时候才明白刘封为什么两次都要指定他陪同,原来是有人假冒他们兄弟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损坏陈家的名誉,气得直哆嗦,催促一旁的姜封:“还不将这卑鄙小人抓起来,更待何时?”
姜封却在一旁撇撇嘴,和随同的两人齐刷刷抱着胳膊看戏,事先他也不知情,此时才发觉居然是如此精彩,果然跟着麒麟王就绝不会空跑腿。
刘封看着心神不定的陈贯,却笑道:“陈侍郎稍安勿躁,陈贯虽借用你兄弟二人之名骗了格利亚,却未必真敢做那些贿赂的勾当。”
第1508章 四俊之名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陈贯有些措手不及,他怎么也没想到刘封会带着陈裕亲自来,但那黄公子几人却是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他们如何知道此事,唯一的可能便是格利亚泄露了消息。
果然格利亚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问道:“陈先生,你不认识陈侍郎?
你为什么要骗我?”
“哼,他只是为了取信于你,只是假借陈侍郎的名号罢了,”刘封冷然一笑,“陈贯只是想让你知道开当铺的好处,同时也让你明白,这些字画物才是最值钱的,甚至可能是无价之宝,也是为了后面收购那两幅字画做准备罢了!”
“黄先生,你休要血口喷人,”陈贯脸色一变,指着刘封怒道,“无凭无据便如此妄加猜测,即便陈侍郎在此,在下为了颜面说了一些谎话,但这与他开当铺并不相干吧?”
刘封指了指座位,笑道:“陈贯,你既然冒犯了陈侍郎,就有辱他二人的清誉,侵犯了他们的名誉权,我们是否该坐下来好好谈谈?”
陈贯微哼一声,虽然不知道名誉权是什么,但这时候自己理亏,总得给陈裕一个交代才好打发,心中思索着脱身之计,沉着脸独自坐了下来。
刘封也随之坐下,格利亚犹豫片刻,又远远坐在一旁,却看到陈裕还是站在椅子后面,坐得有些不踏实,只敢将半边屁股搭在上面。
“阁下到底是什么来历?”
陈贯见到陈裕在暴露身份之后依然站在刘封身后,愈发觉得此人不简单,内宫的黄门侍郎,连九卿大臣见了都要以礼相待,他竟能坦然而坐,至少身份要比陈裕的高。
刘封笑道:“阁下可否先告知你的来历?”
“哼,在下不过一名落魄书生罢了,”陈贯不悦道,“除了冒犯陈侍郎兄弟之名以外,其余皆为真实情况。”
刘封疑惑道:“先前阁下说买下这座宅院是用那些来长安的官员之财,如今既然此事并不存在,那买下这偌大宅院,还有许多下人随从,这些开销可非落魄书生所能承担的呀!”
陈贯冷笑道:“即便不向官员卖那些字画,只凭在下的本事,倒卖一些物,赚取些许钱财,也不算难事。”
刘封微微点头:“若都如那相如赋一般,的确是一本万利,日进斗金。”
“阁下这话未免太过了吧?”
陈贯再次发怒,沉声道,“在下再三说过,此事与我无关,为何屡屡提起,阁下居心何在?”
刘封淡然一笑,看向一脸茫然的格利亚:“掌柜的,不知你们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格利亚一怔,皱眉思索片刻,言道:“大概是年前的时候,陈先生到我一间铺面来买冬衣,却又看中了几块玉石,因他要的数量多些,掌柜的不敢做主,便找到了我。”
刘封微微点头,言道:“你听说他便是长安四俊,而陈贯又有意相交,你们二人便渐渐熟稔,结为好友了吧?”
格利亚吃了一惊:“啊?
你,你怎么知道?”
刘封笑道:“掌柜的仰慕陶朱公既能安邦定国,又能富可敌国!一心想要结识士,附庸风雅,却始终不可得,可有此事?”
“嘿嘿,这个,这个”格利亚一阵尴尬,低着头不好接话。
“但这中原大多士林之人自视清高,一来不屑与商贾为伍,二来更不愿与外族亲近,士林普遍如此,更何况这是在长安?”
刘封一声轻叹,格利亚却暗自点头,又道:“这长安四俊以章闻名,声名鹊起,虽然还不未入朝为官,名重一时,但都是今年科考的热门人物,突然有一人亲近,掌柜的想必求之不得吧?”
格利亚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陈贯,苦笑道:“的确如此,能与陈先生结识,的确是我的荣幸。”
刘封又叹道:“但你却不知,这四俊只是他陈贯自己苦心炒作的虚名罢了,一切只是为他将来行事方便铺路而已。”
“啊?”
格利亚一怔。